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在很早的時候就曾幻想過自己甚至自己的親人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離開人間。這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會想,從五歲的時候第一次夢見自己的父親死到後來因為看過太多死的各種各樣的人而在心裏產生了一些對死亡的另類認識,到後來逐漸接近死亡,不斷地看各種人死。我對死亡這件事的理解和感情跟別人完全不一樣。
我看人殺魚,殺雞,殺鴨子殺鵝,殺豬牛羊。從放血到開膛破肚,從刮鱗褪毛到扒皮抽筋。那些記憶在我的腦子裏畫面極其清晰,我感覺我會永遠記着它。甚至人死,不管是皮開肉綻還是肚破腸流,我覺得都能接受。
可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看到這一幕竟然發生在了我親人的身上,我哥哥,親哥哥,唯一的哥哥身上。
我喜歡他麼?或許曾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有這個親人也是蠻好的,他讓我感到了有人還愛我,這種愛讓我感覺到溫暖且踏實。但這對我而言是喜歡還是愛?我對他有愛麼?我愛他麼?什麼是對他的愛?
我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此時此刻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想讓他死,我不希望他有事,我不想他死!
我恨他麼?曾經有那麼一瞬間我是恨他的,我認為他並不愛我,他是個神經病,他一心只想復仇,他是個犟種,被復仇搞瘋了的頑固頭。就在前些日子當威利說要出大事的時候我都不曾想過他死。真的,我不曾想過他死的事,我甚至沒有想過他會是這種下場。
「你怎麼不跑!」我對他喊得撕心裂肺。「啊!」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裏竟然噙着淚花。
「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他說話的時候已經開始沒勁了。
「你為什麼不跑!」我喊,「起來!我們走!我帶你走!」
他笑了笑,可這笑容似乎那樣為難。他輕輕搖了搖頭,「能見你這一面……也挺好的。」
「你說的什麼屁話!」我站在門口往後望了望。「什麼叫見我這一面也挺好的!」說完我趕緊蹲在了他的面前。
他右手捂着肚子,大氣也不敢出,他輕輕伸出左手我一把攥住他的手,「我發誓會把你救出去的,我發誓!」
他搖搖頭,「沒用的,梅森。」他似乎只要一用力腸子就會鼓出來。
「我不要你死。」我說着就要召喚聖光術,但是我用原先方法的時候卻如絆了一跤的感覺,那種咯噔一下的失落感讓我心裏一驚。我再次嘗試,依然如此。
「梅森……」他的氣息正在減弱。「我很抱歉。」
「別說了,別說……」忽然鼻子就一酸,我不知道為啥這一會我只感覺特別難過。
「我要死了。」他說:「我……再也……沒有機會跟你說了。」他的手已經沒有了力氣,但是他還是用力攥了攥我的手,「功虧一簣了……梅森,我沒有完成……我的……承諾。我只……想給他們……討回一個公道,但我知道……國王……不會給我……給……我們……公道了,我失敗了……」
「你不需要……給我報仇,你要……好……好好活着。這不是你的事,這不管你的事。你……離開這裏,帶着她,凡妮莎……凡……你要答應我……照顧好她!」
我點頭。
「答應……我。」他又用了用力攥住我的手使勁說出了這句話。
「我答應你!」我說。「我發誓會照顧好她!」
他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笑容,「梅森……你還……怨恨……我……嗎?」眼看他就要不行了。
「不!不!」我感覺眼睛好痛!為什麼會這麼痛!「我從未怨恨過你,艾德溫!從未!我從未怨恨過你!」我重複着希望他能聽清楚。
「呵……」他吐出一口氣,「我……沒有保護好你,我沒有保護……保護好你。」
就這句話說完,他的眼角竟然流出了一滴淚。
「弟弟,我無法再保護你了。」那滴淚從他眼角滑落了下來。「我很……抱歉。」
「不!」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也說不出話來了。
「那次……我趕你走,我……」他有點上不來氣了。
「別說了,艾德溫,別說了!」
他搖了下頭,「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能被束縛……的,我也知道你……心裏……其實……很……為難。」他倒了口氣:「我也……明白過來……我不該……把你再牽扯進來。你……你該……活成你的樣子,這件事不是你的事,你應該……遠離……你……恨我也……無所謂,即便你永遠都不回來……我也認了。因……因為遠走高飛……你或許能活得更好一些。」
我的手在顫抖。
「我當時說的……話……很……難聽,梅……森……我很抱歉。」
這話讓我忽然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那種內疚,不舍,難過,難以言喻的悲傷瞬間就湧上了心頭。我的眼睛……好痛!非常痛!痛的我想要閉上眼睛,但我不想閉上眼睛,我想看着他,可眼睛裏的那種刺痛讓我難以睜開眼睛。
那是淚水導致的麼?我不知道!但我沒有流出眼淚!死人怎麼會有眼淚!
「在這兒!」忽然有人大叫一聲。
我猛一睜眼,扭頭看到門口站着兩個人,一股無法抑制的憤怒瞬間上頭,地上的斧子被我一下甩了過去。
「走!凡妮莎!跟你叔叔走!」艾德溫說。
此時我已經沖向了門口,還有倆人想往裏擠被我直接頂了出去。一把拽出插進那人腹腔里的斧子,猛地一掄,有個傢伙的半張臉就被削了下來。另一個見狀顯然是沒反應過來,被我一斧子把它腦袋給切成了兩半。
沖回到艾德溫身邊的時候,他已經很虛弱了,一邊的凡妮莎哭成了淚人。
「艾德溫!」我朝他喊。
他努力看着我,「兄弟,走!快!帶她走!」
眼看他要不行了,這兩句話是他最後的力氣,可這時候怎麼忍心轉身就走!以前看故事總嫌棄故事裏的人做事磨磨唧唧,但這時候我只想能多磨蹭一秒,我想再等一分鐘,我不願意離開,真的不願意離開!
「首領!」這時候跑來一些人,但他們站在門前的時候大吃一驚。
「為首領報仇!」有人大喊。
「不!」艾德溫提起一口氣,「跑!撤!撤退!」他話還沒說完身體就軟了下去。
「撤退!」我轉身對他們喊,「首領讓你們撤退!保住你們的命!」
這幾個人流淚了。
他將手伸向了我,一枚戒指,一塊懷表,我將東西拿過來後艾德溫將手伸向我的胸前,我驚訝地看到他將火槍抽了出來。「走!」他說。
我站了起來,伸手拉起了凡妮莎的手,此時的凡妮莎哭得都不行了,我拉她的時候他一下甩開了我的手。
「走!」艾德溫露出了他最後的一點溫柔。說着他用槍頂住了自己的下巴。
凡妮莎大叫一聲。
艾德溫直接扣動了扳機。
我一把將她攬進懷裏,但她一下子推開我撲向了艾德溫的屍體,門口的人沖了進來也是哭成了一片。可外面的情況讓這悲傷的氣氛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殺過來的士兵衝到了門前,門口的工人擋住了他們,這群工人大叫着給艾德溫報仇,然後一鼓作氣地頂了出去。最後那個人對我扭頭喊道:「快帶凡妮莎走!快走!」
我當然知道快走,但是凡妮莎此時竟然拿起了他父親手中的火槍也朝門口衝去。
「凡妮莎!」我心裏一驚也跟了上去。凡妮莎衝出門去舉槍就射,但是強大的後坐力讓她打了個趔趄。
我一把將他拉過來,「跟我走!」我朝她喊。
「我要給我爸爸報仇!」她朝我尖叫。
「先走!我們撐不住的!先保命!」我也喊。
「我不怕!要走你走!」她說着就要甩開我的手,被我一下子擰了回來。「你還沒資格說死!」
她疼得哇哇叫。
我拉着她回了房間,我摘下牆上的油燈摔向床邊的牆,油燈被摔碎,火油被摔了出來。
「你幹什麼!」她叫道。
「我不想讓他受辱!」我瞪着她惡狠狠地說。「來!幫忙!」
我讓她幫忙是希望她能冷靜,她揣起火槍去搬她父親,可她剛碰到她父親的腳就大哭了起來。沒關係,哭也沒關係,至少沒做傻事。我將艾德溫放在了床上,火焰已經開始蔓延。我把桌子上的書籍紙張啥的全都扯過來,我希望火焰能吞噬這裏,燒得一乾二淨才好。
「快走!」外面大喊。
我拉起凡妮莎就往外跑,凡妮莎還在哭。從這裏直接跳水也不是不行,但是凡妮莎估計受不了。可我這剛一遲疑的時候已經又更多人衝上來了。扭頭看了一下那個已經起火的房間,我猛地把凡妮莎拽進自己懷裏,然後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凡妮莎想掙扎,但是瞬間的失重讓她一下就緊張了起來,可還沒等她伸手抓我,我們已經跳進了水裏。我捂着她的口鼻,她則到處亂抓。我直接放開了手,可是她一下抓向了我。果然在水裏這種求生的本能會讓人死死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
我將她一下舉出了水面,她半個身子露出了水面,一秒,兩秒,三秒!我一卸力她又掉了下來,我托住她讓她別嗆死了。我是無所謂,我在水底下待多久都行,但是她不行啊。
我拽着她快速游向對岸,這幾十米游的簡直不要太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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