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待得兒子走後,陸鈺才將目光輕輕落到妻子身上,見她一雙眼睛哭得都腫了,他心似是被利器割絞着一般,疼得厲害。他是極想幫襯着妻子的,可是沒有辦法,文家所犯下的罪實在是太重,陛下又是鐵了心要懲治文家,他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伸手攬着妻子纖瘦的肩膀,拉着她一道坐下來,陸鈺望着妻子,認真道:「娘子的心情,為夫是理解的,這些日子四處奔走應酬,也是想搜集些有利於文家的證據來。只是……」他黑眸垂落,頓了一頓,才將如實而告。
文氏聽話,忍不住又落淚,只將腦袋輕輕靠向自己夫君的胸膛。
「那些叛逆的事情,都是父親跟父親的那些門生做的,說一句不孝順的話,做錯了事情受到懲罰,也是該的。我只是父親有罪,可是家裏那些年歲尚幼的侄兒侄女卻是無辜的,他們還都小,什麼都不懂,就要替長輩們受苦,想想就覺得心痛。」文氏說着又哭了起來,不過,也是怕丈夫擔心,急忙又忍住了。
陸鈺也是無能為力,此刻只能盡力安撫妻子道:「你放心,那些流放西疆的孩子,我會暗中打點好一切的。至少,叫他們少吃些苦頭,能夠保住一條性命,不至於絕了你們文家的後。還有沒入掖庭的女眷,我也不會眼睜睜瞧着她們受苦,多少需要打點一些。」
「真是辛苦你了。」文氏知道,丈夫能夠做到這些,已經是極為不易的事情了,她雖然心中還是傷心,但卻不能再叫丈夫擔心,因而撿着開心的事情說道,「夫君,平安近來越發懂事了,這孩子打小就聰明,我打算擇個日子給他請先生來開蒙,夫君怎麼看?」
「平安打小都是娘子照拂着的,自當是娘子說了算。」見妻子終是展了笑顏,陸鈺也鬆了口氣,繼而輕輕拍着妻子後背道,「方才聽說,平安在念《論語》了?才三歲多的孩子,倒實在是聰慧。」
提到平安,陸鈺就想起晉王府的朝陽郡主來,面上不由露慈愛的笑意來。
「前些日子,還一直聽平安提到朝陽郡主,想來平安是極為喜歡郡主的。」陸鈺望着妻子,清俊儒雅的臉上泛着異樣的笑,一雙白皙修長的大手不自覺便撫上妻子的小腹來,曖昧道,「改日你去晉王府拜訪晉王妃,順便讓她給你瞧瞧,你這肚子上的傷疤是不是好了很多,若是傷口癒合得差不多了,咱們也該是再添個孩子了,我喜歡閨女。」
文氏臉刷一下就紅了,只低着頭道:「夫君說什麼呢。」
「我說,我喜歡閨女。」陸鈺掰正了妻子的腦袋,用那雙漂亮的大手緊緊捧住她臉,溫柔道,「娘子,你也給為夫生個如朝陽郡主那般可愛的閨女吧,省得咱們兒子一直惦記着人家的妹妹。」
文氏雖則害羞,可心中想法卻跟丈夫一樣,也是想要個閨女的。
「聽你的,剛好平安一直念叨着說想要找朝陽郡主去玩兒,明兒我就帶着平安去晉王府拜會晉王妃。」文氏低着頭,但見丈夫欺身壓了來,她呼吸略微重了些,繼而輕輕閉上了眼睛,就緩緩倒了下去。
第二日,文氏去婆婆那裏請安又被拒絕不見後,則折了回來,帶着兒子平安出門往晉王府去。如今正值陽春三月,天氣正好,鳥語花香。街上也熱鬧得很,街兩邊商鋪鱗次櫛比,賣什麼的都有。
文氏坐在馬車裏,給兒子整了整衣裳,卻無意間聽到了外面老百姓們說的話。
「吃裏扒外的狗賊,拿着朝廷的俸祿,吃着咱們老百姓種出來的糧食,卻是暗中勾結外賊,意圖謀奪江山,坑害百姓。這樣的老賊,真是枉為人師,好在是要被砍頭的,否則的話,將來還不曉得有多少人要受其毒害呢。」
「是啊,如今太平盛世,多好的日子不過,非得勾結外賊來對付自己人。這樣的老奸臣,死不足惜。要我說,文氏一黨該是全部誅殺才對,就該要絕了後。這樣黑了心肝的東西,留着做什麼?都是一窩,老的如此,小的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聽說,這文老賊還有一個老來女,嫁了陸國公府的二老爺,倒是沒受什麼牽連。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身上流着文老賊的血,也定然是個陰險奸詐的賊婆娘。將來生出來的孩子,也是奸賊,都不是好東西。」
外面熱鬧的街道,百姓們還說得熱火朝天,坐在馬車裏的文氏卻是聽不下去了。
「馮叔,回去吧,不去王府了。」文氏心在顫抖,一雙素手緊緊絞着帕子,整個人似是陷入了恐慌中。
坐在母親跟前的平安見了,懂事地安慰道:「娘,不必聽那些長舌婦亂嚼舌根的,平安會一直陪着您的。」
「平安,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文氏哭着將兒子攬進懷裏抱着,低聲哽咽。
平安抬起袖子來,替母親擦淚道:「娘,您別哭了,您眼睛都腫了,不能再哭了。」
「好,娘不哭,娘不哭了。」文氏連忙抽出帕子擦眼淚,而後只將兒子抱得更緊。
母子兩人前腳才回到家沒有多久,後腳老太太身邊的嬤嬤過來了,文氏見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着的洪嬤嬤,連忙道:「原來是洪媽媽,媽媽快請坐。」又打發兒子道,「平安,你自己去念書吧,一會兒娘去找你。」
「是,那兒子先退下了。」平安朝着自己母親行一禮,而後恭恭敬敬走了。
「小少爺真是乖巧懂事,小小年紀就孝順得很,任誰見着都是喜歡的。」洪嬤嬤面上泛着笑意,目光一直落在平安離去的背影上,待得平安身影不見了,她才回過頭來道,「二夫人,老奴此來,是帶了老太太的話,老太太讓二夫人過去呢。」
「娘終於肯見我了?」文氏驚訝之餘,顯然極為開心。
自從自己娘家出了事情後,婆母就再沒有肯見過自己一次,每回她去請安,都被打發了回來。她想着,該是因為自己娘家出了事情,婆母覺得自己是晦氣之人吧,雖則心中難過,倒是也沒有多放在心上。
平素晨昏定省還是會依着規矩過去,婆母不想見她是一回事,她不懂規矩則又是一回事。
這樣的事情,她不想叫自己夫君知道,省得叫他夾在中間為難。所以,身邊伺候的丫頭婆子都一應打好了招呼,不得對老爺說。而這些日子,陸鈺也是忙得很,一邊四處奔走,一邊顧着妻子的情緒,自然就忽略了一些事情。
文氏到了陸老太太那裏後,按着規矩請了安,而後靜靜立在一邊。
「你們都下去吧,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見文氏來了,陸老太太只抬了下眼皮子,就將屋子裏頭所有丫頭都打發出去了,而後才幽幽朝文氏望過來,乾癟的嘴劃拉一下,就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來,「方才出門去了?」
「是,母親。」文氏並不驚訝,這整個國公府,都是老太太的眼線。
「坐吧。」陸老太太努了嘴,輕輕吐出兩個字,待得見文氏坐下後,她才又說,「原是準備去晉王府,結果半道又折了回來,老二媳婦,你能告訴我老太婆,你是為着什麼而突然又折回來的嗎?」
文氏倒是沒有想到婆母會這樣問,忽然就害怕起來,她不想說出真相。
「兒媳覺得身上有些不舒服,所以,就想着改日再去拜見晉王妃。」文氏聲音很低。
「身上不舒服……」陸老太太嘴裏重複着她的話,頗有意味地問,「到底是身上不舒服,還是聽了某些話,心裏不舒服呢?」
文氏一驚,繼而就坐不住了,緩緩站起身子來。
方才還有些笑容的陸老太太,此刻臉完全耷拉下來,只肅容望着文氏,陰森森的。
「要說起來,你根本配不上我的鈺兒,若不是當初因為你是文丞相的閨女,我也不會叫鈺兒娶你為妻。」陸老太太淡淡道,「之前你有大臣之女,鈺兒無論怎麼寵你,總歸你能給他帶來利益,我都沒有意見。不過,如今你們文家倒了,還是犯了這麼大的罪,我陸家還要你何用?而你不但再不能給鈺兒父子帶來益處,反倒是會成為鈺兒仕途上的絆腳石。你雖則逃了罪責,可是你身上流着的就是文家的血,陛下對文家厭惡至極,自當也不會對鈺兒這個文家小女婿多看好。你啊,要是識相的,可自己解決了自己,若是不識相,可就怪不得我老婆子了。」
文氏雙腳忽然軟了,險些沒有站穩,她茫然地抬眸看向坐在高位的老人家。
「母親,您此話何意?」文氏不敢相信,雖則隱約猜得了老人家話中意思,可她還是被嚇到了,「娘,罪不及出嫁女,這是規矩。」
「哼!」陸老太太突然狠狠拍打了下桌案,怒道,「什麼狗屁規矩,你就該去死!」
「你們文家人都獲罪了,怎生就你還好好的?你要是真的孝順,你就該隨着你父親母親一道去了地下,而不是活在這世間來坑害我的兒子!」陸老太太終於在文氏跟前也露出那副醜陋的嘴臉來,她兇惡道,「你死了,過個兩年,就算再深的感情,老二自當也會忘了你。到時候,我會給親自給他再擇一門好的親事。這樣對平安也好,你是罪臣之女,平安雖則是我陸家的血脈,可身上也是流着文家的血,有你這樣的母親,就是極大的恥辱。你要是真心對自己個兒兒子好,就果斷了結了自己。」
「母親是想我死嗎?」文氏有些絕望起來,倒不是因為老太太的殘忍兇狠而絕望,而是因為,她真的怕丈夫跟兒子會因為她的緣故,而一輩子都斷了前程。
若是能以她一死來換得丈夫跟兒子一世的榮華安穩,那麼,她是不怕死的。
「想明白了?」陸老太太一雙乾涸的老眼死死盯着文氏,見她面上似是流露出了求死的,心下鬆了口氣道,「你也放心,我不是那般鐵石心腸之人,只要你死了,我自當會好好照顧平安。」
文氏抬眸,只輕輕看了陸老太太一眼,忽然間笑了一下。
她方才說,她不是鐵石心腸之人,文氏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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