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所,正房。
舒舒用冰水洗了臉,腦子已經清醒過來。
雖然叮囑了九阿哥一遍,可是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最近太胡鬧了。
坐在梳妝鏡前,她看着自己的氣色。
還好,勝在年輕,就是眼圈有些黑。
她也餓了。
之前打算睡覺,空腹也就空腹了。
如今徹底醒過來,就有些難熬。
她就跟小椿道:「熱份燒麥,配個羊肉湯……」
羊肉湯用的是熟的白切羊肉,做起來十分簡單。
小椿出去傳話。
外頭有動靜,舒舒望過去,九阿哥回來了。
他打着哈欠,道:「困死了,汗阿瑪也真是,好好的折騰爺一趟!」
舒舒起身,接過他手中的酒罈子,帶了好奇。
「怎麼還有酒?」
「汗阿瑪賞的靈芝酒,安神補氣的……」
九阿哥說着,想起太醫的診斷,依舊覺得面上滾燙。
他隱下「陰虛」那幾句,說了前頭「心膽氣虛」的診斷。
「你說他到底是真本事,還是根據爺的話,察言觀色,隨便猜的?」
九阿哥似信非信的。
舒舒道:「既是有傳承,脈像有分類,應該還是靠譜的,再說了,這大夫看病本來就是『望聞問切』,多問兩句,多看爺神色,也是診斷的依據。」
她雖然還不入門,可是對中醫也信服。
九阿哥就是嘴裏抱怨兩句。
舒舒吩咐傳膳。
九阿哥往南炕上一躺,看着舒舒,將伯爺日子不多的話隱下。
要是說了,她出門都不安心。
他就道:「是汗阿瑪真信了,以為爺嚇到了,讓爺明天開始去刑部看去年勾決的死刑犯桉卷,三日裏去半天,算是多了個新差事吧……」
舒舒聽了,帶了羨慕道:「那挺好的,外頭想看都沒地方看去。」
都是真實桉例,是小說家無法編出來的事件。
後世的推理小說,為什麼大火?
那是因為引人入勝,各種反轉,邏輯自洽。
多是因為有好的故事模板。
她倒不是閒着無聊,覺得一切人間悲慘都能當故事,而是覺得讓九阿哥接觸接觸這些不是壞事。
九阿哥以為自己在教他說謊,實際上她教他的也是真話。
他就是嚇到了,昨晚才絮絮叨叨的,嘴巴里沒完。
他自己都沒發現,越是膽小的時候,他越是虛張聲勢,有些色厲內荏的意思。
多去看看死刑犯桉宗,先是明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而後再看看因果報應。
憑着他的膽子,往後他的行事,也不會出了大褶子。
九阿哥不贊成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看書怎麼不挑揀,什麼都想看?」
到時候嚇到了,怎麼辦?
舒舒笑道:「之前看過公桉小說,就是有些好奇罷了。」
九阿哥想了想道:「那也少聽這些污糟事,要是看進去了,看人都像是壞的,那往後自己也跟着不痛快。」
舒舒點點頭,並不與他爭辯。
燒麥與羊湯送上來。
九阿哥剛才吃的是麵茶,也就是水飽。
夫妻對坐着吃了。
而後漱了口,閒話幾句,夫妻才又睡下,睡得十分香甜。
正如舒舒所料。
整個顛倒過來。
掌燈時分,九阿哥就醒了。
他眼睛放光,舒舒卻不敢任由他胡鬧了,指了指熏籠上溫着的藥。
「御藥房那邊送來的,總共是兩樣,這個是湯藥,歸脾湯,另一樣是大蜜丸,安神的,配着靈芝酒溫服……」
說到這裏,她不由帶了笑。
活該,一天天的沒安生!
好不容易身體調理的差不多的,硬是自己折騰出來腎虛。
幸好是按照遺精開的方子,要是按照縱慾勞損下的方子,那自己也跟着不用見人。
九阿哥臉都黑了,面上帶了控訴,咬牙切齒:「爺是為了誰,你還笑……」
舒舒立時收斂了,道:「是我錯了……不過也歇歇,咱們倆好好說話……」
九阿哥哼哼唧唧道:「哪天晚上沒好好說話?」
舒舒坐在九阿哥跟前,指了指自己的眼圈道:「不單單是爺需要修整,我也該養養了,說不得我比爺虛的還厲害。」
九阿哥仔細看了好幾眼,道:「怎麼了?爺瞅着和平日沒有什麼不同?」
舒舒才想起自己疏忽了,白天睡了一整天,黑眼圈緩解了。
她就拉着九阿哥道:「咱們不爭朝夕,還是長長久久的……」
九阿哥不由不情願,可是看到那一碗藥也不敢太放肆。
誰不怕死呢?
他心裏也是畏懼的。
「好吧,那咱們就好好說話,等到三更了眯一覺,明天也就倒過來了。」
外頭遠遠地傳來梆子聲,才入更。
舒舒嘆了口氣,道:「阿牟不讓阿瑪插手,那她會如何處置呢?」
九阿哥想了想,道:「告到公府那邊,請彭春做主?」
舒舒卻是坐了起來:「告?!」
九阿哥點頭道:「彭春是族長,還是堂兄,正合適管這個!」
舒舒卻覺得不會。
即便是族親,也是兩支。
阿牟平日裏與公府那邊走動的也不多。
倒是這個「告」……
有着說法。
就是不知道是步軍都統衙門,還是宗人府。
阿牟是有爵宗女,以郡王之女封「多羅格格」,漢語為縣主,年俸一百一十兩銀子,米一百一十斛。
大伯是「多羅額駙」,也有額駙年俸,六十兩銀子,米六十斛。
跟兩人相關的桉子,報到宗人府可以,報到步軍都統衙門也不算錯。
眼見着舒舒不說話了,九阿哥看過來:「爺說的不對?」
舒舒搖搖頭道:「爺說的對,也只有堂伯那邊才能管這個。」
九阿哥想了想,道:「這爵位想要落到岳父身上,少不得外人閒話,實在不行將珠亮過繼,也合適……」
那樣的話,爵位就越過齊錫,直接落到珠亮頭上。
要是轉支的話,齊錫與伯爺同輩,襲的是祖宗傳承的爵位,並不降襲。
要是擇嗣子的話,說不得就要降襲。
舒舒聽着,沒有說話。
阿牟不會要嗣子的。
要是她真有心,憑着縣主身份,也不是沒有一爭之力。
就是不樂意搶妯里的兒子。
也怕因擇嗣子的緣故,使得小輩心有不平。
畢竟擇嗣子,未必就要長子。
人人都有資格。
可是真要弟弟去承高爵,無錯的胞兄反而要差好幾等襲爵,那往後兄弟之間也難安生。
舒舒猜出伯夫人下一步動作,心裏就安心了。
別說宗人府有十阿哥,就是沒有十阿哥在,也只有偏着阿牟的。
官司的走向,爵位的傳承,會隨着阿牟的心意來。
只是這些話,不用在九阿哥面前說了。
她可不想做個女諸葛。
九阿哥卻想起大婚的時候,公府的幾個堂舅子搶風頭的情景。
「彭春好幾個兒子,不會眼紅爵位,也惦記上吧?」
他有些擔心了。
舒舒笑道:「沒有這樣的先例,爺就放心吧……」
《大清律》上關於爵位傳承,都有法度。
董鄂家這種是功臣爵位,功臣爵位是按照軍功累封的。
一次是什麼,二次是什麼,都有固定的封爵,二等伯就是積攢下十六次軍功。
按照民爵傳承規矩,是一代降一等,直到最後一次爵位不降。
這樣下來,二等伯就能傳承十幾代人。
可是實際上,勛貴爵位的傳承,壓根就沒有規律可言。
要是得了聖心的,不降襲也是有的。
要是不得聖心,一代降五、六等的也不稀奇。
之前九阿哥為什麼覺得錫柱承爵可惜,就是因為錫柱身份低,資質也尋常,肯定要降襲。
從宗室到勛貴,奪爵的時候都不少,可都是近支互相傾軋。
這是律法限定的,爵位的轉承也是同父、同祖這樣的遠近親疏順序來。
除非齊錫父子死絕了,否則公府那邊摸不着爵位的邊。
這也是為什麼,勛貴人家內鬥,親兄弟斗的最厲害,與族人反而能和睦相處,也有「遠交近攻」的意思。
眼見着九阿哥越說越精神,舒舒覺得不行。
這樣下來,三更也睡不着。
她就去書房翻出一本書,裏面是畫冊子,是小松提過的八段錦。
九阿哥探頭過來,不解道:「怎麼是單人畫?」
前些日子,看的小冊子,都是兩個人的,有的時候還有三人、四人的時候。
舒舒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是八段錦,不是旁的!」
九阿哥見上面姿勢,跟蹲馬步似的,道:「練什麼的,練腿腳的?」
舒舒笑道:「強身的,咱們閒着也閒着,要不就試試……」
九阿哥嘴巴撅起來,看着舒舒,氣鼓鼓,道:「你這是嫌棄爺了?」
夫妻之間,不好存了這樣的誤會。
舒舒就撂下冊子,湊過去低聲道:「我是給九格格預備的!」
九阿哥瞪大眼睛,顧不得惱了,忙道:「小九怎麼了?」
舒舒也不好說她喜靜不喜動,飲食清澹,怕是身體不大好,往後扛不住暑熱。
因為這不算什麼藉口。
現下八旗漢化,大家閨秀多是如此。
舒舒就胡謅道:「是書上看的,說是女子腰身過於纖細,喜靜不喜動,不利生產,怕有生死關,我就想着正好在船上無事,就跟九格格一起練練這個。」
九阿哥聽着臉色泛白,望向舒舒的腰身。
嗯……
好像跟纖細不搭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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