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馬齊這樣一說,康熙沉吟了。
小湯山的事情真的險麼?
好像還真是。
那邊都是山地林地,跟海淀還不同。
海淀的地貴了是貴了,可是跟通州、大興的比起來,也只是多了幾成,沒有翻到一番。
是整個京畿的地都比早些年貴了,是幾十年之間的漲幅,不是幾年之內的漲幅。
為什麼就算漲了,大家還老搶着買?
那就是因為這些莊子也有收益。
尤其是海淀這裏,海子多,可以改水田,收益很豐厚。
小湯山那裏不適合農耕,除了蓋別院,還能做什麼?
馬齊老成,看的對,過了這兩年,那邊的地會降下來。
怪不得九阿哥沒有叫人捂着地,出手的很痛快。
康熙就搖頭道:「毛毛躁躁的,總是想一出是一出,沒個耐性,就不能踏踏實實的琢磨些差事……」
去年各部輪值的蒙古王公進京時,又帶了大量的羊毛羊絨下來,如今在通州裝了兩個倉庫。
結果九阿哥問也沒有問一句,只叫廣儲司跟江寧織造衙門對接此事。
御藥房那邊的藥,年前年後也是出了幾百盒,進了銀子五萬六千多兩。
還有內造辦的燒紅佛牌,十來兩重的金子,加上燒紅工藝,價格就翻了一倍。
這零零碎碎的進賬加起來,使得內庫富餘不少。
康熙就有些心動,想着戶部這幾年銀錢緊張,要不要讓九阿哥去戶部學學差事。
聽了馬齊的話,他就又放下這個念頭。
太年輕了,還不穩重。
內務府這邊相關的差事,九阿哥可以大着膽子去做,出錯了自己這個汗阿瑪給他擔着。
戶部那邊關係民生,卻是大事,擔子不是九阿哥能承受的。
康熙就放下這個念頭,跟馬齊閒話家常起來,道:「愛卿的嫡幼子今年多大了?」
通常分家不留嫡長子的時候,就是家裏有嫡幼子。
馬齊道:「跟十六爺同庚,也是今年開蒙……」
康熙心中算了一下,十六阿哥是三十四年生人,今年六歲。
怪不得馬齊將嫡長子分出去,六歲也能站住了。
康熙看了眼馬齊道:「你們家,你們兄弟一輩也好,下一輩也好,倒是守着滿洲舊俗……」
馬齊露出無奈來,道:「人口多了,沒有法子,要只是兒子,再沒有發愁的,不聽教訓,一頓板子了事,可是兒媳婦娶進門,就不同了,一個個的都有小心思,再在一個鍋里攪合過幾年,上牙磨下牙的,這父子兄弟情分也傷了,早分了省心……」
因馬齊分家的緣故,御史衙門那邊還上了兩個彈劾摺子。
一個是彈劾馬齊「無禮」,將長子嫡孫分出去的。
按照禮法來說,長子嫡孫,才是家族正支。
如此長幼不分,不合規矩。
還有一個彈劾馬齊「犯律」,按照《大清律》,這諸子分家,不分嫡庶婢出,都要均分,外室子減半。
馬齊沒有「均分」,嫡子比庶子多拿了一份。
康熙叫人打聽了一下,就將兩個摺子給駁回了。
八旗以滿人為主,樂意從滿俗從滿俗,樂意從漢俗從漢俗,沒有強迫的道理。
還有分家那個,那是富察家私事。
再說馬齊身為大學士,還不知道律法麼?
他長子多分那一份是馬齊夫人的私產。
那是私財,不是分家的序列,自然是可着馬齊夫人的心意。
難道嫡子嫡孫不給,給庶子?
沒有那樣的道理。
康熙沒有再問此事,而是換了其他,道:「最近都察院的風氣有些不對,愛卿怎麼看?」
雖說自從康熙二十六年重開言路,允許御史「風言奏事」,至今已經十幾年,可是這些年來御史也都在試探着。
這次科舉舞弊桉,沒有追究御史鹿佑彈劾不實之罪,倒是給御史打了雞血似的。
要不然的話,也不會馬齊分了一次家,就被人上了兩個摺子。
馬齊沉吟道:「御史敢彈劾,是好事,可也要防着空彈多了,耗費朝廷人力物力的……」
說到這裏,他想起了今年就是京察之年,京中文武官員的考評早有相應的標準。
他就斟酌着說道:「皇上,是否給都察院那邊也設個獎勵標準?奏實記功,等到京察的時候,也作為升轉參照……」
如此所奏不實,即便不記過,考核也可以記一筆。
那樣整日裏鑽營瞎彈劾的,就是空熱鬧,討不到好。
真心辦差的御史,也能脫穎而出,拔出來用。
康熙聽了進去。
御史的嘴不能堵住,否則他這個皇帝不安,要防着朝臣欺上瞞下。
可御史的嘴也不能放得太開,像彈劾馬齊那樣的摺子,難道那兩個御史就想不到其中原由麼?
朝廷推崇禮教不假,可也沒有完全摒棄滿洲習俗的意思。
兩者可並存。
還有嫡夫人嫁妝這個,就是漢人分家,也是如此,怎麼他們就想不到?
他們裝不知道,就是求名罷了。
知曉馬齊是大學士,身在高位,為人矚目,即便被彈劾了,也不好計較,才這樣肆無忌憚。
康熙就點頭道:「此提議甚好,愛卿擬了摺子遞上來。」
馬齊點頭,面不改色,道:「奴才遵旨……」
這摺子一遞,就給督察院御史帶了繩套,怕是那些御史背後要罵死他。
那也無所謂。
他這個大學士,總不能是個擺設。
即便不做權相,也不能露了怯懦。
康熙對九阿哥那邊,卻不想散養了。
能者多勞。
十八、九歲的年紀,不好好當差怎麼行?
還不是守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年歲。
只是不着急。
先看小湯山行宮修建的如何,要是妥帖的話,康熙想要給九阿哥派個好差事……
還有就是高衍中,算是個人才。
康熙可是曉得九阿哥折騰小半年,自己就沒去過小湯山。
那邊的差事,都是高衍中父子倆跑下來的。
之前倒是沒留意,差點埋沒了。
等過兩年皇子府那邊安穩了,這個高衍中也可以調出來使喚。
*
九皇子府,外書房。
九阿哥坐在書桌後,看着對面的張廷瓚直運氣。
張廷瓚手中正拿着一本《漢書·食貨志》,看的津津有味。
他打小學的都是儒家正統學問,入仕也是走的詞臣之道。
對於這些經濟文章,即便早年學史的時候讀過,也只是讀過罷了,眼下卻是別有收穫。
九阿哥見瞪他半天沒有反應,冷哼了一聲。
張廷瓚這才抬頭,看着九阿哥面前的文章道:「九爺抄完了?」
九阿哥撂下筆,揉了揉手腕子,站起來,看着張廷瓚帶了控訴,道:「張大人,你是不是有些恩將仇報啊?」
張廷瓚放下手中的書,道:「九爺此話怎講?」
九阿哥掰着手指頭數着,道:「爺記得你提過求子之事,喬遷禮就有觀音竹;擔心你們剛搬出來,預備不齊全,叫這邊賬房直接幫你們預備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怕你們跟左鄰右舍的不相熟,打發我身邊小子帶你們跟左鄰右舍的見過了,結果呢?大人回報了我什麼,抄書、做文章,學寫摺子,那摺子還用學麼?」
張廷瓚面上帶了感激,道:「九爺細心,下官感激不盡,可是下官身為典儀,導引皇子行事,也是下官分內之事……」
九阿哥擺擺手,道:「不用,不用,這是自己家,又不是外頭,哪有什麼必須守着的規矩?你看高衍中,從來不囉嗦這個!」
張廷瓚羞愧,道:「下官只會這些書本文章,比不得高大人通經濟……」
他打小讀書出色,在翰林院裏文章也是做的花團錦簇,否則也不會被皇上欽點,三次隨扈漠北。
可是到了九皇子府,他的心裏有些小微妙。
實沒有想到小小的皇子府,竟是人才林立,讓人反省不足。
所以他才翻出經濟文章來,重新研讀一二。
九阿哥見狀,忙安慰道:「這也不能放一塊比啊,您是翰林學士,本就是以作文章見長,沒有必要揚短避長。」
張廷瓚笑道:「下官之前還混沌着,不知自己這差事該如何進行,得了家嚴提點,才發現下官多有不盡職之處,皇上讓下官兼皇子府典儀時,本就是為給九爺侍讀的,已經耽擱了半年,現在正好……」
九阿哥:「……」
這倒是沒錯,皇父確實是這個意思。
九阿哥就道:「要不咱們就靈活些的,這些日子我在府里閒着的時候多,咱們就多看幾篇文章;等過陣子重新去衙門,就算了;還有那奏摺,不用學吧,不是有大人在麼?」
張廷瓚耐心道:「九爺今年是十八,可不是永遠十八,現在摺子有不周全的地方,皇上慈愛,不會計較,說清楚事情就行了;可是九爺一年比一年大,以後的差事說不得也一年比一年重,就算選了專門的書吏負責擬摺子,九爺也要學會看摺子,熟悉其中需要規避的地方……」
九阿哥是個聽勸的。
他看出張廷瓚是好意,帶了無奈點頭道:「好,我學就是了……」
是不是他待這些僚屬太好了?!
不用這樣上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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