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JqKA,要不要?」
黃干咋咋呼呼地揚了揚手裏剩下的撲克牌,嚇唬着牌桌上的幾人道:「就剩兩張了,不要我可出去了!」
「屁龍也敢拿出來墩底?沒人治你了!三個2!」
沈放正坐黃幹上家,見一圈沒有人管的,抬手就拍出了三張2壓死。
「要不要?我不信你手裏有倆王。」
「你出!你出!我看你出啥——!」
黃干手裏就剩兩張,自然是頂不住沈放的三張2。
但輸人不輸陣,打麻將可以溫和着邊聊邊胡牌,但打撲克不成。
打撲克,必須打出去!
打出那個勁兒來,打出那個響兒來,打出那個氣勢來。
就算手裏只有兩張屁3了,也得做出兩張王的架勢來。
麻將終究沒有撲克的遊戲進程快,所以黃干和沈放這樣咋咋呼呼的才玩的有意思呢。
中午飯過後,廂房這邊便開始熱鬧了起來。
也是許久沒聚了,趕上月末大家都有空閒,所以今天也是放開了手腳樂呵樂呵。
黃干和沈放自然是認識的,胡可是東北來的,但在京工作兩年多了。
任曉宇算是李學武的舅哥兒,向允年跟任曉宇是相識。
等王小琴、王箏兩人都是俱樂部的管理層,跟大家相處很隨意。
男同志們多多少少喝了一點酒,可大中午的並沒有往醉了灌,席間說說笑笑的,只在放鬆。
打牌是黃干張羅的,他平日裏也沒有這樣的組局機會,再加上工作性質的限制,很少這樣瘋。
俱樂部餐廳里的桌子是八仙桌,適合打麻將,但不合適好幾個人打撲克牌。
王小琴和王箏是不玩撲克的,尤其今天男同志們多,不願意上桌。
周小白只是來作陪的,更沒有資格上牌桌。
所以帶上李學武,黃干他們六個人打升級。
餐廳大院裏的廂房,內間也是八仙桌,但外間的茶桌是古典的圓桌,正適合六個人三三對局。
黃干、胡可、李學武對陣沈放、任曉宇和向允年。
黃干和沈放最能咋呼,李學武和胡可則是能說會道,任曉宇牌風穩健,向允年話少但牌打的最好。
其實打去年開始,打撲克牌這種事就不被提倡了,甚至歸類到了四舅的低俗娛樂方式中。
而在今年的上半年,全國大大小小的撲克牌廠就不再印製撲克牌,文具店也不賣撲克了。
撲克牌廠用生產撲克的機器和材料印製一面是語錄,一面是語錄歌曲的卡片。
當然,你要是有心,也可以攢一套,邊框上還有撲克的標誌和痕跡。
只不過批次和用料不同,這種攢下來的撲克牌根本不配套。
李學武他們玩得這幅撲克牌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種,更不是帶語錄的那種,而是正經的撲克。
這是早前一監所搞造紙和印刷時生產的產品,現在造紙廠和印刷廠搬去了茶淀,撲克牌一類的仍然在生產。
管委會嚴查供銷系統不允許流通和銷售撲克,但他們可管不着各單位內部流通。
黃干手裏的小工廠屬於法司,而且還是聯營,根本不屌外面的檢查,該怎麼生產還怎麼生產。
只是給東城供銷社的供應渠道斷了,但其他渠道沒有斷。
似是俱樂部這種服務部,紅星廠的福利品供銷社,特殊商品或議價商品特許經營商店等等。
甚至是供應鏈系統,只要有人要,他就敢生產。
查?怎麼查?茶淀那邊都快窮瘋了!
黃干把這些不願意乾的小工廠搬過去以後,那邊都當寶似的看護着。
這個年代,司監系統可是很野的,你敢斷了他們的財路?那不跟殺他們父母一樣絕情了嘛。
你可以保證自己不去書店,不去商場,甚至請醫生來家裏看病。
但是,你敢保證自己一輩子不進監所嗎?
真得罪了這些人,或者說得罪了這個系統,高牆之下,讓你叫天天不用靈,叫地地不應。
所以,很多外面禁止的,或者說不提倡流通的,內部有需要,還有得賺,黃干都敢幹。
他這名字可不白起,只要渠道不黃,那就是干!
「媽——我餓了——」
堂屋的門敞開着,正值中午大熱的時候,院子裏跑進來個半大小子。
一腦瓜子的汗,還沒進屋呢,便嚷了一嗓子。
直等看見堂屋裏這麼些人坐着玩牌,這才覺察着不好意思了。
「進來呀,站門口瞅啥呢!」
王小琴聽見了兒子的叫喊,這會兒見他站在門口怯生生的,便招呼了一聲:「不知道叫人啊?」
「知道,黃大爺、沈大爺。」
半大小子懾於他媽的威嚴,挨個給屋裏認識的長輩們打招呼。
等叫完了王姨,他便不知道該跟剩下那些人稱呼什麼了。
王小琴給兒子介紹了,這個叫胡大爺,那個叫任大爺,還有李叔叔。
最後介紹周小白的時候,讓兒子叫了小白姨。
周小白笑着應了,從小几的托盤裏抓了一大把花生和瓜子遞給了那小子。
這年月可沒有女人嫌棄小孩子喊自己姨會覺得老,更沒有出奇八怪的讓小孩子叫姐姐的。
後世?後世不算,後世的關係都會屬於江湖亂道了。
周小白喊王小琴姐,那自然是要被王小琴的兒子喊姨的。
「接着吧,瞅我幹啥呀?」
先是說了兒子一句,這才給周小白,以及屋裏其他人介紹道:「我們家大小子,今兒非要跟着來湊湊熱鬧。」
吃飯那會兒沒見着這孩子,但見着王小琴跟餐廳那邊耽誤了一會才來的包間。
黃干和沈放早跟這小子混熟了,王小琴帶着來這邊和駐地那邊都去過了,但李學武沒見過他。
「這大個子,十幾了?」
「我叫張雙慶,十三了,今年上初一。」
半大小子倒是很闖蕩,見李學武瞅了他一眼,問了他年齡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回答了。
且不等李學武再問呢,把以往遇着長輩會被問到的問題主動交代了個遍。
「哈哈哈——!」
這副屌毛的模樣倒是給屋裏人逗笑了,十三歲,遇着叛逆期了。
李學武也是咧嘴笑了笑,但這一笑差點給張雙慶嚇了一跳。
這疤瘌臉他早見過,只是沒正面介紹過。
別看這小子才十三,可混江湖的經驗至少有兩年半了。
他爸媽工作忙,沒人管着他,都快混成鬍子了。
只聽說他媽在俱樂部能訓練和練習射擊,便賴皮纏似的跟來了好幾次。
趕上他媽不來的時候,偷偷拿着他媽的會員制也能混進來。
只是射擊訓練場有規定,沒有大人跟隨,小崽子可玩不了。
但訓練設施或者電影院啥的,對他們都沒有限制。
不少會員家的孩子都來這邊玩,中午還能在餐廳混一頓飯,吃多少全記在父母的帳上,等着月底一起算賬挨打就是了。
「媽,給我點票,我整點吃的去。」
張雙慶湊到他媽跟前兒小聲央求了,想要俱樂部的內部流通票。
「你是豬八戒投胎嗎?」
王小琴瞅了兒子一眼,道:「中午造了四個大饅頭這會兒就餓了?這才恁一會兒啊?」
「哎呀——你還不知道我的嘛!」
張雙慶的小嘴可能說了,拉着母親的胳膊道:「我這不正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的時候嘛!」
「哈哈哈——!」
打牌的這些人聽見小孩子的話也都被逗笑了。
黃干給張雙慶招了招手道:「來,上大爺這來。」
這麼說着,一邊分抓着撲克牌,一邊從手邊錢堆兒里抽出一張拖拉機拍在了張雙慶的手裏。
他擺手吩咐道:「幫我買兩盒大前門,剩下的歸你。」
「謝謝黃大爺——!」
王雙慶得了跑道費,可比跟他媽要內部消費券興奮多了。
都沒等他媽客氣,一溜煙的跑出了客廳,往服務部去了。
王小琴埋怨道:「給他錢幹什麼,他那不是餓了,是想惹禍了。」
「嗨——跑道費嘛」黃干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再說了,今兒贏錢了,必須散散財,不然怎麼再贏啊!」
「瞧你這嘚瑟勁兒——」
王箏就坐在她哥的身邊,撇嘴嘀咕了一句,她看着兩家牌,不好說話,只翻了白眼看他哥。
黃干卻是沒在意妹子的嘲諷,看向眾人揶揄道:「贏錢的不嘚瑟,難道讓輸錢的嘚瑟啊!」
「是不是?哈哈哈!」
「沒人樣了都,贏錢是你,輸錢就不是你了。」
李學武把手裏的牌扣下,指給周小白把電風扇往邊上挪挪,這些老煙槍圍攻他一個,實在受不了了。
沒戒煙的時候,他真沒覺得這煙味有多嗆人。
但戒了煙以後,對二手煙特別的敏感,吸多了嗓子疼,肺子也難受。
周小白今天的表現很不錯,伺候酒局,伺候牌局,跟着這些大哥大姐在一起特別的熱鬧。
尤其是算賬的時候,有輸有贏,吵吵鬧鬧的。
看着都是幹部的大哥們斤斤計較,特別的有意思。
打升級也有輸贏?
當然,輸贏並不小,甚至打贏了也有可能輸錢。
這種玩法跟爭上游或者大越進差不多,分前後走算分,也跟輸贏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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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找了一圈沒見着人,敢情都在這呢!」
屋裏熱鬧着,於麗帶着馬俊等人走了進來。
「喔哈!來晚了啊!上午叫你們你們不來!」
李學武招呼着馬俊道:「來來來,位置給你,換把手,我上個廁所。」
其實這會兒沒尿,他就是故意找說辭。
在俱樂部這一塊,他算是主家,馬俊幾個是今年五月份正式進的俱樂部,他得有個主家的樣。
這玩牌也算是娛樂,沒有人湊手他自然得上桌,不能叫王大姐上桌跟一群男同志玩。
這會兒馬俊等人來了,他自然不能坐在桌上招呼他們,所以趕緊的下桌。
馬俊和敖衷亮等人推辭一番,由着馬俊接了李學武的位置。
李學武沒輸沒贏,但他下桌的時候錢底子沒動,留給了馬俊,這算是一個講究。
錢倒是沒多少錢,十塊八塊的,可留在那給馬俊托底,就是個面子了。
要不說李學武的朋友多呢,就沖這份敞亮,誰見着不得心裏琢磨琢磨。
李學武出屋,馬俊上桌,屋裏的熱鬧繼續。
「不熱嗎?要不要幫你找件背心換上?」
於麗送了馬俊等人進屋後,便跟着李學武出來了。
她從後面抻了抻李學武被汗溻濕的襯衫,道:「還吹風扇呢,要是受風了怎麼辦?」
最關心李學武身體健康的,依舊是於麗。
她嘴裏的受風不是感冒的那種風寒,而是出汗後冷風吹到,會起成片的紅疙瘩。
表象如此,嚴重的會傷害到內臟,尤其是腎臟。
「屋裏煙大,嗆嗓子。」
李學武站在院裏的大樹下遮擋了頭頂的陽光,看了於麗問道:「前面忙完了?」
「就那麼點活兒,周末業務不多,主要還是會員集中來玩。」
於麗解釋了一句,抬起頭看着李學武說道:「走,我幫你擦擦汗去,你也透透氣。」
一邊說着,一邊往院外走去,示意了餐廳旁邊的廂房道:「你先歇歇,我去打盆熱水。」
李學武先去廁所放了水,雖然剛才沒有,但男人嘛,擠一擠總會有的。
東風俱樂部是座大宅,有區別於四合院。
大宅是由好幾座一進四合院組成,又別樣地設置了正房和其他生活設施。
餐廳這一處院落,倒座房改成了集體餐廳,其他房屋則是成了大小不一的包間。
「用準備晚飯嗎?」
於麗端了一盆熱水走了進來,臉盆上還搭着白毛巾。
她將臉盆放在了小廳的八仙桌上,走進裏屋幫着李學武脫了外面的襯衫。
「要是玩的晚了,有啥安排你可提前告訴我。」
「沒啥安排,他們要願意玩到晚上,就去餐廳里吃,我可不陪着。」
李學武坐在圓凳上,由着於麗幫忙脫了短袖襯衫,抹了一把身後的汗,咧嘴道:「天兒太熱了,不動彈還行,一動彈一身汗。」
「要不讓你注意點呢。」
於麗投洗了熱毛巾,幫他擦了身上,一股涼風襲來,解了初夏的苦。
上翻的窗子半開着,看不見院裏,但背陰的西廂房還是比斜對面的東廂房涼快一些。
「下個月還有出差嗎?」
擦洗了一遍,她又投洗熱毛巾擦了第二遍,很是認真和仔細。
站在李學武的身前,毛巾略過李學武厚實的胸膛,於麗問道:「最近東北的事情很多?」
「還行吧,問這個幹嗎?」
李學武接了她手裏的毛巾自己擦了身子,看了她一眼問道:「想去東北了啊?」
「我沒想去,山高路遠的,可不敢折騰去。」
於麗打量着李學武,道:「倒是你,你是要去東北了嗎?鋼城?」
「都哪聽說的啊,誰說我要去鋼城了。」
李學武笑着說道:「京城待好好的,往鋼城去幹嘛呀。」
「怎麼?怕我去鋼城,捨不得我啊?」
「你說呢?」
於麗接了他手裏的毛巾,捏在手裏低着頭說道:「你要去了鋼城我怎麼辦?」
「就為了這?」
李學武早看出於麗眉間的憂愁了,昨晚上倒是沒顯露出來,今早到了俱樂部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伸手攬了於麗的胳膊,拉着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道:「這擔心有點多餘了吧,我要去鋼城能不通知你嗎?」
「你會通知我?我怕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於麗貼靠在了他的懷裏,嗔道:「到時候你人都在鋼城了,我上哪找你去。」
「又不是去月球,怕我跑了不要你了啊?」
李學武拍了拍她的屁股,攬在懷裏說道:「沒影的事,是老彪子給你說的吧?」
問完了也不等於麗回答,解釋道:「短時間內沒可能得,最少一兩年之內吧,還是在京城。」
「至於說以後,得看具體的工作安排,你也是一樣。」
李學武低頭咗了一口,輕聲安慰道:「你現在是俱樂部的負責人,還是回收站的辦公室負責人,你不要工作了啊?」
「我要你——」
於麗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呢聲道:「你不能丟下我一個在這,在京城我只有你了。」
「至於嘛,還掉金疙瘩了?」
李學武瞧見於麗真哭了,笑着抱了她站起身往床榻邊去了,心裏已經知道於麗為啥這樣。
越是一個人,越看不得合家團聚,煙火人間。
李學武一大家子人團聚,院裏的喧譁熱鬧,李姝的可愛頑皮,以及老彪子的胡言亂語,讓於麗心裏的孤獨無限放大。
她想有個家,像大院正常住戶那樣的家。
原本她以為有房子、有工作就有家。
所以跟着李學武,她有了工作,也有了房子。
可房子建起來了,她住進去了,沒感受到家的溫暖。
尤其是李學武結婚之後,搬離了大院,不在這邊住了以後。
於麗只覺得每次回大院都是一種負擔,或者說是回去住給別人看。
之所以對李姝表現的那麼關愛,更多的是想從李學武這裏得到同樣的關愛。
她甚至把李姝看做了是自己的孩子,如果她這輩子都沒有孩子的話。
女人是感性的,遇到事情不會用理性的思維去考慮事情的本質。
對事情如此,對生活和感情更是如此。
一點點瑣事,或者一點點感觸,都會讓她們聯想到自己。
按照正常情況,李學武每周都會來俱樂部,她每周都能見着李學武。
這是她比秦淮茹能堅持到現在的根本原因。
她喜歡李學武,勝過秦淮茹喜歡李學武。
正因為她太喜歡李學武,太在意李學武,所以更容易患得患失,顧此失彼。
上一次弟弟於喆的調皮搗蛋,惹得李學武冷臉,差點嚇着她。
敏感的心很容易受傷,更容易害怕。
從那以後,李學武出差、忙碌,每個月來俱樂部的次數變得不穩定了,也讓她的情緒和心思不穩定了。
怪自己猶豫多嘴,怪弟弟給自己招惹麻煩,怕李學武厭惡了她,厭煩了她。
每一次見李學武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很怕自己說多了,說過了,惹他生氣。
更不敢主動索取感情慰藉,怕李學武拒絕她。
昨天晚上孤零零一個人躺在炕上,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直想了半宿。
而早晨得知李學武可能要調往鋼城的消息,讓她的心思徹底沉了底。
李學武在京城的時候一個月都見不到幾次,這要是去了鋼城,三年五載的見不着,兩人的關係哪還有繼續的可能。
現在還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再往後,越成熟越謹慎,對感情的態度也越功利和直白。
鋼城有更多的生活,李學武的身邊哪裏還有她繼續留下的位置。
所以,一想到未來,她便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李學武是不會安慰人的,尤其是安慰女人。
如果是安慰自己的女人,他一貫的只有一個套路。
先哄後勸,不行就得動粗了。
這邊只是仿照古風裝飾的餐廳,保留了原有的家具,看起來很是有滋有味。
既然是登堂入室的包廂,那自然是有床榻的。
只是床榻上的被褥簡單的很,做個樣子而已。
但這種「艱苦」條件並不耽誤辦一些特殊的事情。
於麗被李學武放在床榻上,聽着他安慰了兩句,只是眼淚還沒止住呢,人就壓上來了。
「你不怕院裏有人聽見啊?」
看着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那張臉,於麗緊張的也顧不得哭了,撐着李學武提醒道:「窗子都沒關呀。」
「不哭了?」
李學武笑着看了她說道:「那我回去玩牌了。」
於麗改撐為抓,一把薅住了李學武的脖子拉了下來,道:「我保證不哭出聲——」
她哪裏忍得住,哭倒是沒哭,可忍不住的想喊,尤其是這種刺激的環境下。
這架子床還是購買大宅留下來的家具呢,經竇師傅的工程隊簡單維修了一下,竟然重獲新生。
卯榫結構,緊密嚴實,再強力的晃動都只是有一點點咯吱聲。
李學武看着把毛巾塞嘴裏的於麗,好笑地給她拿了下來,還沒等她說話便低頭堵了上去。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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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爺,煙我給你買回來了,放這了啊!」
張雙慶從院門口跑了進來,一路馬不停蹄地進了打牌的那間包廂,放下煙盒就想跑。
「站住!怎麼只有一盒啊!」
黃干剛想答應來着,低頭一看卻見只有一盒煙。
回頭拉住了張雙慶的胳膊嚇唬道:「你黃大爺的錢也敢貪?信不信我關你炮局子裏去?」
「黃大爺,實在對不住!」
張雙慶甩了甩自己的手沒抖開,揚起兜里的鞭炮道:「三毛錢一大盒,要給您買兩盒大前門,我就只能買一盒炮了!」
「然後呢?你就剋扣我的軍餉?」
黃干逗他道:「用我的煙錢買了你的炮?」
「本來我也不想這樣的,畢竟您信任我來這」張雙慶鬼機靈地說道:「後來我一想吧,都是點着玩!」
他指了指桌上煙盒,把自己兜里的鞭炮拍在了一邊道:「我媽說了,吸煙有害健康,我這是關心您。」
「少給您買一盒煙,我多買了一盒炮,大不了這盒炮給您抽着玩。」
「嘿——你小子啊!」
黃干抓住了他咯吱了兩下,沒在意王小琴訓斥兒子張雙慶,笑着罵道:「有抽炮仗玩的嘛,我點一個塞你褲襠里試試!」
「哈哈哈哈——!」
張雙慶瞧見黃大爺真抹了火機,並且去拿了那盒炮,趕緊甩開了大爺的手,搶了炮就往外跑。
還真就被黃干從紙盒裏摳出來一支炮,瞧見張雙慶跑了,他用火機點了扔到了門外。
砰——!
「哈哈哈——!」
聽見炮仗響,屋裏眾人哈哈大笑,門外院子裏的張雙慶也在笑。
這小子淘氣帶冒煙的,劃着了手裏的火柴,點了手裏的一根炮仗就往回扔,但見他媽追了出來,胡亂一丟就跑了。
那跟被他胡亂丟的炮仗就落在了餐廳左近的包廂窗外。
砰——!
「這倒霉孩子!不抽你皮子緊了是不是!」
王小琴只來得及罵了一句,見兒子跑沒影了,氣笑着又回了屋裏。
「逗,就你逗他,管都管不住了。」
「哎!大姐,這還能拐我這來?」
黃乾沒有王小琴大,按理說張雙慶應該叫他叔叔才對。
只是同事和朋友之間論的這種稱呼,沒有那麼嚴謹,黃干歲數比較年輕的李學武要大,論着叫大爺更合適一些。
當然了,今天叫大爺,明天叫叔叔,都一回事,沒人在意這個。
除非兩家關係真的好,住對門鄰居,或者一個院裏,見天的能遇着,這叫法就固定了。
說起來,黃幹這大爺還是從沈放那撿來的呢,沈放是比王小琴大一歲的。
可他這黃大爺沒有一點大爺樣,最喜歡逗小孩子,尤其是十二三歲這樣的壞小子。
「你要不逗他,他老實着呢」王小琴嗔怪道:「剛才見着學武的時候怎麼不見他皮呢。」
「學武?就學武那樣的,一瞪眼珠子我都害怕!」
黃干撇嘴道:「也就我這樣慈眉善目的吧,小孩子見着我才覺得親善呢。」
「咦——你是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啊!」
王箏扯了扯嘴角,看着她哥嫌棄地說道:「你要不要照照鏡子,也瞪眼珠子試試?」
黃監獄長,在監所的崗位上差不多幹了快十年了,誰會相信他有慈眉善目。
眾人看向黃干打量着,忍不住都笑了出來。
王小琴正想着黃乾的話呢,往門外瞅了一眼,問道:「學武哪去了?」
「掉茅坑裏了吧?哈哈哈——!」
黃干擺了擺手,道:「甭管他,他這人屬諸葛亮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心裏裝着的全是工作。」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忙個啥」他甩了兩張牌出去,隨口叨咕道:「上個月約他出來吃飯,就說忙。」
「前些天約了他出來看戲,跟我說忙的腳不沾地,以後別拿這些事找他,你說這人過分不?」
「他是真的忙,紅星廠最近動作可大。」
王小琴解釋道:「聽說正在跟法國商人談判,還有國內的業務拓展。」
「國內的應該是我們遼東工業了。」
胡可笑着接話道:「李處長剛從我們那回來,我還跟着回去接待來着。」
「胡主任,啥節目啊?方便透露一二不?」
黃乾笑着看向對面問道:「我聽說有大合作?千萬投資的?」
「呦——你這消息蠻靈通的嘛!」
胡可笑着看了黃干一眼,解釋道:「大動作不確定,千萬投資這個不用解釋了吧。」
他打出兩張牌,說道:「紅星廠在鋼城和營城的總投資早就過千萬了。」
「鋼城,是他們廠佈局工業的一個關鍵點。」
沈放出牌,接話道:「也是學武給自己的未來鋪路呢。」
他看向胡可說道:「學武跟您提過吧,他們廠有意安排他去鋼城任職的。」
「沒提過,但我聽說了。」
胡可點點頭,說道:「紅星廠跟聖塔雅集團合作引起的動靜和影響不小的,我們遼東工業也是比較關注的。」
「你們當然要關注,這次的合作大半是要落戶遼東的。」
黃干瞅了他一眼,嘴角一揚,道:「能在這見着您,就說明學武沒當您是外人,可見合作的基礎很牢固嘛。」
「哈哈哈——我也是這麼想的!」
胡可倒是很放得開,第一次受李學武的邀請,來這座俱樂部玩就遇到了這麼多有意思的人。
當然了,他也很是羨慕李學武有這麼多的關係和友誼。
剛剛幾人的對話,很明顯的是在給李學武加碼,也是一種助威。
可能黃干和沈放等人並不清楚李學武邀請他來這裏玩的目的,但一致的,都認為跟李學武這次東北之行有關係。
這些人都不是工業口的,但所在單位或多或少都因為李學武的原因,跟紅星廠有了關係。
不能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麼嚴重和緊密,但在李學武這裏,是真的一榮俱榮。
李學武在紅星廠發展的好,負責的業務發展的好,這些人在單位就有了更多創造成績的機會。
一個軋鋼廠,把所有關係都牽連到位了,更把這些朋友處到位了,胡可對李學武的評價再次提升了一個等級。
尤其是這座大宅里的俱樂部,他看見的恐怕還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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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是你在院子裏放的炮?」
李學武並沒有在俱樂部多待,四點多鐘,送走了胡可,便跟黃干他們道了別。
包廂里還在玩着,李學武也沒叫他們送,於麗倒是送他到了停車場這邊。
還沒等上車呢,便聽見了一聲鞭炮響。
這不年不節的,小孩子能玩到的鞭炮實在有限,除非是專愛玩這個的淘小子。
「李——李叔叔——」
張雙慶正玩的開心呢,突然見着那個疤瘌臉的狠人正盯着他看呢。
他知道這是母親的同事,可還是忍不住的害怕,就連打招呼都有些磕巴了。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鞭炮扔出去玩沒意思,聽個響而已。」
張雙慶微微一愣,他還以為這位兇巴巴的叔叔要教訓他呢,沒想到是說這個。
他只是愣着,可沒有膽子問鞭炮應該怎麼玩才有意思。
好在是這位「慈眉善目」的李叔叔主動告訴了他「點着了別扔,架腳踩住了,那響才有意思呢。」
李學武故作頑皮地嘰咕嘰咕眼睛,在於麗抿着嘴偷笑的表情下上了汽車。
也沒理會愣頭愣腦的淘小子,指揮車在趙老四的敬禮中開出了大院。
趙老四就是有這個能耐,好像能掐會算似的,只要李學武來,他一定在門口,李學武走了,他還在門口。
你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算計到李學武什麼時候來,你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算計着李學武是什麼時候走的。
他總能表現在李學武關注的點上,甚至說有點太過於專業了。
就連黃干都講過,老四在這屈才了,要是能進個單位,就憑藉這一身本事,早特麼混到領導身邊當狗腿子去了。
「於主任,我個小兄弟給我送了兩隻松雞,我放在廚房了。」
送走了李學武的車,趙老四小跑着過來,給於麗笑着說道:「那玩意算是個風味,我都交代好了,您晚上過去拿。」
「給我的?」
於麗詫異地看了趙老四一眼,笑着問道:「還是給領導準備的?端給誰啊?」
「瞧您說的,領導都走了,我能是給他的嘛。」
趙老四笑着說道:「再說了,領導也不差我這份孝敬,我是專門給您準備的。」
「給我準備的?幹嘛?找我辦事?」
於麗打量了他說道:「有事你看直說啊,我可聽不懂你想幹啥。」
「沒有!絕對沒有!啥事都沒有!」
趙老四擺擺手,說道:「我受您照顧,在這幹了這麼長時間了,總得給您說聲謝謝不是。」
他是真會說話,只把目的抖落清楚了,也不多言語,很怕於麗再推辭似的,指了身後的門房說道:「您忙着,我回去值班了。」
「真是給我準備的?」
於麗見他真的就走了,笑着追問道:「那可就謝謝四哥了啊。」
「您別消遣我,哈哈哈!」
趙老四最喜歡聽別人叫他四哥,尤其是在這座大院裏工作的女服務員們。
可於麗叫他四哥,他可受不了這個,連連擺手打着哈哈回了值班室。
「哼——馬屁精!」
一直站在旁邊看着的張雙慶哼了一聲,嘴裏嘀咕道:「他比地道戰電影裏的翻譯官都像翻譯官!」
於麗看了他一眼,聽見這孩子的話差點笑出聲來。
張雙慶正是人嫌狗不愛的年齡,也是最愛表現的年齡,尤其是在年輕漂亮的女人面前。
他也不懂這種表現欲望來自於何處,只是年輕的衝動讓他就說出了這些話來。
說完這句話,見於麗笑了,他更逞風加賽,點着了鞭炮就塞腳底下踩住了。
「哎!你——!」
於麗沒想到這孩子這麼虎,李學武那壞蛋明顯逗他玩呢,他還真用腳踩啊!
張雙慶只覺得自己威風,牛氣,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幹。
越是能吸引人目光的事,他越覺得好玩,有面子。
見到於麗緊張地看着他,小脖子使勁昂着,還叉着腰,等着腳底下的炮響。
砰——!
「嘿嘿——嘿嘿——」
沒啥事,就是腳有點麻,有點涼颼颼的。
張雙慶聽見漂亮阿姨驚訝出聲,很是嘚瑟地抖了抖腿,可沒想到腳底板突然不得勁了。
他這低頭一看,他媽上午領着他去供銷社新買的塑料涼鞋被鞭炮炸斷底了!
鞭炮,尤其是這年代的鞭炮,可沒有準頭,說多少藥算安全的。
只要孩子們喜歡,聽着響,那炮仗能拆除二踢腳的火藥量來。
這玩意兒扔出去聽着當然響,也沒什麼危險性。
但干危險品的人都知道,限制空間內的爆炸更嚴重。
塑料涼鞋踩炮仗更好玩,李學武都損到家了!
看着那孩子目瞪口呆,滿臉錯愕的表情,於麗只覺得這壞蛋真沒溜兒。
人家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早早晚晚。
不就是兩人那啥的時候被窗外的炮仗聲嚇了一跳嘛,他又沒受影響,報復心咋這麼重呢。
「完蛋了,我媽非揍我不可——」
張雙慶也沒了在漂亮阿姨面前耍酷賣帥的心思了,抖着耷拉在腳上的半截涼鞋,看着地上的半截鞋底,差點哭了出來。
「這涼鞋是新買的吧?」
於麗看着這傻小子,好笑地問道:「你媽是王小琴政委吧?」
「是——嗚嗚嗚——」
不提新涼鞋和他媽是誰還好,張雙慶還想着一會去鞋攤上補一補,可見漂亮阿姨說了這些,眼淚真的下來了。
他哭了,一個是因為怕挨打,另一個則是因為在漂亮阿姨面前丟臉了。
「我媽上午給我買的——」
「誰讓你這麼淘氣的——」
於麗好笑地伸手幫他擦了擦眼淚,問道:「在哪買的,阿姨帶你去買一雙一樣的。」
「嗚嗚——謝謝阿姨——」
張雙慶真是嚇着了,他媽揍他特狠,像是院裏放炮這樣的事回家也就挨頓說,不會挨揍。
但玩炮炸鞋這種事,少不了挨皮帶抽。
「謝謝阿姨,你真好!」
「下次別這麼淘氣了,知道嗎?」
於麗好笑地點了點他,道:「這院裏也不讓放炮,要是嚇着別人怎麼辦啊?」
「我知道了,阿姨,我保證!」張雙慶點點頭,抹了把眼淚,道:「下次我只炸那個李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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