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場,水仙宗勝。」
秦煥沖宣告比斗結果,聲音有些沙啞。
響應者寥寥。攻山一方失望不話可說,獲勝一方也高興不起來。鬼撩死後,那兩朵金花不知為何自燃將其化為灰燼,連帶本就重創的鐵月險些當場元神崩潰,已至垂死邊緣。
垂死不等於死,但可預料的是,鐵月經此一戰元氣大傷,修復修為的希望極其渺茫;當然,即便他能夠恢復,也會因為兩件至寶被毀而實力大降,不復今日風采。
章長老死,劉禿子昏,鐵月長老幾杯打成廢人,目睹整個過程的水仙宗弟子沒辦法因為生理覺得鼓舞,心裏均在思索一個問題:這樣下去,水仙宗還是水仙宗嗎?
勝者沉默敗者傷,戰場瀰漫着一股讓人不安的氣息,人們仿佛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多麼關鍵的比斗,沒有意識到它會對嶺南局勢、包括眼前這場比斗有着多麼巨大的影響。而對那些意識到這些的人來說,他們需要在接下去極短的時間內決定是否改變立場,還有......來不來得及。
一些人臉上流露出遲疑,一些臉上神情憂慮,還有些人不甘、無奈甚至驚恐,統一的是沒有人能再如開始那樣輕蔑,氣勢衰竭,早已沒有了跋扈。
「第四場,開始!」
與秦煥沖頹靡相反,龍霸天越來越有精神,滿臉虬髯似都豎立起來,雙眼灼灼生輝四處橫掃,好像他才是那個獲勝的人。號令已示,雙方卻都沒什麼動作,水仙宗這邊情有可原,因此時的他們還在忙於處理鐵月傷勢。手上有閒心也在關注,戰志一時不起。
赤發呢?他在猶豫。還有他身邊的那兩人,似乎在沉思,應該都在猶豫。
稍稍側過頭,赤發以餘光瞥向兩側,幾次想開口。但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不知從何說起。
三山老人,嶺南公認最強大的野修,此次攻擊水仙宗,他被赤發邀請參加,臨時組建一家宗門;其手下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當然,大家都明白其目的並非爭霸天下,而是借這個必勝毫無風險的機會撈取好處。
三山老人名字有些怪。來歷頗為神秘;根據以往出手的記錄,不少人傳言他有着與火月、赤發、甚至包括虛靈門坐宗大長老相媲美的實力。這樣一個人,預定出手目標僅為水月或鐵月、如今更只剩下水仙三老中最弱的水月夫人,獲勝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然而當比斗進行到這個時候,人們已不再如開始那樣堅信赤發必將拿到新宗掌門之位,心裏豈會沒有想法。
這還是次要的,試想一下,假如最後的局面是火月叟與赤發對決。萬一.......赤發若落敗怎麼辦?
必須承認,即便是現在。大家仍堅信赤發比火月叟實力稍強;原因很簡單,他曾經與化神交過手,且從那場真正生死搏殺中全身而退。
能戰化神當然能夠穩勝大修,這簡直不用想;然而隨着一場接一場比斗完結,屢次三番出現該勝而不能勝的情況出現後,人們不能不把落實了的心再提起來。重新思考那萬一之可能。
赤發一但落敗,意味着火月老叟自動成為新宗宗主,不管大家有多麼不樂意;唯一能阻止此事發生的是火月同樣死在戰鬥中、要麼變成廢人,那意味着赤發與之同歸於盡,然後......
然後事情就大了!虛靈門非但沒拿到新宗宗主。實力更像隕石一樣突然掉下來,跌落何止一半!
可以肯定的說,假如那種情況真的出現,再把那位長年閉關不思進取的大長老扣除,虛靈門馬上蛻變成二級宗門,休說什麼大統嶺南,自保都會有大問題。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此時戰場上,看清這重局勢的人至少上百,其中當然也包括三山,包括赤發本人。有心直接出擊挑戰火月,赤發擔心對方棄子,以水月夫人與另外兩名元嬰修士打頭陣,寧死也要給自己帶來麻煩。
之前的事情證明,假如能夠形成四人輪戰赤發的局面,水仙宗絕不會吝惜那幾條人命。同樣的,一旦那種局面形成,赤發斷定三山老人不會替他排憂解難,多半會靜等最後。
誰說沒有宗門的人不能成為掌門?再說了,三山老人不是剛組建了家山宗嘛,名字還特別霸氣:大嶺南!
「大長老,這都是因為你......」
憂煩一堆,赤發忍不住責怪起家裏那位師兄,假如他能夠來此,假如他能夠助自己一臂之力,事情何至於變成這樣。此時赤發忘記了,當初正是因為他堅持「事不可煩二主」的治宗理念,大長老才成為大長老,一個名符其實的問道苦修。
掃目下望,迎面正撞上火月老叟微帶譏諷的平靜目光,赤發突然憤怒起來,舉步便想出列。
「罷了,老夫......」
「赤兄留步,這一戰,理該讓我來。」
「道友......」
三山老人的話如暖泉灌進赤發的心,轉身回望,赤發緊握的手有些顫抖,吐詞極為艱難;這一刻,修道千年早已忘了感慨為何物的他有些忘情,甚至有些感激。
「對方屢出詭詐,道兄小心。」
道友變成道兄,足以證明赤發有感而發,且極為誠懇。閃念之間忽想到一事,赤發說道:「道兄只需將水月擊敗,餘下的事情,老夫一力擔之。」
要求真的是不高,赤發不要求他將水月擊殺,只要扣除、也就是讓她沒有再戰之力便可滿足。
三山老人回應道:「赤兄放心,本座一定不給赤兄留難。」
這句話令赤發再生感佩,格外滿足。抱拳目送三山走向山前,他在心裏暗想:「虛靈門如今實力大減,縱能拿到掌門恐也不足以威懾群雄,不如邀請三山宗內。日後再......」
他忘了一件事,既然合併新宗,虛靈門自此不復存在,三山老人又怎麼加入?
......
......
三山出列,戰事又起,千萬道目光注視下。三山老人大袖飄擺,滿頭烏髮披及腰側,說不出的隨意瀟灑。假如不是知道他成名的時間早,沒有人會將起當成千年老怪,相反好似書生中年,氣質頗有些出塵。
「月夫人,請出來一戰。」
一聲輕喝,三山臉上雲淡風輕,聽在人耳的感覺卻是看到。就好像提前看到水月夫人上場廝殺,並且被殺當場。
「律令之術!」
有識貨的人發出驚呼,聲音帶着惶恐或者驚喜。僅憑聲音便讓人生出預感,仿佛他的話就是預言,說的都是未來必定會發生的事情一樣。不少人知道這是一門與「言出法隨」類似的神通,或也可稱之為道,山山老人所修煉追索的道。
四周驚慌驚喜聲夾雜難辨,水月夫人卻沒有那麼多想法。冷哼一聲扶搖而上,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覺得眼前一花。巨大掌影如山臨頭,當空而落。
「夫人,小心了。」
三山老人聲音平靜,單掌虛扣不忘提醒;隨其掌勢,水月夫人周圍掀起一股靈氣狂濤,捲動其身形劇烈搖晃。連立足都難以做到。一股浩瀚如星空的氣息轟然釋放,排山倒海一樣隨那隻巨大手掌下落,轉瞬便至頂門。
「嗬!」
水月夫人神情驟變,來不及多想,雙掌虛托將全身修為催動起來。試圖與周圍風暴、還有天上落下的那隻手掌對抗。一汪圓月自腳下起,升空化水意侵潤周圍,僅僅抬高三尺便被定格,之後便好似狂暴大海中的孤舟,搖擺、顫動、呻吟,不停倒退,隨時有可能傾覆。
壓制,徹徹底底的壓制!
風暴四散席捲八方,周圍人紛紛為之色變,水仙宗數千弟子面若死灰,幾不敢、不能睜開眼。即便是他們也能明白,這樣的情形下,水月夫人休說取勝,根本連拼命的資格都沒有。
「三山......」身後,赤發望着三山背影的目光再生變化,神情有些患得患失。與之類似,火月老叟眼裏閃過一道精芒,臉色變幻有些複雜。
「既然這樣......」
戰場中央,水月夫人連續倒退百餘丈,唇邊耳際均已流出鮮血;感覺中,整個世界仿佛顛倒過來,頭頂巨掌分明就是無邊大地,直到將其碾碎無從抗拒。水月不能不接受自己絕非對方之敵,但不甘心這樣的結果;嘆息中,水月面孔漸漸沉寂,神情由無奈轉為平靜,正當她準備......
壓力突為之一輕。
月色驟然大亮,水月夫人踉蹌前沖數步方能停下,之後才發現壓力不是變輕,是完完全全消散。
四周風暴平息,頭頂巨掌不在,三山老人平靜的目光望着她,說道:「夫人以為,本座修為如何?」
「......」水月夫人不知該說什麼好。
「夫人以為,本座律令之術如何?」
「......」水月夫人只能沉默。
「夫人意味,本座神通道法如何?」
「......」水月夫人羞怒抬頭。
「夫人以為......」
「夠了!」
水月夫人寒聲說道:「你在羞辱我?」
三山老人擺手說道:「夫人誤會了,本座想與你談一筆交換。」
水月夫人不明白他的意思,神情有些疑惑。
三山老人微微一笑,說道:「本座與厲道友兩人,夫人與貴門兩位長老,算三陣打和,均不得參加下面的比斗,如何?」
「啊?」水月夫人難以置信所聽到的話,失聲發出驚呼。
難以置信的又何止她一個,天上地下,雙盟野修,包括赤發與火月老叟都連在內,所有人都以見鬼了的目光望着三山老人。
「你......道友......能否再說一次?」水月夫人追問。
「三場算和,我等五人皆退出比斗,不問下一場的勝負。」
三山老人已不再看她,目光飄忽不定似在搜尋又像在思索,喃喃自語。
「這樣做,你好,我好,他.......大概也覺得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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