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做點什麼。」
情勢壞到不能再壞,袁朝年反倒平靜下來。
四面壁壘封嘴,小不點宣告「務盡」誓言......袁朝年肅容凝聚法力,伸出手,食指以看得見的速度生長,幽幽手掌黑氣縱橫,似有九顆猙獰之頭。
不管怎麼樣,他首先要做的是突破這重壁障,否則任憑對方這樣說下去......面子其次,無罪也變成有罪。此外袁朝年知道,不爛舌再長只可用於時,力量才是擺脫困境的基礎。
化神大拿佈置空間壁壘,常理需要化神修士才可破解,袁朝年不是尋常大修,且聚力線破其面,有理由擁有自信。話雖如此說,他的態度極其慎重,一方面用出全力、臉色儘量雲淡風輕,避免被對方誤會的同時、讓自己的舉動看上去舉重若輕。
你封不住我,我不想拼命。
這是袁朝年試圖展現給對方看的想法。
化指成劍,九頭噴墨點綴劍身,袁朝年在壁壘上輕輕一划。
一舉成功,而且比想像中容易得多。
仿佛剪刀裁布,八寸指尖一晃而過,空間壁壘應聲開了口,袁朝年大出意外用力有些猛,一頭撞了出來。
雲淡風輕變成錯愕,舉重若輕變成踉蹌,袁朝年俯身急沖之後匆忙踏步,意識到自己又一次上了當。
「幌子......」
破壁成功,袁朝年絲毫沒有驚喜的感覺,相反更增三分警懼,凜意大起。
擺在眼前仍能騙過大修法眼,令其不能不信,不敢不信。相比之下。修士雖也有專注於空間,絕無可能在同層次將其「玩」到這種程度。
空間大拿?這才是。
「咯咯......」
小不點巴掌拍得啪啪響,肆意嘲笑,肆意取樂,目光卻不像神情那麼輕鬆。戲耍對手固然愉快,小不點留意到袁朝年施展神通了得。足以令她生出警惕。
身邊,萬世之花見識遠超小不點,神情微凜,厭憎說道:「神族血脈,請魔上身!」
「請魔上身?」小不點是魔獸,對魔這個詞彙再熟悉不過,聞言疑惑說道:「阿姨弄錯了吧,這哪是魔?」
「此魔非彼魔,是......」
夜蓮不知如何解釋。猶豫說道:「總之不是好東西。」
小不點有些茫然。她能感受到那股黑氣中透出死滅氣息,看一眼便讓人生出煩惡感覺,好似遇到天敵。
「九獄天魔,縱橫三界滅世八方,唯域外天魔能與之相提並論。傳聞此魔擾亂輪迴,冥界帝君專設九獄將其拘禁,仍奈何其不得。」
袁朝年雙眼不知何時徹底改變,當中一點黑漆如墨。周圍慘白好似無常的臉;其面容金紫毫無血色,聲音好似刀劍刮擦。驂人之意深透心魄......片刻即消。
仿佛時光倒流,黑氣回籠,眼眸化生,淡淡神輝自頭頂而下,蕩滌全身後,袁朝年復原如初。
「遍地耳目。時機也不對,不能為妹妹、賢侄女介紹太多。」
袁朝年說道:「天魔氣息即為傳承,無論何人殺我,都會被此魔感應並且記下,承受萬世詛咒。修道長遠。假如能夠飛升上界,難保什麼時候會遇到此魔,後果不問可知。」
小不點不屑一顧,說道:「吹!現在就滅了你......」
夜蓮拉住她,凝重說道:「是真的。」
小不點直發愣,心想什麼叫真的,難道那個什麼魔告訴過你?
「還是妹妹更明智。」滿意於夜蓮的舉動,袁朝年說道:「神族不懼天魔詛咒,但我也是神族,妹妹奈何不了我;賢侄女強大,可你再強強不過真靈,連真靈都畏此魔如虎,遑論區區下界修士。」
收起神通,袁朝年認真說道:「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好好談談?」
夜蓮神情冷到極致,沒有回答袁朝年的話,反問道:「你可知道,九獄天魔為神族死敵,傳聞神族之所以凋零,就是因為......」
袁朝年打斷夜蓮的話,說道:「我沒有你那麼好的資質,血脈斑雜,再如何苦修成就也有限。對我而言,神族血脈不是造化,而是活生生的至酷,憑什麼不能另闢蹊徑?」
夜蓮說道:「另闢蹊徑有很多辦法。無論修行何種功法,神族血脈均有助益,怎麼會是至酷。你心向魔,何需為墮落找藉口。」
袁朝年說道:「別的辦法,能不能讓我像妹妹一樣快?能不能像妹妹一樣強大?能不能讓我像妹妹一樣受人尊敬,被人喜愛、或者畏懼?」
夜蓮回答道:「資質天生,血脈天賜,說來說去,根源在於嫉妒。」
聽了這句話,袁朝年抑制不住憤怒,低吼道:「沒錯,我是嫉妒,我不甘心,那又怎樣?」
夜蓮不知如何回答這句話。
資質天生,血脈天賜,聽起來很有道理。既然如此,難道不允許別人嫉妒?假如人人都像聖人那樣寬宏大度,世間哪會有爭鬥?
存在就是道理,萬世之花一時猶豫,袁朝年再度低吼。
「我遊走於多方,一年受的苦、忍的辱、挨的屈,你這輩子加起來都比不了。請問,憑什麼?」
「早年我下苦功修行,忍受千萬毒蟲啃齧之苦,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味道?」
「每次混入宗門,每次轉換門庭,我都要偽裝散修,一塊靈石、一顆藥丸都要辛苦賺來才能修行。這是憑什麼?」
伸手指着夜蓮,袁朝年叫道:「你呢?你做過什麼?經歷過什麼?」
「一母所生,我比你早修行百年有餘,憑什麼你可以一路順風,憑什麼可以光明正大,享受萬千寵愛,我卻像老鼠埋在地下。整天裝瘋賣傻,與污穢腌臢為伍?」
「你什麼都不做就能擁有一切,憑什麼?」
「你有名師指點,有無盡資源,有用不完的寶物,有最美麗的容顏。最優秀的資質,最純粹的血脈,這是憑什麼?」
「這些還不夠,你被選為聖子,仙池一游,憑空從元嬰拔到化神,這是憑什麼?」
一番瘋狂叫囂,袁朝年氣息稍稍平定,目光深處流露出一絲悲哀。
「老師指引。山君點化,給我指點一套出路。可你知不知道,為請動天魔,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我知道。」
夜蓮臉上沒有一絲同情,淡淡說道:「天魔最喜以神族為食,你自尋死路。」
袁朝年默默點頭,之後又搖搖頭,回應道:「那倒也未必。」
夜蓮不太明白。
小不點忽然拉住她的手。一邊比劃着,小心翼翼說道:「這傢伙是想拿您當......」
夜蓮恍然。望着袁朝年的目光越發冰寒。
「妹妹當局者迷,賢侄女果然聰慧。」
袁朝年讚嘆挑起拇指,說道:「真相是,妹妹與齊飛只能活下來一個;妹妹與我也只能活下來一個。山君門下所有弟子,除老師外,最終只能活下來一個啊!」
「山君諸子。明白這件事的不止一個,各做各的打算。妹妹你的命運就是,首先吞噬齊飛,之後成為九子,完成使命後就要面對同門。其中自也包括我。」
「妹妹應該感謝我,假如我把你的出身宣揚出去......不要懷疑,我有一萬種法子取信於天下。那樣的話,妹妹再無容身之地,只能提前投入山門,必因受制葬於我手。」
「是我念及血脈之情,苦心阻止你走錯路;按照我說的去做,妹妹實力大增方有機會反制我,最終成為唯一的幸運兒。」
「妹妹與我,不管誰死在誰手裏,最後都會成為一體,永遠不分開。」
目光再度變得痴痴,袁朝年好似夢囈。
「這樣不好嗎?你我兄妹長相廝守......」
「說完了沒有。」
「......」
「說完了?那就聽我講。」
夜蓮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樂,說道:「如你所講,我的神族血脈純粹,經仙池淬鍊,早已將妖獸那部分血統淨化一空。這樣的情形下,怎麼能繼承九子?」
袁朝年先是一愣,隨即欣然回答道:「休說淨化不可能真正徹底,便是純正人修,山君也能通過點化,強行賦予妖族血脈。我可以告訴妹妹,假如有人入得山君法眼,甚至會賜予其本族之血,堪稱無上造化。」
小不點鄙夷說道:「人變成妖,是造化?」
螺螄美人提出「妖不如人」的質疑,等於背叛本族,大逆不道。
袁朝年嘆息說道:「賢侄女驕傲讓人敬佩,可......那是山君啊!」
與真靈同級存在,非要說山君的血一文不值......小不點做不出來。
沉寂中,夜蓮緩緩抬手,神色似已通達明透,目光變得決然。
「最後一個問題......山君門下,你排行第幾?」
「最後......」
袁朝年砸麼着這個詞的意味,凜然說道:「妹妹捨得讓賢侄女冒險?而且我告訴你,除非能夠瞬間將為兄殺滅,周圍人絕不會坐視。屆時妹妹難道講出一切,與我同歸於盡?」
夜蓮神情漠然,重複問道:「山君門下,你排行第幾?」
細細查看着夜蓮臉色,袁朝年心裏想了想,回答道:「世人只知道山君九子,卻不知九子由何而來,山君常眠,沒有精力總盯着誰誰誰,九大弟子之所以產生,老師也只是負責引導,真正完成初選的人,其實為第十子。」
「遊走天下,專為山君挑選門徒,為兄......」
「你可以死了。」
神輝再動,耀眼奪目遠遠勝過從前,九片紅蓮熾烈如火,頃刻間鋪滿四面八方,齊朝當中席捲。同一時間,袁朝年周圍壁壘再現,三道黑絲縱橫折轉,盤旋中圈定八面鐵牢。
「早該這樣!」歡呼如鈴,小不點身形憑空隱沒。
「你不怕天魔詛咒......」面色陡變,袁朝年嘶聲怒吼。
「妹妹這樣做,蕭十三郎也不會放過你......」
「你是我的兄長,神族血脈,墮落亦不容他人染指。」
雙手十指接連彈動,亂影如麻,絲竹之聲錚錚懾耳;萬世之花聲音如鐵,目光如鐵,唯身形不似以往那般挺拔驕傲,有些落寞。
「殺你的人,是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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