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主身邊,站着那名服侍了辛家一輩子的老管家。
老管家剛剛匯報完漠北城發生的事情,此時已經整理好了行囊,像是要跑路的樣子。其實本應早些跑路才對,但到底對辛家還是有些感情,才來通知老家主一聲。
辛家主顫顫巍巍道:「你是說……風兒,他真的……」
老管家點點頭,「老家主,千真萬確,趕緊跑吧。」
府邸內響起了一片嘈雜的腳步聲,大多都是那些下人,辛風被當眾斬首的消息傳的很快,下人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其實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種時候,自然是跑路活命最重要。
辛家主癱軟的坐在座椅上,面如死灰,眼中更是一片晦暗。
老管家又喊了幾聲,辛家主卻只是痴痴的坐在那裏,沒有回話,沒有動作。
老管家連連嘆氣,還是退出了房外,跟隨那些下人一起跑路逃命去了。
片刻後,偌大的一個府邸,只剩下了辛家主和他的夫人。
辛家主看了看那個還陪在身邊的夫人,嘆了口氣,問道:「我的那些夫人都跑了,你為何不跑?」
那位夫人悽慘一笑。
「風兒都死了,我就算跑的再遠,也會被人找到,怎麼都會死,倒不如死在辛府里,總比死在那些個荒郊野外要好的多。」
這名夫人正是辛風的生母。
辛家主在夫人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緩緩走出府邸,來到正門前,最後抬頭看了一眼,那刻在頂上,正散發着金色光芒的辛字。
辛家主痴痴的望着那塊門匾,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辛家原本忠於當朝,在漠北也絕對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最開始,辛家沒想着要反,他們本想這樣一直守着朝廷,一直守着這片漠北就夠了。
在辛家的治理下,漠北越來越好,很快朝廷便又放了些權利,也正是因為如此,辛家的野心才會越發旁大,為此他們不惜劍走偏鋒,若是一切順利,那麼他們很快就能成為這片八荒的第二個異姓王,到時候就是與西蜀冷家和朝廷平齊平座的存在。
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只是這走得不是正道,他們並沒有西蜀冷家那般雄厚的底蘊,也沒有朝廷有哪麼多人擁護,這種事情必然是有風險的。
在風險與安全之間,辛家選擇了風險。
早知道有今日,辛家主萬般不會如此選,但最終還是被權利薰心。
只是如今,一切都悔之晚矣。
辛家主跪在地上,那原本牢固的門匾,不知為何突然有些鬆動的跡象,緊接着便徹底鬆脫,從高摔落而下,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門匾瞬間四分五裂。
辛家主撿起一小塊門匾,仰頭望着天空,呢喃道:「莫非……老天真要亡我辛家?」
等他與夫人在走回府邸後,辛家主獨自一人來到了辛家祠堂,看着祠堂里的那些靈位,辛家主內心五味雜陳。
他到底還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自己的兩個兒子先後在家主之爭中死去,之後自己最依仗的小兒子卻也被當街斬首示眾,而大女兒卻始終對辛家不管不顧,小女兒也被古小天招安。
幸家主莫名有些心涼,沒想到到了最後,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不曾有。
看向那些靈位,幸家主先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隨後點了幾根香火,挨個拜了那些靈位,將香火插在香爐上後,辛家主痴痴地看着那些靈位,突然像個小孩一般啼哭起來。
「晚輩不孝阿……」
古小天與丘峰緩緩來到了辛家府邸。
看着門口那被摔的四分五裂的門匾,古小天輕輕笑了笑,隨後走上了台階。
如今的辛家府邸,空有一個靚麗外殼,而裏邊早已是腐爛不堪。
此次來到辛家府邸,其實只來了四個人。
古小天、丘峰、許然與許吉。
四人邁過門檻,走入府邸,一路往前,來到正房。
正房裏,只有那位夫人在,夫人跪在地上,手摸向主座。
那是曾經辛家主與辛風做過的位置,而如今,這兩人一個已不在世上,另一個也即將面對死亡。
古小天幾人只是默默的邁入正房的門檻,看着這位夫人的動作,誰也沒有說話。
夫人反覆摸着那個位置,許久後才轉過頭來,露出笑顏,「你們來了。」
對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手,古小天顯然是做不到的。
而且這次,古小天也不是主角。
丘峰走上前來,朗聲道:「辛家之子辛風意圖謀反,你生為辛風生母,管教不佳,理應受的懲罰。」
夫人緩緩閉上眼,沒做任何狡辯,也沒在哭訴什麼,只是輕聲道:「我知曉了,還請將軍送我最後一程。」
丘峰始終面無表情,在他眼中,這種時候不論男女,只論對錯。
丘峰拔出刀,一刀揮過,隨後轉身走出屋外。
夫人倒在血泊中,笑容燦爛。
來到靈堂前,辛家主剛打開靈堂的大門,從里走出,正好撞了個滿懷。
辛家主看着來人,嘆氣道:「就連讓我跟辛府告別一下的時間都不留給我嗎?」
許然看向辛家主,其實多次想要立即殺了他,若不是辛家,自己的父親又怎會死?
但這股怒火,很快便被古小天按了下去。
古小天輕聲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阿。」
許然默不作聲。
辛家主看向古小天,突然道謝道:「古小天,謝謝你能保住辛家最後的香火。」
古小天擺擺手,「小事一樁,更何況辛香早已歸順,我保她,情理之中。」
辛家主問道:「古小天,你當真不想知道,我們辛家為何要如此嗎?」
古小天挑了挑眉毛,「辛家主,你既說出來了,我相信你一定也會告訴我答案。」
辛家主點點頭,此時的他仿佛蒼老了十好幾歲,站也有些站不穩,扶着牆壁慢慢的坐在了地上,仰頭看向辛府頭頂的天空,說道:「其實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大抵才明白,好像一切都是從辛悅回來時變得。」
古小天蹙了蹙眉。
辛悅正是飛鳥的本名。
辛家主繼續說道:「之前辛悅被關在太白之中,我們辛家其實雖有意在北荒走的更高一些,但也只不過是想讓辛家以後能在北邊立穩腳跟,可從未想過謀反一事。」
辛家主看向古小天,突然輕笑道:「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信,但確實是如此。自從辛悅返回北荒之後,最開始幫助辛家接連剷除了好幾個隱隱欲動的世家,將他們全部壓在了身下,這也使得我對辛家的未來越來越看好,恰恰也是這時候,你來了,風兒也展露了頭角。」
現在回想起來,辛家主當時做的那些決定,其實哪一個都不該做,哪一個都不能做,也不該在一時之間迷失自我,回想起飛鳥之前的種種行徑,其實就是在給自己畫一個大餅,讓自己一步步往裏鑽,往裏跳。
飛鳥,才是最想要辛家覆滅的那個。
「古小天,給你一個忠告,我這大女兒,腦子裏在想什麼我猜了
一輩子了,其實也沒猜明白過。你和她聯手,出力即可,萬萬不可走心,不然我的下場就是你日後的下場。」
「辛悅……為父到底是哪裏對不起你了。」
說完以後的辛家主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
古小天想了想,卻也沒想出最後的答案來。
飛鳥自從那一戰回來之後,人就已經消失了。
古小天當然去那些地下室找過,但飛鳥卻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在了漠北,不知所蹤。
這個問題暫且放在一邊,古小天對着辛家主拱手道:「辛家主,我念你曾對當朝有貢獻,敬你為英雄,稱呼你一聲長輩也不為過。但有些事情總比這些都大,從來沒有什麼立過功勞就能抵消你犯下錯誤這一說,所以對錯是非,總是要分清楚,不然無法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辛家主平靜的點了點頭,摸着靈堂的門檻,輕聲詢問道:「能否讓我自己決定如何去死?」
古小天看向許然,等她來做決定。
許然無數次想要拿起刀割下辛家主的頭顱,可是看着他這幅頹廢的樣子,到底還是猶豫了。
幸家主其實已經知道,只有自己死在許然的手裏,這座漠北城的百姓才會安心,但此刻,他只是想爭取最後一次。
看着許然猶豫不決的模樣,幸家主坦然笑道:「不必擔憂,我死後,將我屍體遊街示眾,亦或者是扔在山林里讓狼吃了都無所謂。」
「我不配被埋進土裏。」
許然點點頭,將刀放在辛家主的旁邊。
望向那把刀,幸家主笑了兩聲,將刀撿起,最後伸手摸了摸祠堂旁的那根柱子,眼眶中緩緩劃出淚水,對着那柱子深情一吻。
之後,他才緩緩舉起手中的刀,仰天長嘯道:「幸家各位列祖列宗,不孝子孫幸勇,來了!」
長刀落地,噹啷一聲聲響。
幸家主倒在血泊之中。
一片沉默。
沒有人會心疼幸家主,也沒有人會同情幸家主,幸家走到如今這般田地,本就是咎由自取。
許然長舒了一口氣,心底的那股怒氣也已經消除大半,她緩緩走到幸家主身邊,撿起長刀,手在微微顫抖。
古小天見狀,只是默默走到許然身邊,輕輕拍着她的肩膀道:「動手吧,許家以後想要在漠北立足,是該有一個交代。」
許然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將幸家主的頭顱割了下來。
幾人走出府邸,相互都沒有說話,許然的手中還提着一個用布袋子包好的頭顱。
穿過漠北城最繁華的大街,有鮮血滴落,許多百姓見狀,免不了會大叫出來,但又仔細看了幾眼,才發現是古小天一行人,便立馬跟在身後。
來到了當日斬首幸風的地方,丘峰做了個請的手勢。
許然點點頭,緩緩走上最高處,舉起手中的頭顱,朗聲道:「幸家家主幸勇今日已被我許然正法,日後我許家將與丘將軍共同治理漠北,請百姓們安心!」
她的聲音洪亮。
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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