說實話,當馬車再次路過自己掌管多年的錢莊門口時,柴玉貴緊張的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了,渾身的冷汗把內衣都濕透了!其實對他這個殺人不眨的魔頭來說,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次怎會如此害怕!
柴玉貴長舒一口氣,將身子靠向身後的軟墊,這時柴波關心道:′『統領大人,屬下看你臉色蒼白,是那裏不舒服嗎?」
柴玉貴閉着眼睛,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吱聲。柴波見狀,知趣沒有再問下去,悄然將臉轉向一邊,車廂里暫時靜了一下來,只剩下轔轔的車聲。
馬車沒出新京城之前,車裏的人心都是提着的,大約走了有半個時辰,前面又傳來車夫的聲音:「老爺,前面到西城門了!」
「唔」柴玉貴應了一聲,從身後的軟塌上坐直身子,悄然將車簾扒開一條縫,果然,西城門上高高的城門樓子仿佛就矗立在眼前,沒等他放回車簾,前面突然傳來一聲吆喝:「站住,停車檢查!」
馬車隨之在車夫的:「哦,哦,吁,吁!」聲中慢慢停下來,柴玉貴回頭對一臉緊張的柴波使了個眼色,輕聲叮囑道:「你在車裏待着,我下去看看!」說完不等柴波回話,便一撩車簾跳了下去,因跳得過急,險些撞到兩個身穿盔甲,手提長槍,人高馬大的兵士身上,幸好其中一個兵士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扶住了他。
兵士皺着眉頭問道:「這是你的馬車?」
「是,是,是。」柴玉貴躬身連聲答道:「軍爺,正是小老兒的馬車。」
兵士板着臉道:「我們要到你車上搜查,你若有家眷在車上,趕快讓她先下車來,等我們搜查完再上車。」
柴玉貴陪着笑臉拱手道:「二位軍爺行個方便吧,婦道人家臉皮子薄,還是讓我們過去吧!再說小老兒和你們的李哨長還有些交情!」
兵士拉長聲調,漠然道:「這可不行,即便是李哨長本人過來,當搜還得搜,我們是奉了宋監門之命,對進出城門的人車要逐個搜查。
柴玉貴伸手在衣袖裏摸索了一下,而後攥着拳頭對說話的兵士滿臉堆笑道:「軍爺,小老兒這裏還有城裏一位官爺寫的路條,給你看看?」
兩兵士對望一眼,說話的兵士手一伸:「拿來看看。」
柴玉貴趕緊將攥着的拳頭伸過去,隨後拳頭一松,一錠帶有溫熱的沉甸甸銀錁子落入兵士手中,兵士略略掂了一下,估計至少不會低於十兩重。當即臉上浮起笑容,語氣也陡然變得隨和起來,客氣道:「老丈,給你寫路條的這位官爺,可是個大大的貴人吶!」接着他揮手道:「行了,既有上官寫的路條,你們可以走了。」
柴玉貴雙手一拱:「多謝軍爺。」
「哎,哎!等一下!」正當柴玉貴掀開車簾準備重新爬上馬車的時候,兩個兵士剛走幾步,突又轉了回來,柴玉貴聞聲一驚,站在車邊怔怔地問:「二位軍爺,還有事!」
剛剛收了銀子的兵士笑道:「忘了跟你說了,前面還有一道城門哨位,也是我管的,他們若要再攔你下來,你把這個拿給他看看,便會直接放你們過去。」說着兵士從身上摸出一個方形竹片遞了過來。
柴玉貴接過竹片一看,巴掌大的竹片上刻着一個大大的郭字,原來這新京城是兩道城牆,分為內城外城,外城那裏還有一道崗哨,西門本來走的人就少,主城門是南門和東門,西門外面不遠就是護城河,連個吊橋都沒有,若不是冬天護城河裏結有厚冰,足以過得了馬車,出城後還要再繞到南門橋上才能過得了護城河,因而這看守西城門的兵士,平常閒得無聊,逮住偶爾從這樣出城的人車敲個竹槓,一是能顯擺個威風,圖個樂子,二是下崗以後,結夥去酒肆喝酒的錢也有了,只是沒想到今天這個主顧這麼大方,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把這兩個守門的兵士感動得乾脆來個一站式服務,希望用這麼好的服務,吸引這個有錢的主顧以後常走西城門出城辦事,讓他們也好時不時發點小財。
柴玉貴陡然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再次對兩個兵士拱手道謝。外城離內城並不遠,柴玉貴上車後,很快便來到外城的城門口,果如那兵士所說,他在車內遞出竹牌讓守門兵士看了一眼,兵士二話不說,一擺手便讓其馬車通過。
新京城西門外的護城河岸邊,是一大片光禿禿的槐樹林,此刻槐樹林裏,柴玉貴突然叫停即將轉往鄭國新和縣方向的馬車。
車夫聞聲從坐駛上跳下來,走到車廂旁,疑惑道:「統領大人,屬下走得這條路沒錯呀!前面再走個一百餘里就到新和縣地界了,而後穿過新和縣便到了天門山,過了天門山就是和齊國交界的鄭國天泉縣了,從天泉縣過去!」
「停,停!」柴玉貴趕緊擺手打住車夫跟報帳似的話語,冷臉道:「你若能在兩個時辰之內趕到天泉縣,我們就走你選擇的這條路線!」
「啥?兩,兩個時,時辰?」車夫結結巴巴道:「統領大人,屬下沒聽錯吧?您說得是兩個時辰趕到天泉縣城?」
柴玉貴漠然點了點頭。
車夫哭笑不得,苦着臉道:「統領大人,您看這前兩天剛下完雪,現今路上很多地方都結着冰,別說兩個時辰,就是單人匹馬,恐怕兩天都到不了天泉縣城!何況我們這還是馬車,走得更慢!」
柴玉貴沉聲道:「既兩個時辰內到不了天泉縣,那我們由此調頭前去陳國國都洛城!」
「啊!」車夫聞言愣住了,這下連柴波都坐不住了,急忙抱拳道:「統領大人,咱們不是說好回齊國的嗎?為何突然又要去陳國?」
柴玉貴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丁都吏,要說老魯不能明白我這話中之意,尚有情可原,可你自從進了驍騎衛就跟着我,難道也不明白?」
「這!」柴波臉色一滯,隨即訕訕笑道:「莫非統領大人是怕新京府衙里的官差尾追過來?」
柴玉貴陰沉着臉,略一點頭:「正是!」
柴波立刻豪情道:「這個請統領大人放心,就新京府衙里的那些衙差,屬下一個打他十個都不是事,再加上老魯,根本不需統領大人親自上手!」
「混帳!」柴玉貴忍不住怒罵道:「我們當今之計是趕快離開鄭國,而不是好勇鬥狠,況且以那個小通判的精明,萬一從我等留下的蛛絲馬跡中發覺我們是齊國人,肯定會上報朝廷,出動軍隊來搜捕我們的,你說到時她們會沿着那條路追下去?」
「可是!」柴波不由難為情道:「我們幹嘛非得去陳國,現今陳國正在打仗不說,而且和鄭國關係又一向交好,和齊國還不接界,倒不如改道觀山鎮走通往楚國新陽關這條路,而後再由楚國進入齊國,豈不是穩妥許多?」
柴玉貴冷聲道:「自作聰明,連你自己都說了,走楚國這條路比較穩妥,別人就不會這麼想嗎?」
經柴玉貴這麼一點,柴波豁然開朗,大笑道:「還是統領大人高明,從她們萬萬想不到的地方走,此乃真是一着妙招!」
這時,一直懵里懵懂的車夫老魯,也終於反應過來,心裏對柴玉貴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立馬飛身躍上車駕,掉頭向陳國方向進發。
此時日升金錢莊裏,陳曉木和葉篤正帶着幾個匆忙換上衙差服裝的老兵,在錢莊裏的門房帶路下,來到掌柜柴玉貴在錢莊裏的住處,歷經一陣由小變大,最後幾乎變成砸門的聲響後,小院的門硬是沒開。
陳曉木轉頭對身後的幾個老兵道:「你們誰從牆頭上翻進去看看?」
話音剛落,張黑牛馬上站了出來,抱拳道:「大人,黑牛願前往院內一探。」
陳曉木一擺頭:「去吧。」
張黑牛聞言,先在原地後退幾步,然後突然發力,一陣猛跑,衝到院牆前,縱身一躍,伸出雙手扒住牆頭上的磚棱,雙臂一較勁,兩條腳在在一蹬牆上的磚縫,便乾脆利落地從牆頭上翻身而過,接着只聽得牆內「啪」的一聲,張黑牛已雙腳落地,隨後是張黑牛在院內走路「撲噠,撲噠」的腳步聲。
時間不長,便聽張黑牛在院裏大聲稟報道:「大人,院裏正房和左右廂房的大門都上着鎖,要不要屬下將其踹開?」
陳曉木略想一下,說道:「踹吧,看看裏面到底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一聽此話,為她們帶路的錢莊門房,慌忙阻攔道:「大老爺,這可萬萬使不得,若是柴掌柜回來,怪罪下來草民實在是擔當不起!」
陳曉木冷笑道:「柴掌柜怪罪下來你擔當不起,難道官府怪罪下來,你就擔當得起了?」
門房聞言身子一抖,帶着哭音哀求道:「大老爺,草民明明早上還看到過柴掌柜,估計現時他肯定走得不遠,也許到他所開的布莊裏去了,懇請大老爺開恩容草民去把柴掌柜找回來。」
看着眼前門房苦苦哀求的模樣,想到這些底層人能找到個飯碗足實不容易,再說為難這些底層人也是他從心底所不願的,當下心裏一軟,溫和道:「錢莊裏還有沒有別的主事人在?」
「有,有。」門房趕緊一迭聲道:「大老爺,帳房的大先生和二先生都在帳房裏,唯有三先生方才出門去了。」
陳曉木點點頭:「那這裏暫且先放一放,你帶我們去帳房找大先生和二先生。」
門房一聽,連忙「諾」一聲應承下來。同時也大大鬆了口氣,這要是柴掌柜回來聽聞是他帶着官府的人過來踹了他的門,那他這錢莊門房的這碗飯也就吃到頭了。
陳曉木招呼尚在院子裏的張黑牛一聲,讓他先行出來,然後由門房帶着,一行人來到那座其貌不揚的二層小樓前面,「嗵嗵」踏着樓梯來到二樓,門房站在樓道里,小心着叫道:「胡先生,官府大老爺來了!」沒人應答,整個二樓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接着,門房又試探着叫道:「王先生,官府來人了!」結果回答他的還是一片寂靜。
陳曉木臉色一變,沉聲問:「帳戶是那間?」
門房悄悄用手一指眼前一扇房門,陳曉木上前一步推開房門,只見眼前房間裏空無一人,四張並在一起的桌子上收拾的乾乾淨,靠牆的一排木架上整整齊齊排列着一排排帳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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