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第一章 第三十四章 精靈女王

    當天晚上，伴奏順利完成。

    第二天下午，杜雪嵐準時出現在錄音棚里。

    她在這方面的口碑還是一向很好的，對待所有與音樂有關的事情，都很認真。

    而且一開麥就能聽出來，這首歌她是很認真地練熟了的，比當初安小菁拿到歌足足半個月，連demo都錄完了，一開麥依然到處是小毛病，要強了不知道多少——傲嬌歸傲嬌，幼稚也可以理解，敬業就好。

    而且，可能跟她最近的兩張專輯已經有過不少快節奏的作品有關係，這首歌她一上手的感覺和思路，就特別對。

    只是有個別的關節地方，她處理得不夠乾脆。

    沒關係，調整，練。

    從頭到尾，陳邦道就很認真地坐在沙發區，時不時起身，給大家端個茶倒個水的，一點都沒有所謂大經紀人的架子，反倒更像個服務員。

    以至於錄音中間，徐正華都不得不感慨，趕上這麼個經紀人，杜雪嵐真是不知道燒了幾輩子的高香。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尤其娛樂圈裏的人，很多都是少年成名，成名之前又大都只是普通人，太多的錢，一下子就把本來就不多的那一點智慧給淹沒了。

    這個時候，有一位沉穩幹練，而又機敏佻達的經紀人跟在身邊，或遮瑕、或勸阻、或拉關係、或送人情，等等等等，把藝人思慮不及的地方都給你抹平了、弄舒服了，你就踏踏實實只管自己的藝術就可以了，是真的幸福。

    所以遇見陳邦道之前的杜雪嵐，短短几年就換了兩家唱片公司，連續撲了好幾張唱片，可一遇上陳邦道，她馬上就開始轉運。

    陳邦道這個人，甚至能幫杜雪嵐把握音樂風格和音樂道路的選擇。

    雖然他的選擇也未必就算得上有多麼的高明，但肯定還是比杜雪嵐一個單純而又幼稚的小女孩，任由一家又一家的唱片公司給搓扁揉圓要好多了。

    然而……管玉蘭也不必自卑，因為還有個更菜的陸銘在那裏比着呢。

    「好！這一遍很好！雪嵐，越唱越好了！」

    徐正華毫不吝嗇自己的稱讚，還衝杜雪嵐翹起大拇指。

    但是……有點不真實感。

    難道今天就能錄完？

    這未免顯得自己幹活兒太輕率太不負責任了吧？

    但是……她的確是沒有什麼可以調整的了。

    這女孩別看平常生活里接觸的時候，顯得單純而又幼稚，可一旦進到音樂裏面，她簡直就是個精靈。

    不，還不是普通精靈，是精靈女王。

    高傲，敏感，強大。

    僅僅不到三個小時，徐正華居然感覺她唱的絲毫都不比腦海中的原版差了。

    於是就又一次開始脫離他的能力範疇了。

    原版就是巔峰——不是真的說就動無可動，關鍵是以自己的能耐，徐正華壓根兒就不敢動、不敢調整。

    去球，一天就一天！

    歌要是撲了，這大概會成為一段笑話，被人拿來說嘴時，就是那個叫徐正華的，給歌手錄音，居然只錄了幾個小時就完成了，簡直草率。

    不尊重音樂！

    但只要歌能紅，傳出去這就絕對會是一段佳話。

    「雪嵐，出來休息一下，給你十分鐘，十分鐘後咱們正式錄！」

    於是杜雪嵐從玻璃幕牆後走出來，居然有點蹦蹦跳跳的，還仰着臉兒問徐正華，姿勢語氣明明都怯怯的，但眼睛裏卻偏偏寫滿了驕傲，「我唱的很好是不是？」

    「是。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徐正華自認已經初步摸清她的脾氣了。

    這女孩，得順着捋毛。

    於是她得意地一甩頭髮，蹦蹦跳跳跑去沙發區，徐正華趕緊喊，「不許大口喝水，不能吃零食，待會兒錄完你再吃！」

    「還用你說！」

    她從自己的隨身背包里摸出一個什麼東西，遮遮掩掩的，開門出去了。

    真感覺不像是一個比自己大了好幾歲的人，倒像個高中的小女生。

    「感覺她比我還小。」

    坐沙發上喝水休息的時候，他就順嘴跟陳邦道聊到這個。

    陳邦道笑笑，說：「其實也不比你大多少，她還沒到22周歲。」

    「啊？」

    徐正華懵了一下，「她出道……好多年了吧？」

    這個年齡實在有點嚇人了。

    記得當初跟管玉蘭聊過的，管玉蘭說她應該是86或87年就出道了，所以徐正華一直以為她今年應該是在23歲、24歲左右。

    陳邦道笑着回答，「她86年出道，當時不到15周歲。」

    我去！

    強！

    真是強！

    所以現實就是，人家只比自己大兩歲，已經出道七年了。

    絕對的業界前輩！

    業界前輩很快回來，見陳邦道正趴在控制台前聽回放，而徐正華則坐在沙發區吃零食，她嘴唇微抿，走過去，「噯，徐正華……」

    「嗯？」

    「你也喜歡搖滾不是嗎？」

    「對呀！」

    「前幾天我剛收到一個郵包，是從國外寄回來的，是道哥托他的朋友在米國幫我收集的，大都是一些地下樂隊的專輯，你要過來一起聽嗎？」

    「呃……」

    她在幹嘛？她這是在……泡我嗎？

    所謂地下樂隊，國內也有，而且很是不少。

    他們不走大公司的發行渠道，跟某家廠牌簽約之後，自己掏錢支付錄音室開銷，自己錄自己的歌，製作好之後，委託廠牌給拿到行銷批號，給下工廠灌制生產，然後弄個一輛兩輛的房車，就直接上路了，一邊巡演一邊賣唱片。

    其實也不少賺錢。

    因為他們的成本實在很低，又不用被發行公司抽血。

    但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杜雪嵐邀請我去一起聽她搜羅來的唱片！

    不，不對，她不是在泡我！

    她沒那個智商！

    所以……她還真是把我當成知音了啊！

    「當然好啊，但最近不行！」

    直接拒絕不可取，但又對跟她一起去開盲盒一樣的聽什麼地下唱片毫無興趣。

    甚至，不算誇張的說，如果不是為了掙錢，徐正華對進入歌壇都沒什麼興趣。

    「最近幾天有事情在忙，等我忙過這一段再去聽，可以嗎？」

    只好就這麼先找個理由，先拖過去再說。

    「哦，這樣啊！那好吧！」

    她離得不算遠，眼神清亮，聲音柔怯，很認真地為徐正華感到遺憾，「那我可就自己聽了哦，首聽的驚喜，你撈不到了！」

    徐正華能清楚地感知到，她是真的在為自己的錯失而感到遺憾。

    同時還有一點小小的炫耀，一點小小的勾引。

    你看你看，我這裏有好東西哦，很好玩很好玩的，我反正是邀請過你了，你不來玩，可就不能怪我了！

    啊，天哪！

    你是只有十歲嗎？

    「是啊！但是也沒辦法，等我忙過這一段，我給你打電話，借來聽聽。」

    「好吧。」

    她點點頭，旋即認真地安慰，「不過你也別失望……嗯……」很認真地糾結了片刻，她狠了狠心，說：「那我就先不聽，等着你好了！」

    「呃……」

    徐正華愣住。

    「你放心，我說話算話，我連郵包都不拆，等你一起聽！」

    她比個手勢，「等你忙完了你的事情，給我打電話，咱們一起聽。」

    「好……吧！」

    徐正華露出違心的笑容，「謝謝你，你太好了雪嵐！」

    「嗯。」

    …………

    「好，就這個狀態，穩住，咱們再錄一遍！呃，給你兩分鐘，調整下氣息，我聽你氣息有點不穩了，不急不急，調整下！」

    畢竟是舞曲，雖然不需要杜雪嵐在錄音棚裏邊唱邊跳，但極快的節奏一遍遍的唱，氣息掌控能力稍微差一點兒，就要穩不住的。

    她算不錯了，要是換了安小菁來，估計錄到這會兒就該大喘氣了。

    呃……這樣不好，不能動不動把人家安小菁拉出來吊打一下。

    事實上，安小菁的工作態度還是認真的，錄《短髮》那時候，也是不辭勞苦，只是她畢竟剛入行，唱歌的底子還是太薄了。

    「好！漂亮！」

    又是一遍錄完，徐正華認真地聽了三遍回放，終於按下通話鍵，「現在我宣佈，《眉飛色舞》的錄製，正式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