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胃口大,飯菜也涼了,都給它。」
一面說着,叮噹麻利地把兩人吃剩的菜、飯收拾起來,取來盆子全部丟給胖胖,嘴裏不忘講完自己的冒險經歷。
「當時那情景,大狼一下子撲過來,那雙眼睛啊,紅通通的......野獸一樣!」
「呵呵。」聽到這種「比喻」,十三郎忍不住失笑。
「當時叮噹嚇壞了,灰哥卻一點不怕它,猛地大叫一聲,那條狼忽然就軟了一半,灰哥像猛虎一樣撲過去,一頭把狼的下巴撞爛,說不出來多威風。」
「除了這些,灰哥還有很多本事,不過呢,一來它力氣大膽子壯,另外要算阿玉姐教的好,哥哥要是不信,將來見着就會知道,叮噹說的全是實話。」
「我信。」十三郎神情默默,語氣誠懇。
「就知道哥哥會這麼說。還有呢還有呢,阿玉姐姐不但會的東西多,還懂得變戲法兒,有人說那是仙法。」
「仙法?」
「不是仙法,是戲法。哈哈,阿玉姐姐親口告訴我,不會錯。」
「她怎麼說?」
「她說呀,她說......」叮噹皺緊眉頭,艱難思索說道:「好像說這個世界不可能有仙法,可惜啊,都被我忘了。」
記性不好,不好有不好的好。
望着叮噹忙碌,看着她臉上惋惜但又不是太在意的表情,十三郎久久無言。
來到這裏之後,十三郎發現自己的法力時刻都在消散,速度很慢,但沒有辦法阻止;當他施展神通的時候,無論大小。法力消散的速度都會加快。
如果別的生靈也這樣,意味着這個世界不可能存在修士與妖獸,仙法自然變成戲法。此外,法力散盡若會影響記憶。很多事情便有了解釋。
阿玉是不是阿玉?灰哥又是哪個灰?如果是,她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吃完入界第一頓飯,十三郎心裏五味雜陳,得出第一條結論。
「人不曉得,世界肯定有問題。」
......
......
飯後,十三郎主動出擊,不管叮噹如何質疑,里里外外收拾屋子。
他要在天黑前建造新居。決心之大,目標之高,令叮噹大為震驚,大為不解。
背後就是山,只要有力氣,材料要多少有多少;僅用倆個時辰,十三郎便將茅屋從兩間擴建成三間,所有材料現取現用,砍樹挖石砌牆搭頂,一力承擔。
叮噹打下手。能做的無非遞個工具挪挪東西,重活沒機會,只是忙了嘴巴。
「桌子還好用的。等我搬到別的地方放起來。」
「衣架別拆啊,少條腿而已,回頭補一下。沒必要建這麼高啊,知道哥哥厲害,可是真沒必要。」
習慣了苦日子,盆盆罐罐叮噹捨不得丟,如此這般多耽誤了些功夫。等到把那些破舊家當找好位置,叮噹便只剩下驚嘆驚呼的份兒,大開眼界。
「哇。哥哥真是厲害,比大牛還厲害。」
「哥哥太厲害了。簡直比得上阿玉姐!」
「這個,還那個留給我做。我也要幫忙呀!」
「天啊,哥哥......最厲害!」
驚嘆驚呼聲中,三間大屋以看得見的速度成型,等到太陽西斜天色傍晚,山野小居徹底變了樣,正廳巍巍四方有序,再非之前破敗凋零模樣。
值得一提的是,做這些事情,十三郎不僅沒有動用法力,為了不嚇着叮噹還可以壓制力量,比如從山裏取來橫樑,十三郎是拖過來、而不是擰在手上,甚至還喘着氣讓叮噹幫忙推一把......其實就是跟着跑。
「真的造好了啊!」
從反對到質疑,從質疑到驚奇,從驚奇到驚嘆,從驚嘆到說不出話,叮噹圍着新家轉了三圈、猶不肯落足。
工程完結,十三郎請叮噹驗收,道:「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改、要弄的,沒的話我去山裏一趟,抓兩隻野味。」
「現在?」
叮噹抬頭看天,擔憂說道:「天要黑了,山里不安全,要不明天吧。」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天黑之前,一定能回來。」
叮噹哦了聲,想想半日親眼所見,欣然揮手說道:「好吧,記得早點回來,家裏又不是揭不開鍋。」
聽到這句話,十三郎心裏發酸,趕緊抬頭裝作看天。
叮噹誤以為他在判斷時間,說道:「哥哥去吧,餘下這點事情我來弄,很快的。」
「好。」
十三郎應着,朝混熟的胖胖招手。
「來,打獵去。」
「帶它?」叮噹又吃一驚,忙說道:「胖胖看家不錯,聲音大嗓門亮,指望它打獵可不行,而且它點懶,輕易不愛動......」
「呱呱!」聽到有得吃,肥碩蛤蟆以實際行動表明立場,一下子竄上十三郎肩頭,回頭向老主人耀武揚威。
「咦!呵呵......」
叮噹一點不生氣,相反驚訝過後很是雀躍,揮起拳頭,為其打氣鼓勁兒。
「自打哥哥回家,連胖胖都有了男兒氣,加油!」
......
......
離開叮噹的視線,十三郎展開身法上山,身似流星,數十里路轉瞬即過,待將山頂踩在腳下,十三郎毫不猶豫放出靈識,並將眉心三目打開。
雙法齊施,修為消散的速度暴增,更重要的是,十三郎此行身無長物,沒有辦法彌補。非但如此,十三郎心裏有種感覺,這種消散很難逆轉,就算有丹藥、效果恐也不像外面那麼好。好比一灘水,日曬風吹漸漸乾涸,同時吹來許多泥塵雜物朝坑窪里填,即便還有新水注入。其實際儲量也比原來少。
原因如何暫無頭緒,但他明白、這種狀況下必須珍惜每一分法力。
不用是不行的,不用只能白白流失;沒有修為。十三郎的肉身依舊強大,但他知道肉身永遠代替不了法力。力量永遠代替不了修為。此外十三郎還擔心,一旦修為全部失去,他會像叮噹那樣開始「忘記」。
沒什麼根據,直覺告訴十三郎,修為與記憶之間極有可能存在關聯,為此,他需要將修為用在刀刃上、而且要快。
他需要在修為全部失去前找到原因,至少找到方向、並且制訂出對策。若不然就只能想叮噹那樣記錄每件事。可......用筆記下並不等於記得,十三郎看得出來,當叮噹講述那些與自己有關的事情的時候,除對分開、尋找、等候格外執着,其餘更像是複述故事,就好像發生在別人身上一樣。
十三郎不能走那條路,至少現在不能。他要尋找真相,對法力的運用需要謹慎,更要大膽;要克制,更需要勇莽;為此他必須珍惜每分每秒。將能放下、暫時能放下的事全部放下。
於是十三郎來到山頂,來到叮噹口中與自己分開的地方,來到事情的開端處。
......
......
靈犀法目橫掃四方。片刻後十三郎確認自己並未處於幻境之中,除非該幻境超出其能看破的層次;無論哪種,都非一時片刻所能解決,十三郎將其放到一邊。
閉上眼以便節約法力,十三郎粗略估算了一下,意識到假如自己一點都不使用,修為或可支撐十年。
十年,聽上去似乎很長,但那代表什麼事情都沒做。縱百年千年有何意義?一旦開始運用,比如現在這樣。流逝消散的速度即刻暴增。
「希望在這地方不用打架,嗯。我的力氣不小,打架也不需要法力。」
自嘲中,十三郎收斂心神,神識展開僅囊括百里方圓,一草一木,一地一石,盡數收入腦海。
四五個山頭,兩三條溪流,無數生命繁忙,一片蒼莽地;初看時、十三郎第一感覺是生機蓬勃,第二個感覺是熟悉,很快又有第三個感覺:古怪。
樹木蒼翠,野草蔥蔥,鮮花怒放,生靈活躍,這裏欣欣向榮,生機蓬勃。
熟悉來自心理感受,十三郎一眼便能看出自己頭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甚連與之相似的地貌都沒見過,當然......山地粗看都差不多,十三郎能夠如此堅定,原因在於他看的仔細,且有着普通人無法擁有的記憶力與比對能力。
沒來過,沒見過,可就是覺得熟,很熟。
這是古怪之一,卻不是最古怪的那部分,十三郎很快發現,當他靜心凝氣、如現在這樣靈台空明的時候,所見到的一切都很古怪。
比如腳下的山,眼前的石,周圍的樹,還有那遠方的水,流淌的河,甚至包括自己剛剛親手建造的房屋,天上漸漸西去的太陽......全部透着古怪,可又不知怪在何處。
「還是幻境?」
心念一動收為神識,十三郎耐心調整片刻,再睜靈犀眼。
結果依舊,山還是山,水就是水,樹就是樹,沙就是沙,一事一物,皆可見、可聽、可聞、可觸、可思。
不是幻境。
良久,十三郎吁口氣,閉上眼,放棄尋找破綻的努力。
「不是幻境,這是好事情......」
「無論多麼古怪的事,多麼古怪的物,都是真的。」
「事情一定有解釋,雖然我還沒找到,但已經有了線索。至少我知道、能體會到這種怪,相比之下,本地人、包括叮噹沒有這種感覺。」
想到叮噹,十三郎從懷裏拿出那個小本本,借着落日的光輝打開,翻看。
修士法眼如炬且過目不忘,十三郎強制自己避免體會那些心酸、心痛、辛苦的心情,先以最快的速度將內容瀏覽一遍。
片刻後,十三郎合上本子,默默思索,默默沉吟。
「叮噹沒有修為,可她已經存活很久,而且......她一點都沒變老。」
「呱呱!」
綠皮蛤蟆突然大叫起來,不知是催促十三郎趕緊出手捕捉野味,還是在提醒他:自己、還有這個世界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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