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爭位,一人亡,另一人繼承大統,其中多少陰謀,流過多少血,老子偏愛與否,都不太重要。
死了就是敗,敗就是沒有,活着的人需要為存在着想,需要顧全大局。翻查歷史,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大局二字從來都是用鮮血書寫,哪裏都一樣。
難心老人繼續說道:「據我所知,程氏傳人雖也確定,卻還沒有祭拜宗廟,正式舉行典禮。」
程長老目光微寒,說道:「老友想說什麼?」
難心老人平靜說道:「老朽想說:確定不等於行禮,總有辦法可想。」
繼承人是一族大事,一族干涉別族是大忌,難心老人不會連這都不懂,開口時很注意分寸;但就現實情況而言,誰都明白其內心傾向,並未有所掩飾。
只有一個解釋,他認為不得不說。
話題扯到這裏,周圍群修心驚膽跳,再無一人敢開口。大家都明白,難心老人「胡作非為」,這件事已不是誰都有資格參與,稍有不慎便會引發六族動亂,會崩盤。
程長老沉聲說道:「程齊兩家情況不同,應就眼下事着手。老友不如說說,該如何處置蕭十三郎。」
難心老人輕嘆說道:「沒見着少主的面,老朽不能談及處置。」
程長老微微挑眉,冷冽說道:「這算是站隊?」
難心老人苦笑說道:「無論老朽怎樣說,試問各位如何想?」
一句大實話。事情到了這一步,站不站隊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場修士聯議基礎破裂,非有外力重新捏合不可。
稍頓,難心老人說道:「兩域征伐迫在眉睫。大局大義,那些磕磕絆絆的東西不妨先放放,留待將來。」
程長老望着難心說道:「老友這樣講。與蕭十三郎倒有些相合。」
難心望着程長老說道:「只有在理,管它出自誰之口。」
程長老又說道:「縱然如此。老友如何知道蕭十三郎講的是真心話。」
難心老人沒說話,之朝身邊揮了揮手;十七名滄浪修士上前一步,齊齊抱拳。
程長老認真看了看,說道:「不夠。」
難心老人說道:「老朽相信少主會很快與我聯絡,或許還帶有別人。」
程長老說道:「偏執之人偏執之心,焉知不是陰謀。」
難心老人想了想,四方抱拳說道:「各位或許不信,老朽認為。那邊的主導者既不是少主也不是程血衣,而是那個蕭十三郎。」
周圍人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難心老人說道:「蕭十三郎獨闖仙靈,其中風險不言而喻,老朽想說的是,這麼重要的事,血衣、少主均未露面,各位難道不認為這是有意為之?」
四方皆沉默。
沒錯,蕭十三郎或許有辦法知道六族計劃,甚至能知道他們的人部署在哪裏;但要注意,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年。從沒有人像他這樣公然向仙靈殿宣戰。也就是說,蕭十三郎不知道仙靈殿到底有什麼殺着,威力如何。
甘冒奇險分兵。把兩大劫修投向別處,難道只是為了讓他們證明自己有多強?
內心沉吟,程長老說道:「繼續。」
難心老人回答道:「一為亮明態度,二為六族掩飾,三為指明方向,四為逼出底牌。無論哪一種,都不算六族的敵人。」
這話引來不少反彈,四周有人發出冷笑,也有人表示不屑。要說也是的。蕭十三郎等幾個打開殺戒,難心說他是為六族着想。怎麼看都不是味道。
程長老的注意力落在別處,問道:「老友說他要逼出底牌。所逼何人?」
難心毫不猶豫指指莊外,說道:「那邊。」
程長老沒有抬頭,又問道:「指明什麼方向?」
難心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吃蘇所在,星漏淵。」
程長老思忖說道:「為何?」
難心老人回答道:「蕭十三郎總會選擇對己有利的地方,十六處所在,他只有那個選擇。此外從形勢上看,那邊沒有退路,只能按照蕭十三郎的意願去走。」
程長老笑起來,說道:「奸詐小子,的確善於爭取局面。」
笑容綻放隨即收斂,程長老說道:「老友這樣講,是在認定吃蘇與蕭十三郎勾結。」
難心老人反問道:「長老難道不這麼想?」
程長老說道:「本座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蘇大老闆怎麼想,怎麼做。」
難心老人說道:「蘇老伴自然有他的想法,他的計劃。」
程長老說道:「這就是風險。」
難心老人說道:「什麼事情都有風險。」
程長老緩緩說道:「大風險需要大忍耐,需要等待最佳時機。」
難心老人稍稍沉默,堅決說道:「現在就是。」
程長老不在說什麼,目光從周圍人的臉上一一掠過,像在徵求意見。
周圍群修多數茫然,有人偷偷議論,但都不敢公開;根本不知道兩人說什麼的人無話可說,隱約知道兩人說什麼的人不敢說話,乾脆選擇迴避。
但有一人例外。
羅族主事者是一名大漢,虬須赤膊目光縱橫,等到程長老的目光掃向自己,抬手抱拳。
程長老目光停頓,問道:「有何高見?」
聲音、語氣都很硬,人人能夠聽出,此刻的程長老並非真的想聽別人說什麼,只是在猶豫。
大漢鞠禮,誠懇說道:「在下不太明白長老與難心道友的意思。」
程長老大皺眉頭,心想你他媽的,不知道意思還插個什麼嘴。
大漢繼續說道:「但我認為,不管什麼事情,若連難心老友都認為是機會,那就真的是機會。」
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表情千奇百怪。
難心老人苦笑搖頭,朝大漢抱了抱拳。
大漢朝難心回禮,笑了笑。表示自己無意嘲諷。
「有點意思。」
程長老也因大漢的話楞了下,目光回到難心老人身上。緩緩說道:「十三郎與吃蘇有勾結,蘇大老闆明知道如此卻置若罔聞,剛才那個問題越發突出:如何確定這不是詭謀。」
這個問題難心老人想過,斷然說道:「真不真心,一試便知。」
程長老追問道:「如何試?」
難心老人沉默下來,望着程長老的眼睛看了很久,輕輕言道:「出令吧。」
耳邊轟的一聲,感覺好像千萬頭惡鬼在心內尖嚎。堪堪將穿透神魂;群修色變,程長老目光陡然銳利,如針刺般盯住難心老人的眼睛。
「你如何知曉!」
「猜的。」
「......」
重重一拳打空,程長老呆愣無言。相比之下,周圍群修大多茫然,唯幾名主事者神情劇變,同時握緊雙拳。
別人不知道出的什麼令,他們心裏有數。
「是啊,連難心老人都覺得是機會,還有什麼藉口可尋......」
氣勢回落。呢喃聲聲,見慣大場面的反面長老正承受着難熬的心劫,面臨着此生最最艱難、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次抉擇。
「是該出手的時候了。」
......
......
「是該亮明態度的時候了。」
仙靈殿。大老闆身旁,收到關於三族莊園被毀的消息後,銀袍青年感覺到自己了解到的已經足夠多,時候做出決定。
「給四層三蘇傳諭,着他們趕赴吃蘇所在,核查當年事。」
「真要這樣做?」
「有何不妥?」
「老夫覺得,覺得這個時間會不會......會不會比較微妙。」
「何謂微妙?」
「......」
「蘇老不要擔心,聽我與你說一說。」
銀袍青年成竹在胸,緩緩言道:「不管吃蘇吞了生蘇。還是生蘇融了吃蘇,完成後必然想要更多;壓制了一百年。他忍不住的。」
蘇老闆說道:「老夫不是擔心這個。」
銀袍青年說道:「一張大字報,六族清剿徹底失敗。正好給了蕭十三郎機會相助吃蘇。」
「也不是這個。」
銀袍青年再說道:「三姓莊園被毀,六族內亂難以避免,顧不上關注仙靈殿如何。退一步講,現今之勢,狂靈之地一片大亂,他們縱然有心,也無力。」
「老夫所擔心的恰恰就在這裏。」
「為什麼?」
「因為太巧了。所有事情一下子發生,感覺更像策劃好的。」
「策劃好的?」
銀袍青年皺眉不喜,說道:「蘇老的意思,趙、楚、燕三家與程睿、齊傲天等於約好,請他們殺光自己的人,燒掉自己的莊;同時讓蕭十三郎一個人獨闖仙靈殿,把策劃好的追剿行動攪的稀爛,還負責教導飛升修士狂靈道,將來個個變成程睿?」
「這個......」蘇大老闆無言可辯,只好說道:「老夫總覺得不對勁。」
「那是因為緊張。」銀袍青年溫和寬慰道:「造化臨頭,蘇老即將重現法軀,心裏提前有所感應。這是天意啊!」
天意嗎?蘇老闆想說我最不喜歡天意,可又說不出口。
「話說回來,蘇老闆難道不是一直苦等,盼着這天早點到來?」
「是倒是,可是......」
「蕭十三郎這麼一鬧,除了那些破境有望的修士,其餘飛升修士都會嘗試一下狂靈道;他們本就經歷過百多年潛移默化,如今有了功法,初始必能突飛猛進,食髓知味不可自拔。難道說,這樣不叫天意?」
「老夫知道,可是......」
「還可是?沒有可是!」
銀袍青年感到不耐,說出心裏話。
「久孕之女無一人符合,餘下只有這件,不容有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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