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若是發生了大規模夜襲,這些負責警戒的士兵大部分都會死在一開始。道友閣 m.daoyouge.com但他們所提供的預警和緩衝作用會使得營寨裏面的大軍有足夠的反應時間,進而挫敗敵人的襲擊。
打仗不是過家家,死人是常態,不可能不死人,只是多和少的問題。誰能活下來,除了靠本事以外,還得看命。
不過,以清軍現在的實力,這片山區中最多也就是一兩千伏兵,對於擴充之後的馬寶所部前軍而言,並不具備戰略威脅的能力。大規模夜襲發生的概率極小,但小規模騷擾,應該是不斷的。
漆黑的山野中不時傳來各種聲響,既有野獸踩斷樹枝,也有鳥鳴蟲叫,有的就在附近,也有的遠遠傳來,讓這些新兵都不免膽戰心驚。
「伍長,這該不會是韃子叫的吧,咋那麼瘮人呢?」冉青緊張得不停咽口水,寒氣使得他的精神始終緊繃。
他們整個伍的人都蹲在這條淺淺的壕溝里,左右兩邊還各有一條同樣深淺的壕溝,三條壕溝呈現一個平底倒v型防禦的陣線。
這些新兵雖然不是第一次值守,但卻是第一次在這種敵我共存,極度危險的環境下擔任警戒任務,不止是冉青,便是對韃子充滿仇恨的王武,心裏也十分緊張,只是他一貫表現得冷漠兇狠,不好破壞自己的形象,仍舊裝作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只能說,無論平日訓練如何嚴苛周密,這種戰場的實際經歷都是不可代替的,沒有經歷過這種鍛煉,就算不得一個真正的戰士。
羅地口中呼出熱氣,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依舊放在擊錘上,他雖然心裏有些慌張,但平時日復一日地訓練,教官們的荊條和棍子,已經使得他的身體產生了機械記憶,就算腦子一片空白,也能根據看到的情況做出對應的戰術動作。這也是孫可望所追求的訓練結果。
漆黑的山道間,只有一根根木樁上掛着的燈籠發出了微弱的光亮,這可以使得警戒士兵的視野得到改善,緩解緊張的心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章萬鵬看着天上那輪殘月的軌跡,估計馬上就要換人值守了,他在心裏祈禱着最後這點時間千萬不要出事。
果然,過了一會,陸續便開始從營寨中出來了幾隊士兵,開始換防。當然,前後兩撥士兵的陣地是不一樣的,但是總體的防禦效果卻是一樣的,這是為了防止敵人暗中觀察,摸清楚大軍的警戒位置。
羅地注意到左側的那塊陣地有了動靜,緊張的心情終於緩了緩,他懸着的心頓時放下了大半——還好沒有發生什麼事,終於輪到他換防了。
雖然白日裏他也是意氣風發,狂熱無比的一員,但是真正到了戰場之上,要和未知的韃子廝殺的時候,就不一樣了。而真正開戰,上官的命令下來的那一刻,自然也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們原本都只是普通的百姓,並非什麼亡命之徒,殺過雞鴨,甚至還有殺過豬的,但從來沒想過殺人,對於血肉橫飛的戰場和生死,天生恐懼。
突然,「嗖,嗖,嗖」的數聲箭響,十幾支重箭從山野的黑暗中疾速飛來,羅地所在陣地前的燈籠十不存一,視野之內頓時一片黑暗。
「注意,韃子來了!」羅地驚得大聲喊了出來,全伍士兵都迅速操起了手中的火槍和弓弩,他們仍舊是複合兵種,雖然訓練比單一兵種要困難得多,成軍時間也長,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時候,卻能更加遊刃有餘。
十幾聲尖銳的箭聲呼嘯而來,這是清軍用來報信的響箭,十幾聲這樣的聲音出現,基本上就意味着是清軍的大舉進攻了。
羅地迅速將手中的火槍平舉,瞄準了面前,他身旁的幾個戰友同樣如此,平日裏嚴苛地訓練使得他們在這個時候仍能保持冷靜,沒有隊長的命令,他們都沒有射擊。
不過,營地另一面,就有士兵沒有做到這一點了,一聲火槍發射的火藥爆炸聲響起,隨後便是十幾聲爆響。這對於火槍兵而言,是極其嚴重的錯誤,若是大軍對壘,對應的火槍軍陣極有可能就此全軍覆沒,對應的軍官按軍法是可以就地處斬的。
「嘭嘭」幾聲悶響,是清軍在黑暗中掉進了殿前軍設置的陷阱裏面,隨即射擊的命令高聲響起
「發射!」
羅地聽到命令,手指機械地扣動扳機,眼前明亮的火焰陡然綻放,他的眼睛不由得閉了起來,一股預料之中的後坐力隨即衝上肩膀,同樣熟悉的硝煙味也沖入了鼻腔,三個伍,六支火槍,九支弓箭同時發射,他們的面前也同時傳來了幾聲慘叫。
黑暗之中,完成複雜的裝藥填彈動作已經不可能,而火槍射擊的亮光已經暴露了他們的位置,如果是大批敵軍來襲,他們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火槍兵隨即放下了手中的火器,拿起了身旁一早就準備好的長搶刀盾沖了上去。弓箭手則在此之前又亂射了一番,然後也同樣往前衝去。
這個時候,其實大多數人腦子都已經是一片空白,但是聽到命令之後身體的肌肉記憶使得他們都拿起了武器往前衝去,即使知道可能由此喪命。
弓弦聲再度響起,兵刃交接的聲音也緊接着傳開,前方的預警部隊已經和清軍在黑暗中展開了交戰,很快軍營中也有戰兵騎兵衝出,廝殺聲不斷。
羅地面前幾個人影在不停晃動,他顧不得那麼多,和伍中的另外四個人結成了一個簡單的半圓軍陣,三個刀盾手,兩個長槍手,也顧不得什麼,只是嚎叫着猛衝了出去長江南岸的山谷之中,喊殺震天不斷,密集地腳步聲,馬蹄聲,呼嚎聲參雜其中。
唐二升麾下的這個百總在前一晚的夜戰中損失慘重,死傷了五十多人,特別是那個有火槍兵提前射擊的旗隊,只剩下了七八人,基本上已經報廢,不具備任何戰鬥力了。
而對應的那個旗隊長也已經戰死,算是保住了顏面。不然,他就得面對軍法隊的審判了。
有的軍官戰場經驗不夠豐富,根本管不住那些遇敵之後過於狂熱或者過於恐懼的士兵,這導致了許多不必要的傷亡。
這些新八旗兵的單兵作戰能力十分強悍,在混戰中殿前軍士兵的軍陣無法發揮作用,八旗兵的戰鬥技巧佔據了優勢。而馬寶所部的前軍又以新兵為主,雖然不缺血勇,但這在戰場上並不一定是好事。
唐二升之前已經經歷過一次全軍覆沒了,武昌大戰中他所在的旗隊同樣損失慘重,雖然這一次是他作為軍官,但心中的觸動並沒有非常大。戰場之上的生死,他已經見過太多,麻木是不可避免的,至少不可能再和一開始那樣敏感。
他接到了重整隊伍,原地休整一日再繼續前進的命令之後,只是安撫了一下損失慘重的對應旗隊中倖存的士兵,然後便又立即率隊跟上了繼續前進的大軍。
羅地這個伍躲過了清軍的第一輪箭雨,在之後的衝鋒中援軍及時趕到,只死了一個人,傷了兩人,不過都是輕傷,不出一個月就能好。
不過,當他送章萬鵬和王武去醫治,看到輔兵搬運地上的那些屍體去燒的時候,心中還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這些人昨晚值守前,還和他在一起吃飯,可現在已經成為一具具僵硬冰冷,再也沒有任何反應的屍體。
這還是羅地第一次看到那麼多屍體,之前安慶圍城戰,殿前軍佔盡優勢,死的幾乎都是清軍綠營兵,他並沒有什麼感覺,甚至還因為自己是勝利的一方而有些得意。
第二天晚上,前軍各部仍舊保持着高度警戒,許多人因為清軍昨晚的夜襲,緊張得整夜無法入睡,甚至還有一些是一直睜着眼睛,最後因為過度勞累,突然昏睡過去的。
當然,也有的士兵是之前很緊張,但因為親手殺了韃子,整個人的心境都發生了變化,呼嚕聲震天動地。
羅地和冉青回到帳篷之後,兩人都有沒有說話,原本擁擠的帳篷現在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一種從心底冒出的恐懼和悽愴佔據了心頭,兩人同樣都是睜着眼睛到後半夜才睡得着。
馬寶所部前軍繼續朝着南京進軍,清軍在這次夜戰中損失也不小,在意識到無法依靠偷襲消耗阻滯孫可望大軍之後,隨後便連夜撤軍了。
殿前軍各部人馬水陸並進,在進抵南京之前,只遇到了少數輕微的抵抗,岳樂和洪承疇都沒有要和殿前軍在平原野地決戰的信心,反而是極力收縮兵馬,避免損失,引殿前軍圍城。
南京城佔地廣大,又位於人口繁密,經濟發達的地方,經過岳樂一年多的經營,城牆防禦體系比原本歷史上還要完善和堅固得多。依託城牆和護城河,清軍還在城外修建了不少堠台,在城外又形成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南京城如今是清軍在江南地區最為重要的據點,這座城市本身更帶有極強的政治意義,甚至可以說,只要攻下南京,整個江南地區的清軍軍心便會一舉喪失,其他城市也便能不戰而下了,這也是孫可望放棄了南直隸其他地區,直奔南京城的原因。
而隨着殿前軍各部進抵南京城,盧名臣和張煌言的水師再度會師,張煌言所部匯合太湖義軍,在白文選所部偏師的支援下,收復了整個鎮江府。
與此同時,由陸路而來的馬寶所部派出兩個混編營的兵馬便成功控制了南京城附近的大部分縣城,殿前軍完成對南京城的圍困,孫可望的王旗出現在南京城郊外。
不過,無論是孫可望還是岳樂洪承疇等人,都同時把目光放到了中路的江西戰場。
他們心裏都很清楚,以南京城的規模和雙方的兵馬,沒有一年半載是無法解決戰鬥的。
而接到了南京城被圍困的消息之後,身處廣信府的屯齊和福州府的陳泰,都感覺到了局勢的嚴峻。
現在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要是中路戰場還不能取得進展,南京也遲早會被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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