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夫妻用了膳,膳桌也撤下去,九阿哥想起了方才為什麼生氣。
他又是氣鼓鼓地看着舒舒道:「方才老十福晉在門口等他回來了……」
舒舒這才曉得,原來是這個緣故。
這是覺得旁人家的妻子好了,就開始嫌棄自家的不足。
她沒有說話,望向炕邊的針線盒。
裏面是塊松江布。
已經裁剪完畢,縫了半個吊帶。
這是給九阿哥做的背心。
九阿哥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挑,道:「這是給爺的?」
說着,他想起什麼,拉起舒舒的手,仔細去看她的手指頭。
扒拉了一遍,沒有紅點點。
就是帶着的戒指有些奇怪,淺黃色,似金非金,似銅非銅的。
「這是戒指?看着怪素的,像個扳指,怎麼這個時候還帶金器?」
九阿哥道。
舒舒看着自己的手,卻是帶了幾分得意,道:「這可能是大清獨一份,或是天下獨一份!」
「古董?怎麼看着簇新?」
九阿哥好奇得不行,仔細得打量着。
半寸來寬,上面都是小坑。
許是舒舒說得認真,他倒還看出幾分獨一無二來。
舒舒笑得不行。
她將針線盒下頭的小抽屜拉開,裏面是十來個相似的戒圈,有銀色的、銅色的,還有兩個金色的,瞧着跟舒舒手上的差不多大小。
「這是頂針,早就有了,就是之前不是銅的就是銀的,我叫銀樓的人做了這個,七成五的金摻了二成五的銀,質地就堅硬了……」
說着,她又指了針線盒裏的仿佛是金戒指似的兩個,道:「這兩個是九成二的金加的銀……」
「頂針續麻?」
九阿哥想起一個詞。
舒舒想了想,道:「那個是動作,後來說得文章的做法,這個是物件,還是有所區別……」
九阿哥沒有了之前的歡喜,反而搖頭道:「不用專門琢磨這個,往後除了荷包,其他的針線就叫旁人做,手都糙了。」
針線露在外頭,他對外人顯擺顯擺就好。
其他的衣裳在裏頭,也不能見人就拉出來給人瞧。
舒舒抿嘴道:「這是貼身穿的,我不想讓旁人動。」
九阿哥心裏如同吃了蜜似的,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
都老夫老妻的,不用弄那些虛的。
要是舒舒真去前院迎他,他還怕她曬着呢。
他的視線落在舒舒的素色衣裳上,想起今日的兩件大事。
彭春之死與隕星牌子之事。
逝者為大,他就先說了彭春之死。
舒舒聽了,心情比較複雜。
這樣才合情合理。
否則的話,他不會坐視兒子去攀誣齊錫。
他自己垂垂老矣,連蒙古都統都病退了,剩下的就是養老熬日子。
齊錫卻正值盛年,還有聖心在,可以保證董鄂一族二十年家聲不墜。
可惜的是,碰到了魯莽的三阿哥,就此含恨離世。
「你說老三這運氣,但凡他延一日,哪怕延半個時辰,都是簡親王先過去……」
九阿哥撇嘴道:「也是活該,爺帶你歸寧,關他什麼事兒,得了消息就屁股長刺兒了……」
直郡王府與三貝勒府相鄰,坐落在正紅旗地界,就在都統府北邊,前後就隔着一條街。
舒舒跟九阿哥歸寧,即便輕車簡從,還有二十護軍跟着,瞞不過人去。
舒舒聽着,腦袋裏想到四個字。
蝴蝶效應。
還真是一環連着一環。
在康熙心中,三阿哥怕是印象要墊底了。
要知道,這一位可是在二廢太子後被康熙列為新太子備選的首要人物。
舒舒撫額,道:「往後爺人前還是多恭敬些,到底有着長幼呢……」
怕是三阿哥心裏,要記仇了。
幾次倒霉,都跟九阿哥相關。
舒舒覺得,也可以給三阿哥記個小賬,往後防備些。
九阿哥挑眉道:「就他那臭德行,爺怕他?!損死了,你說他笨吧,還能想到坑人的法子,打算將爺弄去頂缸;你說他聰明吧,就這樣當面埋坑,要是那面子薄的,說不得被他拿話給架住了,可爺能讓他占那個便宜?」
舒舒也不痛快了。
這頂缸不單單是公府的怨憤與冷眼,還有京城八卦的談資。
「是夠缺德的,等找個機會回報回報……」
舒舒咬牙道。
九阿哥就稀罕舒舒這個護短的架勢,笑着點頭,道:「爺也這麼尋思的,不過不能現下,得過了這陣子,面上都好的時候,爺再坑他,那樣旁人也想不到咱們頭上……」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
之前也是莽撞人。
高興不高興都在臉上擺着。
這回也開始學陰的了……
也是在進化中。
等到聽到隕星牌子找到了,舒舒坐直了。
居然是擺在錫柱書房!
「從年前開始擺的,也整半年了……」
九阿哥說道。
舒舒瞪大了眼睛。
可沒聽說木頭跟棉花能隔絕輻射!
反倒是康熙叫人用銅鐵錫的盒子裝,聽起來很靠譜。
「錫柱是不是要死了?」九阿哥也想到這個,看着舒舒道:「要不明天爺找個太醫過去給他看看?」
舒舒道:「皇上讓爺撂開此事,爺就別插手了,未必就如此。」
她的心揪了起來。
她現在盼着一切只是巧合。
或許就是她想多了,壓根沒有什麼輻射不輻射的。
見她心神不寧,九阿哥道:「怎麼了?」
舒舒忍不住摟住九阿哥,啞聲道:「要是那牌子真的不好,那阿牟怎麼辦……」
伯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用過那個的。
既是為了求子,那擺着的日子就不會短。
九阿哥忙安慰道:「那都三十來年了,要是有不妥當,早那什麼了,爺尋思着說不得就是你那兩個無緣落地的堂兄、堂姐給伯岳母擋了災……」
「這樣麼?」
舒舒生出希望來。
九阿哥道:「當然了,要不伯岳母看着能這樣康健,肯定就是爺說的這樣,否則就是咱們虛驚一場,那隕星牌子沒有那麼邪乎,就是塊尋常的雨鐵!」
竟然聽着莫名的覺得有道理。
舒舒的心,就放下大半,道:「希望是虛驚一場吧!」
九阿哥點頭,他也盼着如此。
他將這個稟告御前,只是以防萬一,並沒有用這個換功勞的意思。
就算是小題大做,白折騰一場,只要人都安生着,也沒有什麼可失望的。
*
正紅旗,董鄂公府。
靈棚已經搭起來。
就是亂糟糟的。
道場不全。
只有一組番僧、一組和尚,道士還沒有請。
增壽是原配生的嫡長子,父死子繼,本該成為新的當家人,主持喪禮。
可是因為福漢、福海兄弟的反咬,剩下的兄弟們就不大服他。
公夫人覺羅氏是四繼夫人,雖也請封了誥命,卻不是超品的國公夫人誥命,在繼子們跟前也底氣不足。
前頭去了的三個夫人,除了繼夫人是宗室女,原配瓜爾佳氏與三繼夫人赫舍里氏也都是出自大族。
如今彭春薨了,幾家姻親的舅舅也都登門,給各自的外甥撐腰。
還有外頭的兩個私生子,也都上門,要披麻戴孝。
他們是外室子,不能上董鄂家的族譜,可是卻可以分家產,只是份額比照着董鄂家兄弟減半。
他們擔心這個時候做的不足,讓人挑剔,分家的時候落下他們。
如今進門,哭天搶地,看着就跟唱大戲似的。
三阿哥在禮部磨蹭半天,傍晚時過來彭春家,見到的就是這個亂糟糟情形。
他看着這樣子,不由的臉黑。
這治喪的任務可是在他身上。
他就在前頭坐鎮,又打發人回貝勒府喚了僚屬過來,一一分派,這邊的喪事才有些像樣子。
他如此反客為主,董鄂家諸兄弟開始時都是帶了惱怒。
可是三阿哥拉着臉,也沒有傻子冒頭跟三阿哥掰扯。
公府沒有分家,如今里外兄弟九人。
往後除了嫡長子外,都會成為旁支,貝勒府還是他們要巴結的高門。
三阿哥見了,心裏越發鄙視。
眼見着齊錫就在悼客中,並不往人前湊,三阿哥想起中午在御前的吃癟,看着齊錫就有些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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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齊錫治家不嚴,讓那個奸生子侄子蹦躂,福漢、福海兄弟也不至於異想天開去。
他想了想,就打發人請了齊錫過來,道:「岳父這邊的近支兄弟只有齊大人一人在了,齊大人怎麼還外道,該出面治喪才是?」
齊錫看了三阿哥一眼,道:「雖是骨肉至親,可到底有官司隔着,不好插手,三貝勒您還是能者多勞吧!」
聽他提及官司,三阿哥又是一陣悶氣,道:「齊大人到底是長輩,怎麼還跟晚輩置氣了?就是一場鬧劇罷了……」
齊錫看着三阿哥,反問道:「三貝勒想要居中調解此事?」
三阿哥想要點頭,可是想到中午御前的話,還有九阿哥的那張臭嘴,搖搖頭道:「本是董鄂家事,我不好摻和,就是想着岳父去的倉促,怕是也不樂意見家族分崩離析。」
齊錫對着紫禁城的方向抱了抱拳,道:「官司既是遞到御前,奴才全憑聖裁!」
三阿哥皺眉道:「福漢、福海兄弟不單單是大人堂侄,生母還是禮烈親王孫女,大人也該多念着情分才是。」
齊錫看着三阿哥,正色道:「三貝勒,不是奴才絕情,而是此例不可開,八旗中功勳人家上百戶,是八旗的中流砥柱,要是開此先河,往後每次爵位傳遞,都會是血雨腥風,八旗就要亂了!」
三阿哥:「……」
齊錫嘆氣道:「為了朝廷安定,為了八旗穩固,就算旁人因此說奴才心狠,奴才也認了……」
哼!
他死了親大哥正難受呢,兩個小兔崽子蹦躂出來給他添堵,他不教訓一頓,往後誰都敢蹬鼻子上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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