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第062章
060
聞得腳步聲越來越近,林琬緊張得雙手緊緊揪住衣角,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目不轉睛地盯着趙邕看。``し
有些乞求,又似是在責怪,也像是在生氣,總之面上表情精彩紛呈。
見她這般模樣,趙邕忽然覺得心情好了些,傷口似乎也不怎麼痛了。
「你不必進來!」趙邕聲音清冷,極力忍着那股子鑽心的痛意,面上平靜道,「你先站在那裏,我將所需物品寫在紙上,你按着紙上寫的去準備就是。」說罷,他翻動身子,坐在床榻上,然後目光平靜地看向林琬。
林琬會意,連忙輕步往一邊案上走去,拿了紙筆來遞給趙邕。
所幸趙邕傷的是左臂,此刻雖則左手用不了力氣,但是右手卻還是可以寫字的。
按着方才林琬跟他說的,寫了急需的一些物品,然後遞給林琬。林琬迅速在紙上掃了一眼,見趙邕所寫的都是自己急需的,滿意地沖他笑了笑,然後悄悄將紙從屏風側面遞到了外面去,又小心折身回來。
外面的身影動了動,而後傳進來一道甜美女聲:「公子,您等着,奴婢這就去準備。」
那女聲話音剛落,林琬就本能即刻轉頭看向趙邕。
趙邕道:「她叫彩衣,是莊淑太妃擱在我身邊的人,信得過。」
林琬垂眸想了想,心裏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起來,莫名地就有些不爽,想要生氣。她剛剛雖然沒有瞧見人,可聽着聲音,就能夠猜得出,這個彩衣姑娘肯定是位貌美的女子。又是莊淑太妃擱在他身邊的,想來情分不一樣,就算不是男女之情,該也不僅僅是主僕情分。
上輩子她嫁給趙邕之前根本不熟悉他,而婚後一段日子她也沒有想過要去熟悉,真到自己滿心想着念着的人都是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之後不久,他領兵上了戰場,而她,則被陸淵林玥陷害,大病不愈。
趙邕見她不再說話,目光輕輕朝她臉上看過來,喉結輕輕滾動一下。
許是與少年時就背井離鄉而之後又深陷各種勾心鬥角的漩渦中有關,養成了他沉默寡言的性子。
別說是沒有見過一兩次面的陌生人,便是與趙德趙敏相處,他也常常不說話。
可此刻,也不知道為何,他見她低着頭雙手只絞着衣角,並不說話,他總想找些什麼來跟她說一說。
「莊淑太妃是我父王的生母,也是我的親祖母,所以,她挑選出來放在我身邊的人自是可以放心的。」趙邕說完這些便頓了頓,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但見她聞言忽然驚訝地抬起頭來,他忽覺得鬆了口氣,這才又繼續說,「林三姑娘,你為何要幫我?」
其實他想問的是,為何她總讓他有一種熟悉感,好似很久之前就認識一般。
而他相信,從兩人認識以來她一系列反應來看,她根本就是認識自己的。
林琬聽他再一次解釋起彩衣來,心情忽然就大好起來,她了解他,若是他此刻真對彩衣有些意思的,斷然是不會再次在她跟前提起彩衣的。
正因為心中坦蕩,他才會想要解釋。
「因為上次賞桃宴上公子幫我解過圍,還有上次我遭歹人陷害,索性有公子及時趕到,我這才免遭一難的。」
在趙邕跟前,林琬不想掩飾自己的好心情,她覺得開心,所以她臉上全是燦爛笑意。
趙邕顯然對這個答案是不滿意的,但見她笑得似乎有些莫名,有些不解地輕輕蹙眉,自然不會放過她,繼續問道:「我覺得好奇,剛剛你與趙德比賽打馬球的時候,不但能夠駕馭得了我的那匹烈馬,而且瞧着騎術……」說到這裏,趙邕輕輕一頓,探尋的目光如火炬一般定在林琬身上,「你的騎術是誰教你的?」
林琬被她看得有些心虛起來,但還是面不改色地扯謊道:「我外祖父是薛老將軍,我小的時候是跟着外祖父外祖母一道長大的,所以很小熟於騎射。」她忽然咬到自己舌頭,疼的她眼淚差點落下,然後趕緊低頭,兩隻手絞在一起,又反問回去,「公子覺得我的騎術怎樣?」
趙邕一看就知道她是在說謊,不過,既然她不願意說實話,他也不想逼迫她。
他總覺得,往後會來日方長,想問出究竟,有的是機會。
「表面上看起來還過得去,索性陛下點的人是趙德,要是其他任何一個人,想必你想贏就沒那麼簡單。」趙邕實話實說,但見她面上明顯閃過一絲失望,他忽然又道,「但你年歲還小,又是女子,能做到這樣,已經十分難得。」
林琬忽然覺得有些難過,倒不是因為沒有得到趙邕的肯定,而是,方才趙邕中肯點評她的語氣,讓她想到了從前。
趙邕從不會為了哄她開心而故意說好話,教她騎馬的時候,也不會因為她是他妻子而降低要求。
可她心裏知道,他對她嚴厲,是為了她好。
當時天下大亂,四處硝煙滾滾,而那時朝廷大權已經完全掌握在了太皇太后手中,已然成了劉氏天下。甚至朝中各個要害官職都被劉家人掌控,貪贓枉法,欺壓百姓,增加賦稅,鬧得民不聊生烏煙瘴氣。
許多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起義,舉着反燕的旗號,誓要爭奪天下。
趙邕作為州王之子,自當要奉命各地鎮壓,不能夠時常呆在她身邊守護她的時候,他就希望她能夠自立自強起來。
可她原本只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嬌嬌女,而他先是作為人質被扣押在深宮之後回到儀州,後跟着父兄四處征戰,無論是哪一方面,她都是遠遠不及他的。那時候她就在想,其實自己根本配不上趙邕,身份配不上,性格配不上,能力配不上……
到了最後,還讓他誤以為自己始終沒有愛過他,她更是覺得愧對他。
可更多的還是遺憾惋惜,她越來越貪戀丈夫對自己的呵護,越來越享受跟丈夫兒子在一起的每一刻,他們的愛情之花在綻放得最好的時候戛然而止,她不甘心。
也不捨得,她想跟他永永遠遠在一起,一輩子就那樣過。
趙邕久久等不到她的話,但見她一臉哀怨的模樣,他開始反思自己哪裏說錯了話。
他忽然想起來,趙德說過,女孩子都愛聽漂亮的話,就是所謂的甜言蜜語。就算那樣的話一聽起來就知道是假的,可女孩子似乎都是愛聽的。他輕輕蹙起眉心來,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說一些好話誇她,外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聞得動靜,趙邕本能犀利目光朝外面掃射過去,但聽得出是彩衣後,他才放下戒備。
外頭彩衣並沒有進來,只站在屏風前面道:「公子,您要的東西奴婢都準備好了。」只稍稍頓了一頓,又即刻道,「公子,您的傷……」
「無礙。」趙邕僅僅吐出兩個字回復彩衣,又說,「你去門外守着,我自己敷藥。」
「是,公子。」彩衣聞言將東西放下,之後便立即退了出去。
林琬趕緊跳下去,將東西拿了進來,然後想也沒想,就伸手要解趙邕衣裳。
在她心中,趙邕一直是她丈夫,是她最親近的人。可她忘了,眼前的趙邕,不是前世的丈夫,他並沒有兩人的記憶。
林琬解他衣裳,趙邕並未阻止,林琬解到一半的時候才反應得過來,忽然動作就停住了。
趙邕端端盤腿坐在榻上,目光輕輕落在她臉上,卻是面無表情。林琬悄悄看了他好幾眼,忽然臉唰一下就紅了,但見他沒說話,還是縮着脖子繼續解他衣裳。
剝開外袍,褪去中衫,再扒開裏衣,直到露出那精瘦緊實的胸膛來,林琬才罷休。
傷口在左臂,偏靠着肩膀的地方,待得她瞧見那黑烏烏一大塊爛肉的時候,忽然心疼地落下淚來。
方才見他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怎生傷得這般嚴重?林琬一邊哭,一邊趕緊動手清理。
鏢上有劇毒,所以血都是黑的,林琬看着他的傷勢,手都有些抖了起來。看着樣子,毒已入骨,可除了兇手外,怕是沒人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毒。而且此刻危急關頭,就算知道是什麼毒,又去哪裏尋解藥去?
若不尋解藥,再由着毒發入心臟,到時候,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了。
這般一想,林琬忽然用自己的小手緊緊攥住趙邕大手,一臉認真地道:「你中毒已深,但還未入心臟,但若是不將毒逼出來的話,別說是這隻胳膊了,就是你的命,怕也要沒了。」她眼圈兒紅紅的,抓住他手指的雙手又用了些力,「我要將你肩頭的肉用刀剜開,再將滲入到骨頭上的毒刮去,會很疼,你定要忍着。」
趙邕沒有說什麼,只衝林琬輕輕點頭,然後緩緩闔上雙目。
林琬不忍心,但迫不得已,握緊尖刀,找准位置,便切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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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邕知道會很疼,可待尖刀真正劃入肉中的時候,他還是疼得驀然睜開雙眼,不自覺便悶哼一聲。
「子都,你先忍着一會兒,馬上就好。」林琬此刻正聚精會神做着手上的事情,因為需要注意力十分集中,所以此刻她臉上全是汗水,連頭髮都汗濕了,一雙眼睛含着水汽,表情既認真又痛苦,握住尖刀的那雙小手卻十分靈活。
她再一次喚自己表字,趙邕微微愣神,然後靜靜注視着她,便忘了疼。
林琬認真做事,將肉劃開之後,就用尖刀開始刮骨頭上那斑斑點點的黑色。承受得住剜肉之痛,卻承受不住刮骨之痛,趙邕疼得整個身子都似乎抖了起來,他一雙鳳眸輕輕闔上,滿頭滿臉都是汗水。
便是極力忍着,還是會發出悶哼之聲,林琬見狀,想也沒想,就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親了親。
以前趙邕偶爾也有生氣的時候,每每丈夫生氣,林琬就會主動親他,以此來討好。
果然,這招還是好使的,林琬親了他一口,趙邕再不喊疼,只是目光灼灼看着她。
趁着麻醉效還在的時候,林琬趕忙加快手速,刮骨後趕緊敷藥,再用羊腸線縫合好,這才鬆了口氣。
看着那道猙獰的疤痕,林琬不由蹙眉,然後輕輕抬手去摸了摸。
趙邕道:「我手動不了,將我衣裳穿上吧。」雖則內心是歡喜的,可他也不願意被一個女人就這樣看光了自己身子。
林琬這才覺得實在失禮,輕輕應一聲,然後手忙腳亂地替他穿衣。
替他敷完藥又穿好衣裳,林琬那顆心總算放了下來,然後站起身子,低着頭說:「雖則毒不會再繼續侵入心臟,可藥得要常換,一日一次,傷口不要碰水。」頓了頓,迅速抬眸看他一眼,但見他幽幽深邃目光一直鎖在自己臉上,林琬臉又紅了幾分,只匆匆朝他彎腰行了一禮,然後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跑去。
「回來。」趙邕輕喚一聲,說話的同時,已經伸出右手去,將她又拉到了榻前。
林琬被他拉得仰着身子倒落在他懷裏,整個身子睡在他盤起來的腿上,一隻手被他緊緊攥在掌心中,她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力量。
趙邕垂眸望着她道:「林三姑娘,你方才第二次喚我子都,也是第二次偷親我。」
林琬立即別過腦袋,想要掙扎着起身,卻拗不過他,只能在他懷中使勁動彈身子,然後裝作生氣的樣子。
「我救了你,你卻挾持我。」面上裝着生氣,心裏卻是慌張,只說了幾句,氣勢就弱了下來,她只垂着眸子道,「方才只是權宜之計,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趙邕湊近了她些,聲音溫柔了幾分,極為認真地問道:「方才那樣,只是對我?」
林琬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他話中意思,忽然就覺得生氣。
她鼓起腮幫子來,只將頭甩到一邊去,不肯看他,然後一句話不說,只氣得小胸膛起起伏伏的。
便她什麼都沒說,趙邕也明白了,忽而唇角泛起一絲笑意來。
「琬琬……」他輕喚一聲,繼而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來,在她嬌嫩的唇上捻了捻,觸手所及,是一片滑膩,他心驟然一跳,俯身就含住她香嫩的唇瓣。
外頭突然有太監尖着嗓子喚道:「陛下駕到。」
林琬一驚,一把將趙邕推開,然後就跳了起來。
她想躲起來,可放眼望去,根本沒有什麼箱箱櫃櫃的地方可以讓她藏身。可又不能叫皇帝知道她此刻呆在趙邕寢殿,一時間真是沒了法子,林琬急得似是熱鍋上的螞蟻,跳來跳去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趙邕掀開被褥:「你進來。」
林琬呆呆望着他,有些猶豫,可趙邕容不得她掙扎了,右手稍稍用力,便將她攬進懷中來,緊緊抱住,然後蓋上被褥,藏住她小小的身子。
景元帝大步跨入殿內,趙邕裝作想起身卻又起不來的樣子,景元帝見狀,大步上前。
「子都不必行禮。」景元帝踱到榻前來,看着毫無力氣地躺在榻上的趙邕,眸色深了些,「子都……黃美人胎氣大動,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喚走了太醫院內所有的太醫。」他面露難色,目光落在他帶着血漬的黑袍上,不由蹙眉,「你的傷……」
隨後,目光落在散落一邊的各種刀具跟草藥上,整個人有些驚住。
趙邕虛弱道:「陛下,這飛鏢上塗了劇毒,子都尚還想留着這條小命回儀州見父母兄弟一面,故而喚彩衣拿了刀具來,剜開皮肉,用尖刀刮去骨上的毒,這樣方才有幸保住一條小命。只是這胳膊,怕是再不能如往日一樣。」
景元帝聽得趙邕這般說,不由心中更加生氣起來,狠狠甩了甩袖袍。
「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這還是趙燕江山,是太|祖皇帝與一眾老臣打拼下來的江山!」景元帝用過了勁,忽然又忍不住咳了起來,他彎下羸弱的身子,只坐在榻邊拼命咳嗽,咳了半餉,這才繼續說,「朕的又一個皇子,怕是保不住命了。」
他輕輕喟嘆一聲,繼而眸中閃過一絲亮光。
「不過,朕聽聞,天下最好的大夫不在宮內,而在民間。」他端端坐正了些身子,目光炯炯地望着趙邕,面上露出些許喜悅的神色來,「朕聽文昭儀說,她的小姑姑前些日子也是遭人陷害,險些一屍兩命。後來幸得濟世齋的秦大夫所救,不但保住了母子,而且如今母子都活得健康。」
「朕已經命人傳了旨意去濟世齋,若是黃美人命大福大,她該是能給朕誕下一個皇兒來。」
趙邕還未說什麼,此刻緊緊縮在趙邕懷中的林琬卻是身子一抖,直暗呼不妙。
想當初她替文慧剖腹取子的時候,不想橫加事端,恰好陸淵又及時請來了秦大夫。所以,除了當時在場的那麼幾個人外,旁人都只當是秦大夫救了文氏。她這樣做,原只是不想低調一些,卻沒想反而害了秦大夫。
若是此刻陛下喚了秦大夫來,而秦大夫卻未能救得了黃美人母子,豈不是欺君之罪?
景元帝見覆在趙邕身上的被子一直在不停抖動,疑惑道:「這是……」
趙邕伸手一把按住被褥,只痛苦道:「子都實在受不得這份刮骨之痛,所以這才忍不住顫抖起來,陛下,請恕子都的大不敬之罪。」
景元帝擺手道:「你我乃是同姓兄弟,無外人在場的時候,不必以君臣之禮約束。」
趙邕連忙點頭,應道:「是。」
景元帝見趙邕臉色蒼白,整個人瞧着也似乎沒有什麼精神,又望了眼他傷口,不確定地詢問道:「子都,你的傷勢……真的無礙?」
趙邕疼得額跡青筋暴露,卻是極力忍耐着,聽得陛下此言,不要朝他頷首。
「那朕便放心了。」說罷,景元帝起身,雙手背負在身後,垂眸看向趙邕道,「這件事情,朕已經着手派人去查,想來很久就會有消息。」兀自輕語幾句,又道,「子都好生歇着,朕去黃美人那兒一趟。」
待得景元帝走後,趙邕才輕輕掀開被褥,而此刻,林琬正反身趴在他身上,整個小小身子都縮成一團。
汗濕的頭髮搭在鬢邊,一張小臉兒紅通通的,眼睛瞪得圓圓……趙邕覺得,她這副模樣,可真是個孩子,與方才認真做事情的時候一點不像。
林琬起身來道:「我真的得走了,此番秦大夫遇到了為難,我得去救他才是。」
趙邕還將她一隻小手攥在掌心,蹙眉問道:「你怎麼救他?」
林琬低頭咬唇:「其實當初護得陸二太太母子平安的人並非秦大夫,而是我。」她抬起眸子靜靜望着趙邕,但見他面上並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來,這才又繼續道,「若是秦大夫救不活黃美人母子,肯定活不了的。」
「琬琬……」趙邕見她說完轉身要走,黑着一張俊臉將她拉了回去,嚴肅道,「這事情複雜,與陸家的事情不一樣,你別牽扯進來。」
林琬心中明白,可她不能眼睜睜看着秦大夫冤死,便沖趙邕搖頭。
「秦大夫必須要活着,他還沒有收肖子歸當徒弟。」
趙邕不明白,但見這丫頭脾氣也是執拗,便能嘆息道:「你趁亂進了我的寢殿,此番外面守衛森嚴,你怎麼出得去?怕是人還沒走出殿門,小命就要丟了。」輕輕攥了攥她小手,退一步道,「你再等等,莊淑太妃知道我受傷,定會來看我,到時候,你跟着莊淑太妃出去。」
林琬眼睛忽然亮了亮,然後開心地沖他點頭。
室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兩人相互望了幾眼,都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去。
良久,趙邕道:「你既招惹了我,便就別想逃了……」
062
他聲音雖輕,可林琬就呆在他跟前,自是聽得一清二楚。
似是鼓足了勇氣般,林琬一臉認真地看着他道:「你也是,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在的時候,你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趙邕驀然望向她,才將開口說些什麼,外頭彩衣道:「公子,太妃娘娘來了。」
林琬本能還是想躲,卻被趙邕抓住小手道:「你不必再躲,讓太妃見見你。」然後見她忽然就乖巧了很多,趙邕挑唇笑了笑,然後伸手拍了拍床榻一邊,「你坐在這裏。」
林琬乖乖坐在一邊,沒一會兒,便見一年逾半百的端莊婦人走了進來。
婦人一身淡紫色的宮裝,花白頭上高高挽成髻,步履匆匆,面上皆是焦急之色。
林琬見是莊淑太妃,立即站起身子來行大禮,莊淑太妃愣住,然後目光落向趙邕。
趙邕道:「祖母,這是貴安侯府的三姑娘,是悄悄潛進來替孫兒療傷解毒的。」只有在見到莊淑太妃的時候,趙邕才會像個孩子一般,露出笑容來。
莊淑太妃一把抓住趙邕問:「子都,你的傷勢如何了?」
趙邕安撫道:「祖母放心,林三姑娘替孫兒解的毒,又敷了藥,孫兒沒事。」又道,「叫祖母替孫兒擔心了,實在是孫兒的不孝。」
「你真的已經沒事了嗎?」莊淑太妃不信,將趙邕上下好一番打量,「你可別為了叫我寬心,就在誆我,子都,你要是沒了命,祖母也就不活了。」
林琬道:「太妃娘娘放心,公子已經敷了藥,暫時沒事了。」但見莊淑太妃目光朝她望去,她忽然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去,雙手絞着衣角道,「我一會兒寫個方子,往後只要日日換藥,慢慢會好起來的。」
「你這小不點,竟然懂醫術?」莊淑太妃望着林琬,又望了望趙邕,忽而笑得曖昧起來,「子都,你平素悶不吭聲的,怎麼冷不丁就給祖母這樣一個驚喜?」又兀自念起來,「貴安侯府的三姑娘,嗯,這丫頭瞧起來,比她二姐姐林玥靠譜得多。」
那林玥,小小年紀的,愣的那般心狠手辣,也不知是跟誰學來的。
再看看眼前的丫頭,瞧起來比那林玥還小些,卻是乖巧得很,模樣生得也十分討喜。最主要的是,她竟然救了子都一命。
「丫頭,你走近了些來。」莊淑太妃也不當着林琬的面問自個孫兒到底怎麼回事,只伸手拉她到跟前,然後一雙美目上下將她好一番打量,忽而笑起來,「看起來的確是個好孩子,只是你冒這份險來救子都,可有想過自己如何脫身?」
林琬抬眸看了莊淑太妃一眼,然後輕輕搖頭道:「管不得那麼多了……」
「哦——」莊淑太妃頗有意味地應了一聲,又笑着問,「是跟着你外祖母周老太君入宮的?方才來的一路上已經聽說了,說是今年皇家馬球賽,你尚未入得長樂宮,便贏了頭籌,如今整個皇宮都在說你的事情。我原還想着,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女將軍呢,原是竟是這般模樣的可人兒。」
回頭望了趙邕一眼,又說:「子都這孩子打小便性子沉悶,往後與他一處,怕是會無趣得很呢。」
趙邕目光閃了閃,但見林琬只是一直低着頭,他喉結滾動一下。
片刻又道:「祖母,便勞您老人家帶着她出去吧,千萬護得周全。」他目光灼灼望着莊淑太妃,「黃美人動了胎氣,陛下聽聞民間的秦大夫醫術高明,已經召了秦大夫進宮。可這丫頭卻說,當初保得陸家二房母子平安的人並非秦大夫,所以想去一趟棲霞殿,救秦大夫。」
莊淑太妃明白過來,望向林琬的眼神又有幾分不同,這丫頭倒也重情義。
「那你想如何救秦大夫?」莊淑太妃望着林琬,面含微笑,十分和藹可親。
林琬如實回道:「若是陛下降罪於秦大夫,我便要澄清當日陸國公府發生的事情,不能叫秦大夫枉死。」
「然後呢?」莊淑太妃依舊笑得和藹,但見林琬詫異,她又兀自嘆息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罷,或許黃美人腹中孩兒,能夠留得下來。」說完便起身,又叮囑趙邕道,「你好生養傷,這丫頭我帶走了,你放心,祖母定要護她周全。」
趙邕道:「孫兒不孝,叫祖母擔心了。」
莊淑太妃笑道:「傻孩子,說什麼糊塗話呢,快快躺下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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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霞殿內,一群群宮女太監們忙進忙出,氣氛十分緊張。
女子尖叫聲一陣陣從內室傳來,那叫喊聲漸漸有些嘶啞起來,好似是要沒了氣兒似的。
一眾妃嬪跟在劉皇后身邊,各個臉上都是焦急的神色,瞧着那架勢,真恨不得能替黃美人受那份痛。可心裏想的與面上表現出來的截然不同,個個恨不得黃美人就此一屍兩命方才叫痛快呢。
劉皇后心中默念了第一百遍的詛咒,面上卻哀痛,見景元帝走了進來,趕緊抹着淚迎去。
「陛下,黃美人都叫喚了有半個時辰了,臣妾聽着,真是恨不得自己為她受這份痛。」說罷,劉皇后又擠出幾滴眼淚來,抽出帕子抹了眼角,輕聲啜泣着,「黃妹妹到底年輕,不知道愛惜自個兒身子,她傷了自個兒無事,那腹中的可是陛下的血脈啊。」
「是啊,陛下,皇后說得對。」宣婉儀連忙附和道,「黃美人這次若是未能保得住皇子,陛下該治她的罪才是,最好將其打入冷宮去。」
文昭儀卻道:「陛下息怒,想來黃美人只是誤食了什麼,並非有意的。」
「哼,並非有意?」宣婉儀此刻恨不能將那奪她恩寵的小賤人千刀萬剮了,見不得有人幫着黃美人說話,「昭儀娘娘,您可真是太單純了,自打黃美人懷了陛下龍嗣後,平素吃的喝的,哪一樣不是皇后娘娘千叮嚀萬囑咐了要好生照拂着的,如今卻出了這等差錯,不是她自個兒作的,難不成是誰害的?」
宣婉儀口不擇言,只是想着要尋機會讓陛下嚴懲黃美人,卻沒想到已然得罪皇后。
文昭儀望了劉皇后一眼,只是默默低下頭去,並沒再說話。
劉皇后立即在景元帝跟前跪了下來,惶恐道:「陛下,臣妾之心,天地可鑑啊。黃美人若是誕下龍子龍女,那孩子雖則不是臣妾生的,可依然要喚臣妾一聲母後,臣妾也是一樣疼愛的,又怎生會起了那歹毒心思呢……陛下,您請明察。」
宣婉儀一愣,眼珠子轉了幾轉,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方才說錯了話。
她只是沒腦子說錯了話,卻沒有想到,竟然言語間將害人的矛頭指向了皇后,不由嚇得雙腿一軟,當即就在景元帝跟前跪了下來。
「陛下,臣妾……臣妾方才一時間糊塗了,這才口不擇言的。」她慌忙解釋,卻是越解釋越出錯,「皇后娘娘素來愛重陛下,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等子事情來?定然是旁人做的,是有旁人想害黃美人,這才陷害了皇后。」
景元帝不耐煩道:「好了好了,都起來吧,別無端添亂了。」
說罷,竟是俯身,親手將劉皇后扶了起來。
宣婉儀則自己爬了起來,她雙腿還在不停打哆嗦,額頭冒出許多汗來,這才是真哭了。
有太監匆匆朝景元帝走了來,行了禮道:「陛下,那秦大夫來了。」
「快傳進來。」景元帝忽然眸光亮了亮,大步朝殿門口走了幾步去,明顯十分期待的樣子,待得見那秦大夫走進來,他趕緊道,「好了好了,快進內室給黃美人瞧瞧,救下了人朕重重有賞,那些虛禮不必請了。」
「是,草民遵旨。」秦大夫自始至終都彎着腰,身子還沒站穩,就已經流了滿臉的汗。
想來自己這次是死定了,自己根本就沒有那樣的醫術,又怎能救得下皇子來?
想當初在陸家的時候,可是林三姑娘妙手回春,這才護得住陸二太太母子平安。當時林三姑娘說自己年歲尚小,又是閨閣之女,並不想要這份名,所以才與他商量,只讓外面的人誤以為是他秦尚救了陸家母子。
原一直無事,可誰想到,如今竟是貪上這份禍事。
垂眸想了想,秦尚索性直接在景元帝跟前跪了下來,請罪道:「陛下,草民該死,草民該死啊!」他跪趴在地上,額頭砰砰撞在地上,「草民並無那等妙手回春的醫術,不過是外頭傳的虛名罷了,請陛下恕罪。」
景元帝見他如此,當即變了臉色:「你這是不想救黃美人母子?放肆!」
龍顏大怒,一殿的人都嚇得跪了下來。
文昭儀緊緊攥住衣袖,頗為緊張地道:「陛下,臣妾母親進宮來看臣妾的時候,的確說過當初是秦大夫救了臣妾小姑姑,莫非母親口中的秦姓大夫,並非眼前這位?陛下,臣妾不敢妄言,卻有此事。」
劉皇后卻道:「文昭儀久居深宮,外頭的事情怎生知道?許是文昭儀聽錯了。」
宣婉儀覺得方才得罪了皇后,所以此番立即附和着皇后道:「皇后娘娘說得對,定然是昭儀娘娘聽錯了。」
景元帝面色難看至極,剛想治這秦尚的罪,外頭小太監吊着嗓子道:「莊淑太妃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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