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對着十三郎,那雙略有些譏諷的眼睛似乎格外明亮,望着那張疲態盡顯的臉,歐陽燕舞生平第一次覺得心裏發虛。
心理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面對金烏尚敢出拳,歐陽沒理由害怕十三郎;但在那雙疲憊仍顯清透的目光注視下,她總覺得不是那麼理直氣壯。
「我想問問,為何你沒有乘勝追擊。」
說出想問的東西,歐陽覺得心裏舒服不少,一口氣說下去。
「假如你想殺齊飛,剛剛那個機會正好。」
聽了這句話,十三郎微微皺眉,沒有馬上回應。
歐陽察看着他的表情,說道:「有顧忌?」
十三郎略點頭,說道:「一部分。」
歐陽燕舞說道:「顧忌什麼?除了顧忌還有什麼?」
十三郎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歐陽燕舞微笑說道:「有我的支持,升仙台上,你可為所欲為。」
話有些重,但符合實情。道院妖靈、加上戰盟,再有大批散修支持,再沒有誰能牽住十三郎的手。至於為所欲為是否違背道義,那是很虛偽的說法。
道義這東西,主要在於能否把握心中尺度,不是越難做越符合道義標準,而是越輕鬆越能避免傷及無辜。
十三郎明白歐陽燕舞的意思,搖頭說道:「不行的。」
歐陽燕舞疑惑說道:「什麼不行?」
十三郎回答道:「我不能對你說真心話。」
這個回答夠誠實,誠實到歐陽無話可說,憑添不少憤懣郁堵,好在十三郎還有補充,才讓她神情稍稍緩和。
「表面原因就夠麻煩了。強殺總歸生亂,齊飛要的就是亂。我看不出來生亂對他有什麼好處,暫時只有針鋒相對,把局勢穩定下來。」
如之前十三郎所講,升仙台如果大殺特殺,最後的勝利者絕不是齊飛;正因為看透了這一點,天殘等老怪才心甘情願被「挑撥」。連燕山老祖等人都有些意動。
歐陽燕舞說道:「我也考慮過這點。依你看,齊飛為的什麼?」
十三郎回應道:「說過了,我不知道。」
歐陽燕舞說道:「你不是會猜嘛,隨便說說唄。」
十三郎憤怒說道:「那麼好猜,你幹嗎不去猜。」
歐陽不為所動,說道:「不是誰都有你那麼多鬼腦筋;剛才兩次,全無頭緒的升仙台都能分析得頭頭是道,區區一個齊飛,還不是掌心的螞蚱。」
十三郎氣得笑了。說道:「你是不是以為,阻止殺戮輕而易舉?」
「我只看到你動動嘴皮子。」
「幾句話就把所有人擺平,是不是很容易?經過這件事,我的威望又提高了,是不是覺得我運氣太好,佔了很大便宜?」
「難道不是?」歐陽笑容依舊。
「腦力勞動最累人。」十三郎神情疲憊。
「反正你習慣了,不是嗎?」
「算球算鳥,不和你瞎扯。」
無奈揮手。十三郎繼續說道:「殺齊飛不是個容易事,你把他看得太輕了。」
歐陽燕舞呵呵直笑。明顯是不信。
「我說真的。」
十三郎收斂神情,說道:「我的長處和你一樣是近戰,現在連腳都挪不開,怎麼打?他和我之間隔着好幾層,大家都落地生根無法移動,掌天弓。天絕劍不管怎麼都有誤傷。有誤傷就一定生亂,亂起來誰都控制不了。此外齊飛的本事不能按照當年去想,具體有多強,我也不知道。」
「總強不過你我。」
「那倒是。」
十三郎收下這句奉承,說道:「齊飛聲稱有辦法追索淬鍊之地。很多人心裏有想法。」
「也包括你?」歐陽臨時問了一句。
「包括。」
十三郎坦然承認,甚還補充說道:「我相信,他真的有辦法。」
這就麻煩了。
敵人兇猛不可怕,狡詐陰險不要緊,最麻煩的是有保命底牌,如何尋找淬鍊之地關乎所有人利益,連十三郎都坦誠動心,遑論其他人。
「要不和大家約定一下,把他抓起來嚴刑逼供?」歐陽燕舞提出建議。
「好啊,你去做。」十三郎回應道。
「我負責約定,審訊什麼的,你比較擅長。」
「虧你好意思講。」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我是戰士你是修家,再說為了大家嘛。」
「果然最毒婦人心。」
十三郎身上直冒涼汗,望着歐陽的目光滿滿凜意,嚴肅說道:「你這個女人好陰險,我得小心。」
太直接,太難聽,歐陽微怒說道:「屢次三番出口挑釁,當本座好欺負是不是。」
毫不掩飾的憤怒,詭異古怪的言辭,十三郎張口結舌,心裏想這娘們到底怎麼回事,是真的缺心眼啊,還是當真陰毒到天下無敵,連自己都難辨真假。
不知是不是看懂了十三郎的內心,歐陽燕舞輕嘆一聲,放緩語氣說道:「本座是認真的。齊飛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危險,應該早點解決。」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只是說了一些話,所講的東西對大家都有好處,或許齊飛用意不在於此,但沒有過實質行為。這個時候,找藉口將其強殺也就罷了,按你所講嚴刑逼供,結果一定大亂。」
歐陽燕舞戲謔說道:「根據以往的作為,你不是這麼優柔寡斷的人。」
十三郎惱火說道:「我是幹過一些不着調的事,但不是二愣子。」
「呵呵。」
「呵呵什麼呀呵呵,裝深沉。」
嘲罵半聲,十三郎說道:「齊飛不會輕易招供,最終很可能走到搜魂;據我所知,齊飛多半不能搜魂。」
「為什麼?」
「因為樂反正不能搜,搜也白搜。」
「那樣的話。你會很麻煩。」歐陽燕舞正色說道。
「何止麻煩。」
十三郎森然說道:「要搜魂,得先把齊飛斬成兩段,就這還不一定能挪過來。縱然一切順利,搜魂之後齊飛變成廢人,大家都來找我索要尋找淬鍊之地的法子,到時候你來頂?」
「我頂不了。」
「頂得了我也不信你。」
「是啊。兩難。」
「難的又不是你。旁人眼中,齊飛對你恭敬,你對他也不賴。」
歐陽燕舞點頭,說道:「齊飛確有對我示好。」
十三郎淡淡說道:「抱大腿,當然找最粗的那條。」
歐陽燕舞不理他,繼續說道:「我不在乎齊飛害不害人,只要不害到我、和我的人就好。」
這娘們倒也實誠。十三郎心裏想着。
歐陽燕舞又說道:「我覺得他很危險,說不出來具體,就是覺得危險。」
修持達到一定程度。常有一些莫名感應,無跡可尋,但卻常常應驗。這種事情沒什麼道理可講,十三郎不知該不該安慰,隨口敷衍:「齊飛厲害也有限度,追上你還早得很。」
歐陽燕舞說道:「別忘了淬鍊之地。」
十三郎說道:「過不了這一關,齊飛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不會招供;過了這一關。情況徹底改變,他必須交代出來。好吧就當他以此為條件換來活命。再假設一切都安正正常途徑走,他還要殺過兩層才能追上你。在此期間,你要麼已經死了,要麼淬鍊完成,加上心裏有防範,沒理由會怕他。」
話不中聽。所講的是實情,歐陽燕舞微微嘆息,說道:「有點道理,可我還是不放心。」
物競天擇,這也怕那也怕。還修行做什麼;要麼乾脆把天下人殺光,保證放心。
心裏這般想着,十三郎最終沒好意思講出來,反勸說道:「齊飛最恨的是我,無緣無故害你能有什麼好處。」
「他為什麼最恨你,就因為阻止殺戮?」
「不夠嗎?」
「呵呵,是因為夜蓮吧。」
「關你屁事。」
嘴裏罵着,十三郎內心暗暗嘆息。站在齊飛的角度考慮,十三郎與他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今日還壞了他的計劃,仇深似海,幾輩子都無法化解。
這樣的人居然能忍住不殺,十三郎說不清是太軟弱還是太狂妄,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
「不對勁的是這個地方。」
十三郎誠懇說道:「驗心道,胡思亂想也屬正常。」
歐陽燕舞望着他說道:「你怎麼沒有胡思亂想?」
十三郎心裏有氣,說道:「不是人人都那麼閒,沒見我一直忙。」
提到忙,歐陽燕舞忍不住笑起來,問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建傳送陣。」十三郎回答依舊,聲勢豪邁。
「建好了嗎?」歐陽譏諷說道:「那玩意兒可不用建,何況在這裏。」
「好了。」
嘴裏應着,十三郎搭好兩座絲圈似台又似框框的東西,一座位於腳下,一座位於身邊相鄰約三尺外的空位;隨後他小心翼翼地畫好最後一道符文,深深呼出一口氣。
「該檢驗成績了。」
「是啊是啊,本座拭目以待。」望着那兩堆破爛,歐陽燕舞心裏一個勁兒的樂。
「哼!」
十三郎表情驕傲,心裏其實在念佛。
「快點開始吧。」歐陽燕舞被勾起興致,不停催促。
「本座等不及要大開眼界。」
「別嚇着你。」
嘴裏說着,十三郎隨手拿出一枚靈石,放入挨近腳邊的那個框,又嘀咕了幾聲「玉帝如齊保佑」之類的話,翻手打出幾道早已回想無數次的法決。
「傳!」
「這麼近還傳送,不如扔過去嗬!」
歐陽燕舞神情不屑,說着說着突然瞪大眼睛,放聲驚呼。
微光閃爍,小小靈石原地消失,再出現時換了個框。
如轉換一座世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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