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的女孩指的是婉兒,發覺那個面目陌生的男子盯着自己看,婉兒羞怒但不敢怒,趕緊朝爺爺身後面躲。
「爺爺,那人真無禮。」
「不許胡說。」
老者厲聲呵斥,一把將她從身後拉出來,顫聲下令。
「快,塊塊施禮,快快快給先生施禮。」
見到爺爺這樣的舉動,小姑娘完全懵掉,心裏只認為自己惹了禍,臉色頓時煞白。視線中,十三郎與小紅已分開人群朝這邊走過來,看兩人姿態,婉兒發現那名被所有人矚目的紅衣女子只是陪襯,內心越發驚恐。
「晚輩......」
「不用。」
隨手阻止,十三郎微笑說道:「給你的牌子呢?」
他怎麼知道有人給我牌子?婉兒越發迷茫。旁邊老者慌不迭鞠躬,抖着手拿出一面刻都有道院標記的令牌,一面對青年解釋孫女年幼做事毛躁,自己擔心出錯才把牌子放在身邊代管。
看似沒必要,實則很有必要。修家碰到有緣人,假如贈給信物舉薦,收信一方可能認物不認人,但不代表事後沒有關係;換句話說,假如兩人不是爺孫關係,就有可能被追究。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老者提前解釋,至少避免誤會。
這就是經驗了,不是修為高低就能擁有,非經過世事磨練不可。
十三郎讓老者不用緊張,接過牌子看了看。失笑。
「是他啊,真是費心了。」
「誰的?」小紅問了句。目光在婉兒身上轉了轉,覺得她的資質實屬尋常,沒發現什麼特異處。
「何問柳。」十三郎將牌子遞過去,回頭再仔細打量爺孫兩個,越發滿意。
「他?」小紅楞了一下,說道:「不是說要遊歷紅塵,怎麼把巡使的事情給做了。」
戰後,靈域環境大變。因為山君遺留不少帶有濃重怨氣、毒障的鱗片血肉,一些地方陸續出現變異妖獸,兇猛殘暴而且日益強大,給凡間、乃至修家帶來很多危害。因為這個、還有別的原因,道院進行多項「改革」,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派出不少巡使人間行走,一方面清理山君遺禍。清剿各地凶物,還被授命管那些以往不會管的「江湖閒事」。
這種做法是對道院宗旨做了改變,如非十三郎力主,絕無可能通過。
除了這些,巡使還有一項重要使命:收徒。碰到資質不錯的年輕修士、埋沒人間的少年甚至孩童,可通過賜予信物舉薦的方式讓他們來道院拜門修行。當然考核還是要的。假如不被道院錄取,還有與道院相關的各大宗門可以推薦;他們的要求不是那麼高,既然被舉薦者能被巡使看中,多半能夠得到一份機緣。
關於考核,其實從授令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假如對方畏懼艱險不來、或者半途遇到挫折放棄,等於沒能通過第一關考核。所有賜予的信物都有時限。過了那個點就會自動消亡,避免被有心人利用作惡。
也就是說,道院不再像以往那樣坐等修家上門,而是主動出擊。這種改變不僅僅幫助道院打下更廣泛的基礎,還提升了人望,稱得上利在千秋。
「誰做不是做呢,關鍵不要埋沒人才。」十三郎想了想,說道:「感悟有沒有找到不曉得,先給眉師發現個不錯的傳人。」
靈犀法目威力無窮,十三郎曾經懷疑過,直到化神天降幻法,只有眉師一眼發動反擊,他才明白這門神通多麼珍貴。相比之下,破天觀號稱人人天眼,實則主攻推衍之道,是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可惜不是人人都能修行三目,眉師至今都只傳給十三郎一個,不是她不想或者氣量不夠,實在是傳人不好找。
修道之艱難由此可見,許多玄妙道法曇花一現,原因多在於此,反思起來,何嘗不是修真界的損失。
「這麼厲害!」一口提到眉師傳人,小紅明顯不信。
十三郎指指那名老者,說道:「不要看修為低,這裏只有他能看穿我。」
小紅大吃一驚,望着爺孫兩個的目光頓時有所不同;同一時間,周圍有不少人猜出十三郎身份,紛紛驚呼。
只有對面老者內心叫苦,低頭不停認錯,連說自己不小心冒犯仙顏、罪該萬死之類的話。
這也是經驗。
十三郎不以真面目示人,老者只道其中定有重大因由,如今因為自己泄了底,不定惹出多大麻煩。越是這樣想,其內心越被恐懼佔滿,兩腿發軟嘴唇一個勁兒抖,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不枉哥哥把雪鶴翅膀送給他。」小紅的話不怎麼客氣,還在擔憂十三郎安危。
「原本就是他的東西,物歸原主罷了。再說我用了這麼多年,多多少少有些心得,差不多也快要看破那個坎。」
這樣說着,十三郎對老者說道:「老......你不要怕。」
論年紀,眼前這位老者還不如十三郎,大家都是修士,也不存在扮凡裝嫩,十三郎叫出一個「老」字便又收住,說道:「可惜你錯過了年齡,精力已衰,怕是進不了紫雲。」
老者聽出言外意,大喜之下險些暈過去,連聲道:「先生的意思,婉兒能,能......」
十三郎肯定點頭,說道:「婉兒,這個名字不錯。」
舉薦之修,除了第一關趕路,道院還會對其心性、過往等方面進行考核,當那主要針對一些處世久遠的人,眼前這個小姑娘明顯頭回出門,別說十三郎,隨便來個老道點的人都能一眼看透其心;換句話說,只要她自己願意。入院已成定局。
安了老者的心,十三郎又說道:「一入山門如隔世。少則十年、多則更久不能離開,因你不能過河,現在就要......」
「晚輩明白,晚輩明白。多謝先生成全,多謝先生成全。」
不用十三郎明講,老者連聲答應着,一把將至今仍有些犯暈的婉兒按到跪下,不停催促。
「給先生磕頭。務必拜謝,務必......」
聲音由興奮慢慢轉為哽咽,老者心裏明白十三郎話中的意思,爺孫現在就是永別。
修道修道,因為修道阻斷多少親情牽掛,根本無從估計。話說回來,假如沒有這份狠絕心思。修道也就是奢望,註定成為空談。
這次十三郎沒有阻止,任由婉兒磕三次頭之後才叫停,仍把目光投向老者。
「這種......眼力,難道是家傳的嗎?」
「回先生的話,晚輩祖傳一術。至今已有十餘代。」
「人人都能如你這樣?」十三郎又問道。
「這個,不太好講......」老者稍稍犯難,猶豫中說道:「先生或許不信,晚輩懷疑它會阻礙修為,比如先祖曾有過結丹的例子。在此術上的造詣反而普通;類似例子不止一個,有此疑惑的也不止一人。可惜最初不知從何而來,後輩不肖找不出根源,只能這麼幹耗着。」
這明顯是藉機求教了。到此老者長長嘆息,目光不自覺轉到婉兒身上,期望滿滿。
宗族修家,實力孱弱者與散修差不多,沒有名師指點自行摸索,很大程度上靠運氣。
十三郎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何不索性棄了它。」
老者呆了一下,說道:「先生取笑了,先祖遺澤且有嚴命,後輩修不成已是罪過,怎麼可以捨棄。」
看似反問,老者語氣極為堅定,甚能聽出一絲反駁的味道;可以預料,假如問話的不是十三郎,假如沒有道院、婉兒這些因素,其多半會憤而拂袖,甩臉而去了。
「算得上典型例子。」
聽了老者的話,十三郎臉上不見生氣也看不出高興,回頭問小紅:「你覺得呢?」
小紅想了想,問道:「正還是反?」
十三郎回答道:「無所謂正反,各聽各想,多見多思,能夠悟出什麼因人而異,沒必要強求。」
小紅再認真想了想,說道:「好吧,一會兒我帶他們回去。」
十三郎看了看四周,說道:「就現在吧,人越來越多,避免麻煩。」
小紅神情微黯,低頭說道:「讓我再送哥哥一程。」
十三郎笑了笑,伸手拍拍小紅肩膀,說道:「回去吧,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語氣溫和,談不上吩咐更算不得命令,只把意思表達明白。送行送行,送到哪裏、到何時,結果並無區別。
小紅不知該說什麼好,默默半響無語。周圍不知何時變得安靜下來,連時刻不停的風都停了下來,數十上百道目光望着中央,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
「前輩,前輩......前輩?」
「嗯!」
也許是被喚醒,也許是被經過身邊的微風凝固而驚醒,也許是因為某種感覺遠離而嚇醒,紅衣姑娘豁然抬頭,眼眸可見濕意。
人影已渺。
側耳細聽,又聞蕭音嗚咽,響在千里、或更加遙遠的地方;眺目遠望,似能看到飛虹破空,穿透層雲斬開壁障,去往更加廣闊的世界,於未來。
片刻沉寂。
周圍一片安靜,身邊爺孫兩個不知如何是好,大氣不敢喘一口。
「跟我走吧。」小紅轉身,淡淡吩咐着。
「快快跟上前輩!」老者趕緊將孫女推出去。
「爺爺,我......」婉兒叫着,死死拉住爺爺的衣袖,怎麼都不肯鬆手。
「記住要聽各位老師的話,千萬別惹事......爺爺沒事,快去啊!」老者嘴裏催着,手上推着,眼裏望着孫女無助的樣子,動作反比剛才更堅決。
「你也來。」紅衣姑娘說着,回頭望着爺孫兩個,神情異常複雜。
「我?晚輩也去?」老者完全呆住,半響不能醒轉。
「爺爺快走,要聽前輩的話。」婉兒一下子高興起來,連拉帶拽,扯着老者的身體踉蹌前行。
風再起,清河水聲嘩嘩流淌,拍出連綿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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