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家有錢歸有錢,對子孫的定例卻十分謹慎。老祖宗說,錢能立人,亦能毀人。所以一直到現在,未成年的竇家男子,每月拿到的例銀都不多。而竇泛,一個閒散人,雖然成家,卻一輩子吃着公中的糧食拿着公中的銀兩,能寬裕到哪裏去呢?
竇薰的手頭從來就沒有寬過,所以三催四催竇蒲還錢未果,自己不敢告訴竇泛,求祖父補缺又不成,就只有拿拳頭說話了。
竇妙如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她狠狠朝竇蒲瞪了幾眼,氣得胸口不停地起伏。
「嘿嘿……娘……」竇蒲訕笑,不顧臉上的疼痛,想跟薄二太太撒嬌。難怪他悶聲吃拳頭,原來是理虧在先。
薄二太太氣得差點翻白眼,可是又不忍心撒手不管。只得恨恨道:「你你這個討債鬼!」
「撕拉」一聲,竇薰從地上起來,拿過竇湛手裏的借條,把那張紙撕了。
竇泛又氣得呱呱叫:「你個敗家子,那是銀子銀子!」
竇薰把幾片撕得粉碎的紙揉成一團丟給父親,冷笑道:「你要?給你好了。」他恨父親的懦弱,與對他的不信任。
他恨,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父親!
至始至終沒有掉過眼淚的他,終於變得眼眶濕潤。但仍是噙着這抹自尊與驕傲,向訣老太爺施了禮,跨出了蕉雨台上房的大門。
「薰兒?」竇妙儀擔心地喚他,竇薰卻沒理她。她急了,忙給訣老太爺行了個禮,便匆匆追了出去。
竇泛窘迫地像個孩子似的,也忙忙地告辭了,帶着他的藤條。
「哼……撕得那麼快,誰知道是真的假的。」薄二太太忍不住嘀咕,被竇縈看了一眼,頓時又訕笑起來,「我說笑的,縈哥兒可別當真。」
竇縈嘆了口氣:「嬸娘還不去請大夫嗎?」
薄二太太本來就不想再呆在長房。原來是想討一口氣,這下惡氣未出,反還惹了身臊,再鬧下去就沒意思了。現在訣老太爺還沒有表態,這是給她留着面子。畢竟這堆人里,她還算是個長輩,哪有長輩帶頭鬧這麼凶的。
便只能跟竇妙如兩個,架着竇蒲灰溜溜地要走。
「薄伯母。」竇妙淨甜甜地叫了一聲。
薄二太太一愣,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不知道竇妙淨要幹什麼,這丫頭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說話都是綿里藏針。
她裝作淡定地笑了笑:「二丫頭,還有事嗎?」
竇妙淨擔心地看着竇蒲,說道:「蒲從兄已經跟我道歉了,我過來正是跟訣祖父回稟的。誰知……」她嘆了口氣,扯了扯訣老太爺的衣袖,「訣祖父,您不罰蒲從兄了吧?他現在這個樣子,只怕也沒法再跪祠堂了。」
竇蒲都這個樣子了,還要他跪祠堂?這丫頭的心也忒黑了。
薄二太太的嘴都氣歪了。
訣老太爺倒是意外,這五房的二丫頭最近吃了脫胎換骨丸嗎?平素見着他跟要吃她似的,連多走近一步都不敢,更別提這樣軟乎乎地跟他撒嬌了。現在倒好,居然會蹬鼻子上臉了。不過說實話,她那圓乎乎水嫩嫩的樣子,撒起嬌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便道:「祠堂是不必跪的了。只是——瞧瞧他們在老祖宗面前都幹了些什麼混賬事!待他們的傷都好了,竇蒲跟竇薰就每日辰時到我這裏抄經文,抄足四十九幅《盂蘭盆經》,供到祖宗牌位前。這事兒,我就既往不咎,不過回頭還是得看他們的孝心足不足了。」
那就是說,事情到此為止了。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隔間裏還有個澹臺予呢!
「是。」羅太安人尚且沒有跟訣老太爺講價的斤兩,她一個三房的次媳更不敢說什麼了。
原本都是她占理的,怎麼會這樣!
「薄伯母,蒲從兄的傷要緊嗎?要不然,我派人去請我大舅舅來一趟?」竇妙淨好心好意地說道。
薄二太太立即兩眼放光。陸家祖上曾是太醫院的御醫,要得陸太荀親自問診,臨安城等閒人家求都求不來呢!
她立即頭點得如搗蒜似的,笑眯眯地道:「那就麻煩舅老爺了。二丫頭你看,這事情其實跟你跟妙如都無關的,你們兩個可不要為此傷了和氣。以後可還要多去翠爽居走走才是。」
竇妙淨只笑着,沒應她。
薄二太太的笑容就變得有幾分牽強。
臨走時,竇妙如欲言又止。她看竇妙淨的目光,變得怪怪的,卻是不得不小心謹慎起來。經此一役,她恐怕得更加小心地維護自己跟竇妙淨之間的姐妹之誼了。否則她這麼多年來的苦心經營,豈不一遭盡棄。
竇妙淨卻在心裏偷笑。
陸成陽需要病例子讓他練手呢,這麼好的機會,大舅舅肯定是打發陸成陽過來的。最好給竇蒲下點猛藥,越苦越難喝越好!嗯,順便給竇薰也瞧瞧,他傷得也不輕呢。有個會醫術的表哥可真方便……
她傻乎乎地笑起來,仿佛已經看到陸成陽板着臉瞪她,質問她為什麼給他找麻煩。
「二丫頭?」
「誒?湛叔父……」竇妙淨回過神,竇湛正伸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縈從兄呢?」
竇湛拍拍她的肩:「澄心送他去上藥了。」
「哦——」竇妙淨絞着自己的手指,心裏忖着,要不要把竇縈沒有趕上考試的事情,告訴訣祖父呢?
她看了看訣老太爺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便決定暫時不說了。竇縈還沒有祭祖,等過了祭祖再視情況而定。也許這世因為她的重生,事情變得不一樣了也不一定啊!
只是今日這件事,讓她忽然意識到,竇家原來一直人心離散。她今世要保護竇家,要讓竇家遠離災難,那麼勢必得讓竇家擰成一股繩才行。可今日這樣的狀況,也未免太叫人寒心了點。
「訣祖父,您別傷心。」她不知不覺把心裏的話,轉為了勸訣老太爺的話。
訣老太爺瞪了她兩眼:「你最近長了膽子,連你薄伯母都敢頂撞了。」
竇妙淨臉紅,鼓起腮幫子默了片刻。隨後扯了扯竇湛的袖子:「湛叔父,我是不是挺狐假虎威的?」
竇湛抿着嘴笑,伸手想摸摸她的發頂。可是看到她簪的一對米珠珠花,便不禁放下了手。這個頭髮梳得不容易,還是別揉壞了。
她這麼說,訣老太爺立即吹起了鬍子:「你是狐狸,我可不是老虎。你借誰的威了?」
要是前世,竇妙淨早就嚇蒙了。可這回她沒有,她離老太爺夠近,她清楚地看到,老太爺眼裏的那股笑意。訣祖父若真的因此而斥責於她,那麼早先為何不當着薄二太太的面說開,也免得薄二太太尷尬了。
前世是不是也是這樣,老太爺其實是板着臉跟她開玩笑的,而她卻次次當了真。所以老太爺漸漸地,也就真心不喜歡自己了吧?
她的手在袖子裏擰着,扭扭捏捏地說道:「祖父若不護着我,方才我可不敢如此哩。那我現在去跟薄伯母道歉還來得及嗎?」
竇妙淨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圓潤潤的臉頰肌膚瑩潤,好像兩塊水頭上好的芙蓉玉一般。訣老太爺看在眼裏,終於忍不住樂呵起來,起身說道:「中飯就留在這裏吃吧,你去找初兒她們玩會兒。湛郎,你陪我去禪室,我跟澹臺予的棋局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好。」竇湛高興地攜了訣老太爺的手,給竇妙淨使了個眼色,徐徐地朝禪室而去。
竇妙淨笑了笑,興高采烈地走出上房。
竇湛的意思她明白,剛才給老太爺泡的茶還沒有端上來呢。
※今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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