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他也苦,我死,大灰同樣活不了!」
山君弟子血肉模糊,不猙亦帶三分獰惡;吶喊自靈魂響起,穿透喉管與那張破破爛爛的嘴,崩碎三斤血。
血紅撲面,十三郎未躲、來不及躲、也不想躲,瞬間塗成血人。
振奮精神,通天八子咆哮怒吼:「你給我住手!」
住手!住手!住手!
一聲怒吼,八子所承受的痛苦比之前所受的任何一項酷刑更嚴厲,這一次類似自爆的神通不是為了傷敵,八子要以實際表現告訴十三郎,他怕的不是刑!
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壓力,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十三郎的用意;自始至終,十三郎沒有動過他的元神,純粹針對肉體與精神下手。之所以無法忍受,是因為那種專注於冷漠中蘊含的決心;八子明白,再這樣任由對方進行下去,他會從心理上被徹底摧毀。
天地間響起無數道回聲,百米之外,蔣凡臉上掛着一坨骨肉殘渣,痴呆呆好似被定了魂。視線中,十三郎利刃脫手,瞳孔瞬間血紅。
「吸魔!」
厲喝響起,十三郎左手如刀插入八子腦海,黑芒閃爍。肉眼可見,那顆碩大的頭顱變成一鍋燒沸的油,沸騰翻湧,比之亂生海上風暴也毫不遜色。
敵言住手就是我之出手,十三先生的字典中,從來沒有「妥協」這兩個字。
......
「嗷......」
山君八子悽厲咆哮,大團大團肉醬與煙塵飛舞,一截截顱骨化成飛灰,麵皮完好的臉上好似平攤在水面的紗,吹皺一層層波紋。
「化靈!」暴戾與殘毒在眼中閃跳。十三郎再出右手。
咔擦!
通天八子崩斷了自己的顎骨,一隻面盆大小的眼球生生炸飛,濺了十三郎滿頭滿臉。
「額昂!」
悽厲咆哮憑空炸響,大灰雄壯但已絲毫看不到威風的身體摔出獸環,口咽鼻舌齊齊流出鮮血。
大灰沒參加戰鬥。但他受的苦比其他家庭成員加起來還要多。八子沒有說謊,十三郎帶給它的每一記傷害,每一次傷痛,大灰半點都沒遺漏,一一領受個遍。區別僅在於程度有所不及,此外它只有痛。沒有那麼多實質的傷。
沒傷亦傷,戰鬥加上酷刑折磨,神驢硬忍三個時辰不吭一聲,神魄精神都已疲憊到極致,連舌頭都被嚼爛半截。
「完了。」蔣凡痛苦閉上眼。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事情因由,種道之法是他傳給八子。因此一眼就能看出來,那頭明顯與十三郎關係匪淺的怪驢被八子種了道根,幾等於分身!這樣的情形,十三郎該怎麼做?
「住手!你介個畜......給本桌......巨手......巨手啊!」
八子舌頭沒斷但是打了結,話不利索,狂吼聲聲不止。
「你看到了,你看到沒有。它和我......啊!」
「看你媽個比!」
十三郎低吼,提起右手化刀插進其肩膀,一路摧毀筋肉之後再次拔出。手裏握着那團不知什麼內臟的一部分,十三郎走向大灰身邊送到其嘴邊。
「吃了它。」
聲音平靜,十三郎臉上半點暴戾都沒有,只餘溫和與安祥。
情緒會傳染,大灰碩大的身軀不再顫抖,認真的神態想了想,忽用力眨眨眼將殘餘血水中眼眶內擠出,隨即一口將那團血肉咬住。嘎吱嘎吱咀嚼不停。
「傻逼!」一邊品嘗滋味,大灰朝八子投以挑釁的目光,怒吼。
「......」
八子完全呆住,獨眼獰惡,終忍不住流露出幾分驚恐。他眼睜睜望着那頭本該唯命是從的驢有滋有味地吃掉自己的肉。動作專注,神情透着幾分享受,帶着滿滿挑釁。他望着十三郎拿出丹藥給那頭驢調口,望着他給那頭驢施展七情六慾決降低五感,望着他給那頭驢輸入紅塵意補充生志,望着他讓小不點為那頭驢振奮精神,灌輸類似勇氣之類的東西......那東西能灌嗎?
不公道,太不公道!
同為受苦受難,因外部待遇不一樣,彼此感受完全不同。親眼目睹那頭蠢驢由疲弱欲死變得生龍活虎,八子驚恐的發現自己產生了一種絕對不該有、也不能有的情緒:悲涼!
那是絕望的前奏。
「不!」
「不你媽比!不你祖宗,不你妹,不你姥姥全家......」神驢破口大罵。
罵人這種事情,十三郎偶爾為之,非至暴怒無可抑制的時候仍比較注意風度。大灰不一樣,他本來就是一頭驢,哪裏來的禮儀風範,怕什麼粗俗鄙陋。苦忍這麼久,大灰當然知道這是自己的生死大關,拼命固然是一方面,此時還不罵個痛快,更待何年何月。
「通天?天眼?你哪裏來的第三隻眼,屁眼吧你!」
恢復幾分精神的夔驢掙扎着站起身,搖搖腦袋走到八子眼前,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拒絕十三郎給它施加封印,神驢輕輕抖抖前蹄,豪氣干雲。
「少爺,繼續吧。」
「不用急,要不要休息一下?」十三郎有點不放心。
「看扁我?」
羞怒交加,大灰抬起鐵蹄將八子餘下的那隻眼睛踢爆,自己跟着一陣劇烈顫抖,眼裏再次溢出鮮血。
「狗雜種說他不怕是吧,我自己來!」
撕心裂肺的慘嚎聲中,大灰將驢唇湊到八子眼眶處狂飲,以口水與鐵蹄告訴他:看誰撐得更久。
......
......
「和我講講種道。」
「嗯......」
「怎麼了?」
「嗯?呃,那個......」
「講!」
「是!」
酷刑這種東西,說到底就是藉助痛苦摧毀心理和意志,精神不跨,對手永遠不會招供。八子境界略高且號稱通天。難保還有什麼秘法手段可以用;十三郎輕易不敢也不捨得對其搜魂,唯有慢慢和它磨。既然打灰主動操刀,十三郎騰出空來安頓蔣凡,順帶謀求其它途徑解決大灰的危機。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十三郎不能栓死在一條繩子上。
「種道變成這樣。應與那隻爐子有關。」
八子仍在堅持,拼死為自己的生存而奮鬥;孤島之上慘嚎怒吼聲聲,大灰休息一會兒折磨一會兒,看起來竟似上了癮頭,呼喝連連鏖戰不休。其彪悍姿態把蔣凡嚇得眼皮一個勁兒地跳,連被催促三次方醒。
轉回頭。蔣凡面帶敬畏誠懇說道:「這件事,我很抱歉......」
十三郎隨意擺手,說道:「講重點吧。」
蔣凡知道輕重,忙說道:「先生應已看出,種道之法不是奪舍......」
何謂種道?種為種植,道乃魂念。種道本質上是一門談不上邪惡的取巧之法,在其他修士的元神之內埋入一絲魂念,種道者為主,被種道的修士為道種。那道魂念不吸道種生機精元,只取被寄之人修煉時的感悟,也可理解為道念。
修道艱難人盡皆知,其難首要難在各種關卡。尤其是那些需要感悟為基礎的大境。比如元嬰進階化神,沒有獨特意境為本,縱或天大機緣得以突破,將來成就也很有限。尋常修士如此,作為公認修道最為艱難的蠻族更加逃不過這種命運,萬年歷史上,不知多少實力強悍的蠻族大修無法邁過那道坎兒,最終煙消雲散。
沒有人甘於命運擺佈,蠻族也有天驕絕艷之士,不斷尋求變通之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種道之術被一名蠻族修士創立出來,惠及千秋,並傳到蔣凡手中。
種道對蠻族修士意義重大,本不會外傳且難以被其它修士所使用;偏偏八子、也就是鰲沖曾對蠻族有大恩,蔣凡是個死性子。最終經過一番謙讓試探,將這門秘術傳出。按照蔣凡的說法,當年的他根本不認為鰲沖能夠修成,也不知道自己會與他一隊進入血域,今日之事,完全無從預料。
很明顯,通天八子、或者還有其它山君弟子參與,對種道之術進行改良,將其變成一種類似於奪舍的邪門功法。
「假如這件事不是偶然發生......」
那邊八子一聲慘叫,聲音沙啞晦澀悽厲無比,這邊蔣凡打個寒顫,憂慮說道:「山君門下難道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那樣的話......」
十三郎揮手說道:「就你所知,此術有沒有辦法從外部化解?」
蔣凡無奈回答道:「種道艱難,首先需要被施術的人自願與之配合,成功的機會並不大;然而一旦成功,便需施術者主動方能收回。如今這種情況,老實講我也不知道它被改成什麼樣,實在無能為力。」
十三郎神情微冷,說道:「這麼邪,怎麼沒被禁?」
蔣凡苦笑說道:「蠻族修士運用此法,對象限制在本族修士,實際上是集眾人之力於一身。此外施術者修為通常遠高於受術者,魂念對其幫助也很大。蠻族修道本就艱難,如有高階修士宣稱要種道,不知多少低階修士踴躍,從來不存在、也不需要強迫。」
十三郎挑眉說道:「蠻族感悟艱難,種道所得恐也有限;蠻族修士之中,難道沒有人尋找其它修士做道種?」
蔣凡回答道:「有當然會有,但是不太可能實現。自願與否先不談,種道之術本神就有很多限制,最嚴厲、最重要、也是最不可更改的一條是施術與受術者命格暗合,我們的叫法是相如。」
「蠻族之修血脈獨特,相如之修萬中無一,況且能種道的修士至少達到元嬰,道種自也不是泛泛之輩,哪有那麼容易找到,且讓其、還有師長自願。」
「傳聞蠻族原是大族,因本籍遺落在崑崙殿,萬年逐漸衰落變成今天摸樣。只有找回本籍,蠻族修士才能重拾真道。」
講到這裏,蔣凡神情有些苦澀,說道:「若非如此,我也不會來血域。」
又一個因新紀之戰衰敗的種族,又一個懷揣夢想的修士。十三郎不在乎蠻族怎麼樣,心裏想大灰怎麼會與八子相合,難道因為它們的摸樣都像馬?
沒有破解之道,大灰就只能與山君八子拼毅力,逼它主動放棄。如今八子僅剩這條活路,哪有不為之拼死力爭的道理;不說最終勝負如何,十三郎心裏,通天八子那條命也比不上神驢的一根毛、一塊皮,焉能不為之焦慮。
刑場那邊,氣喘吁吁的大灰仍在咆哮,撕咬踐踏着那堆不成摸樣的爛肉,偏偏又不敢殺死它,自己還要陪着對手一塊兒受罪,委屈憤懣無法形容。小不點早就跑到爹爹身邊,偶爾給大灰振奮精神也都是背着身子施展,再不敢因好奇偷看那副血腥場面。
十三郎敢看,越看心越疼,越看神情越冷。
蔣凡心驚膽跳,搜腸刮肚找不出什麼寬慰的話,想到自己今後還要依靠十三郎完成使命,心頭又是一陣落寞。
彼此沉默中,蔣凡忽想起一事,猶豫片刻說道:「依我看,鰲沖給驢......兄種道不是為了奪舍,而是因為別的。」
「什麼?」十三郎此時頭腦有些亂,隨口問了句。
蔣凡不太確定,斷續回答道:「沒辦法驗證,據說,種道者可以奪取道種的氣運。」
「嗬!」猶如驚雷耳邊炸響,十三郎豁然而起。
......
......
殘暴的內容其實不該寫這麼細,想想十三爺今後要面臨的抉擇,還是先寫出來,免得到時候覺得意外。
感謝耳大再次推薦,祝所有魔軍看書愉快。
老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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