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喜歡愚蠢這種評價,夜蓮也不例外。
身體發軟但目光犀利,萬世之花說道:「是不是很想把他抓起來審問,以獲得一子、還有山君更多線索?」
十三郎平靜回答道:「當然。」
關於十子,此前十三郎從未在意過,如今才知道他居然承擔着這般重要的職責,地位僅次於一子。回想當初,老祖宗介紹山君弟子時曾經提到過,九大弟子之外還有一名誰都查不到蹤跡、也不知道做什麼的第十子,十三郎多少有些懊悔,還有些自責。
想想也對,如山君、涅祖這種層次的存在,沒可能整天盯着人間,哪有閒功夫選拔弟子?按照十三郎接觸得到的印象,九大弟子各為其政,既沒有時間也無選拔之能力,非得另尋高明不可。
延着這個角度考慮下去,袁朝年身上的疑點瞬間變得清晰起來,甚至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假如十三郎能夠早點想到,不說馬上懷疑其什麼,起碼會將視線投注更多,事情或許就會變得不同。
比如,打草驚蛇?不管是不是、有沒有蛇,打幾次草總沒什麼壞處,難保就會帶來奇效。
錯過就是錯過,袁朝年已經死了,再想找到如他一樣掌握山君大量信息的人,似乎只剩下一子。夜蓮深深了解十三郎,一猜就中。
「把山君與其弟子當成死仇的是你,不是我。」
沒有委屈抱怨,沒有憤怒嘲諷,萬世之花神情冷漠,淡淡說道:「他是我的兄長。」
夜蓮心裏很清楚,如被十三郎知道身份,袁朝年再想這麼幹乾脆脆地死。恐會成為奢望。
因為是兄長,所以才要殺死。
因為殺死,所以惹來一堆麻煩。而且失去線索。
這樣是不是蠢?
誰來回答夜蓮?
聽了這句話,旁邊霞公主心驚肉跳。不知是該對其表達欽佩、還是應該憐憫。燕山老祖神情雖不變,望着夜蓮的目光也有些複雜,輕聲問了句:「山君,究竟是什麼人?」
十三郎搖了搖頭,回答道:「山君不是人......待晚輩稍後與老祖詳談。」
轉回目光,十三郎嘆了口氣,仍對夜蓮說道:「你弄錯了。」
夜蓮微微皺眉。
十三郎說道:「我是想說。你殺人的方法太愚蠢。」
夜蓮輕輕挑眉。
十三郎說道:「曾經有個人,對一切神通道法免疫,縱然使用飛劍,到他身上也會因為失去法力、變成沒有絲毫力度的鐵片。」
沒頭沒尾的話。或乾脆是瞎編,十三郎不等別人詢問,接下去說道:「這個人很狂,宣稱修士拿他沒轍,事實也的確如此。於是越來越狂。後來,你猜他怎麼死的?」
夜蓮懶得理他,霞公主試圖圓場,半是打趣說道:「被法體雙修的人殺死......這樣算不算犯規?」
十三郎笑着搖頭,說道:「一個實力與其差不多的純正修士殺死了他。用石頭砸。」
霞公主有些愣神。
燕山老祖明白用意,欣然幫腔說道:「準備充足的話,此法,老夫或許也能做到。」
夜蓮意識到了什麼,斜飛秀眉漸漸不那麼挺直,目光也不像剛才那樣堅定。
十三郎認真說道:「這個世界,最可怕的東西永遠是力量,什麼詛咒、反噬、報應之類的東西......怎麼說呢?不能不信,但真的不用太害怕。」
「如果我是你,旁邊還有小不點幫忙,有一萬種法子殺死他、且不會觸動那個遠祖詛咒,更不需要冒險請魔上身,所以......」
「所以你聰明,殺人手段多種多樣,我蠢才會......」
夜蓮有點無法繼續,噎了半響,才又繼續說道:「有這功夫說教,不如看看小不點到底怎樣。」
霞公主忽然說道:「說的對!正經事最重要,誰都不比誰聰明。」
「......」
這算怎麼個說法?
明明犯了錯,說都說不得?如換成尋常女子也就罷了,可她是夜蓮......
到底也是女人!
兩個男人相視苦笑。十三郎心有牽掛,先於燕山回復清醒,忙再度施禮。
「麻煩老祖看看,這到底什麼情況?」
「這個......」
燕山老早查看過小不點,微微皺眉說道:「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
......
七十三隻海螺的本命精華,如非要用具體的量來形容,至少比一名化神後期修士強。小不點雖為妖獸本質,天生比人修強橫且更有張力,仍不能承受這樣的衝擊而不爆體。燕山老祖不知具體過程,但能看出那隻大海螺的氣息正以可見速度暴漲,不能不覺得奇怪。
奇怪的不止這一點。化身本相之後,小不點與十三郎之間的精神鏈接並未消失,且呈現出類似盈滿外溢的情形。以燕山的修為,能夠感受到周圍、尤其十三郎與小不點身邊波動劇烈,外人如以神識查看,就好像身處暴風漩渦的小舟,隨時面臨傾覆、乃至被碾碎的危險。
不管小不點狀態好不好,將來會不會爆,她在不斷變強是事實,精神因此暴漲也屬正常;真正令燕山不解的是,十三郎身上發生了什麼,為何其精神波動也有水漲船高的趨勢。
將觀察所得解釋後,燕山老祖問道:「你與她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此前,十三郎與小不點父女相稱,燕山老祖不以為意;自從見到小不點本相,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一頭化形魔寵,然而......哪有主人替魔寵分擔「進補」的道理?
換個角度想,假如有這種方法存在,修士修煉起來豈不是容易得多?
這件事原本不合適問,既然十三郎主動提出請求,燕山老祖不再忌諱什麼。問題直指核心。
「老夫發現,這種分擔似乎還不止一道,若不然。此獸......此女早就魂飛魄散......」
「生死契......」
聽到這裏,十三郎已明白其所指。心裏即覺得慶幸又有懊悔,神情很是複雜。
話都說道這份上,十三郎不再隱瞞,將自己一家子最大的機密如實告知,後說道:「老祖見諒,非是晚輩故意隱瞞,實在是因為此事......」
「胡鬧!真真是胡鬧!」
兩個女人目瞪口呆。燕山老祖直接拂袖,大罵道:「簡直不知死活!」
死一個就死全家,放在誰身上都是愚蠢到極點的選擇;最簡單的例子,以往十三郎面對強敵。可令一群大手撲上去群毆,實在不行可以斷尾求生,幾等於多出幾條命。現在呢?面對同樣的對手,他會多出無窮忌憚,生怕別人集中力量攻擊一處。殺一個等於殺死全家。
與此相比,這種分擔「進補」的能力算得了什麼?大約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刻意在規則外留下一絲縫隙,給人一點安慰罷了。
「不止如此,等將來臨近飛升的那一天。你會明白這樣做根本不是對它們好,而是害人害己,後患無窮。」
燕山老祖說道:「飛升能否成功,關鍵在於淬體能否完整。難道你能讓它們保持相同進度,和你同時渡劫飛升?還是說你要冒險將它們帶入上界,以低階之身強行吸納仙元淬體?化神後期都難以做到的事情,誰能保證它們成功?但凡有一個被拉下,其它、包括你自己在內,通通都被拖死。」
「假如飛升都可以靠人幫忙,那麼嚴厲的規則豈不是白費了?真以為天道是傻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種事情也敢想?」
「蠢材,真真是蠢材!」
越說越怒,燕山老祖喝道:「聰明一世,怎麼幹出這麼蠢的事!」
被罵得狗血噴頭,十三郎苦笑回答道:「當時沒細想,後來慢慢知道多了,後悔來不及。」
這是真心話。生死契約確立之後,十三郎隨即開始接觸到與飛升有關的內容,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何等孟浪,回頭再想當時的情景,哪裏是耍酷,根本是在找死!
男人之間一番問答,旁邊兩個女人紛紛變色,霞公主自不必說,滿眼滿臉都是憂慮,夜蓮表情比較奇怪,起初冷漠、後有嘲笑譏諷、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再下去生出幾分擔憂,最後則變成濃濃失望,並有幾分決然。
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思量中,十三郎無奈問道:「這東西,有沒有辦法解除?」
燕山老祖看他像個傻子,冷冷說道:「做夢!」
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重,燕山老祖說道:「扣除致命弊端,生死契有很多好處。比如眼前,如果沒有它,這隻海螺早就死了。換言之,它因為生死契而活下來,你、還有那幾頭妖獸因為它得到一場機緣。正因為如此,生死契才被認為是最最嚴肅的契約,沒有之一。」
反覆論證,燕山老祖總結說道:「得了便宜之後再解除,世上哪有這麼美的事。」
「真沒有嗎?」霞公主拉住老祖衣袖,泫然欲泣。
「真沒有......」
燕山老祖無奈說道:「也許別的地方有......就算有,也不是我所能知曉、或者施展。」
這話安慰的成分比較大。以燕山老祖的身份地位,說出來的話幾乎等於凡間聖旨,十三郎如果不甘心,就只有去找那幾隻真靈。
「沒有算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十三郎表現很光棍,指指夜蓮說道:「這女人狀況也不正常,老祖您修為深厚,幫着看看,是不是那個九獄天魔留下什麼禍害,需不需要做點什麼?」
聽了這句粗鄙粗暴的話,夜蓮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不待燕山老祖說話,搶先開了口。
「天魔肯定死了,不過,我......的確需要你幫個忙。」
「義不容辭。」十三郎毫不猶豫表明態度,稍稍有些好奇。
「什麼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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