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沒跟着回來?」
「沒,還有幾個項目需要技術跟進」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看向斜對面坐着的丁自貴,問道:「找老夏有事?」
「嗨~我能有啥事~」
丁自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隨後便看見李學武的眼睛微微一眯,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
就算是要發牢騷,也不能當着李學武的面說這個,更何況是今天這麼忙的情況下。
「咳咳~」
他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又道:「是廠機關辦公制度變革的事,月初不就在催了嘛」。
「嗯」
李學武低眉垂首,又端起茶杯,聽着他往下講。
丁自貴的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着,給自己的講話找着節奏。
「因為機關組織結構的改變,李主任昨天跟我說了一下,想要儘快出台相關管理辦法,加快推進辦公制度變革」。
「你是什麼想法?」
李學武微微皺眉,問道:「是在原有計劃的基礎上修改,還是重新搞?」
「當然是延順前面的計劃」
丁自貴坐直了身子,解釋道:「領導的意思是,要着重考慮到各組組長的管理權限,充分發揮管委辦的協調職能」
李學武聽明白了,丁自貴說的根本就不是辦公制度變革的事。
老李着急從羊城回來,這是要動刀子了。
前期處室改組,就已經有了限制副主任,攤權到處級的意思了。
不知道在羊城期間廠里出了什麼問題,他又受了什麼刺激,回來就要開刀。
說是要着重考慮到各組組長的管理權限,那就是要徹底分副主任的權,給各組組長和副組長了。
可各組組長、副組長又能掌握到多少業務和組織管理範圍,最後還不是李懷德一個人說了算。
軋鋼廠這一次組織結構變革,看似權力集中化了,可實際上是分散化。
老李的業務能力就是個處級幹部水準,但在組織管理能力上,絕對是個人才。
什麼叫充分發揮管委辦的協調職能啊?
就是特麼將各組分散開的職權用管委辦串聯起來。
說副主任還有管理權,可李懷德隨時都能通過管委辦管理到具體哪個部門。
而各組組長和副組長的職權被加大,你說人心還能攏得住嘛。
李學武看了丁自貴一眼,知道這老小子感覺到事情不妙,上自己這找轍來了。
「在羊城腳不沾地的忙,我都忘了跟家裏打聽情況了」
「怎麼樣?」
李學武從煙盒裏抽出兩根煙示意給他,見他擺手拒絕,塞回去一根,自己叼了一根點了。
「家裏沒啥事吧?」
「嗨~挺好的~」
丁自貴看了李學武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很是隨意地說道:「李主任不在家,程副主任負責主要工作,能有啥事」。
「那就好,好就好」
李學武瞭然了,原因出在了程開元的身上。
在羊城期間,他跟軋鋼廠這邊也不是斷了聯繫,每天沙器之都會打電話回來。
可終究保衛處科一級能接觸到的情況是有局限性的。
廠里其他處級、副處級幹部當面跟他聊這些事還有可能,通過第三方來說,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李學武他自己也不會做這種傻事,掉價又危險。
所以李學武了解軋鋼廠着半個月以來保衛組的情況,了解相關業務的進展,更能協調到廠機關各部門、分廠來支援羊城的工作。
但是,在組織日常關係上,終究是有了斷層的,功課落下了,就得補。
沙器之從昨天回來就跟着他一起忙,都沒時間來收集這些情況。
這會兒他把接待訪客的工作協調給了綜合辦主任孫健,自己去辦這件事了。
正事要緊,可領導不能瞎了,更不能聾了。
李學武嘴裏說着好,可眼神跟丁自貴交流着,一切盡在不言中。
「哦,對了,我跟領導申請在經濟貿易領導小組辦公室下面成立一個對外貿易管理辦公小組,這件事領導同意了」。
「這是好事兒啊」
丁自貴抬了抬眉毛,說道:「咱們廠以前可沒接觸過對外貿易,應該有個對外管理的部門負責協調」。
「我也是這個意思」
李學武彈了彈煙灰,道:「領導比較關心這件事,抓在手裏的雞不能再飛了,落在鍋里才行」。
「管委辦這邊沒問題」
丁自貴點頭道:「你要人隨便點,要支持我來找領導協調」。
「嗯,等你這句呢」
李學武使勁抽了一口,笑了笑,說道:「這件事我準備讓器之牽頭搞一下,找幾個會外語的,對外貿有一定工作經驗的」
「結合一下華清在廠實習的學生,我看還可以掛一塊管委辦對外協調辦公室的牌子」。
「哦~」
丁自貴聽見李學武這麼說,嘴裏應着,端起茶杯掩飾着思考。
兩人這話題聊的也是稀碎,左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外人聽的迷糊,他們倒是心知肚明的很。
「我沒有意見」
丁自貴放下茶杯的同時,也點頭附和了李學武的意見。
「那就把辦公地址放在三樓吧,挨着管委辦,好辦事」。
「都行啊~」
李學武手扶着膝蓋站起了身,走到辦公桌旁按滅了煙頭,回頭對着丁自貴說道:「辦公制度變革的事既然李主任交給了你,我就不發表意見了」。
在丁自貴有些皺眉的目光中,李學武又說道:「不過我建議你徵求一下谷副主任的意見」。
「谷哦」
丁自貴微微側目,思考着李學武話語中的含義。
李學武點了點對方,提醒道:「谷副主任長期在組織部門工作,對幹部管理和組織協調方面有很多經驗可以學習」。
「你看我」
丁自貴一拍自己腦門,使勁一瞪眼睛,笑着說道:「這不是哎呀,瞭然~瞭然!」
「呵~」
李學武也是輕笑了一聲,靠坐在了辦公桌前面,調侃道:「我在羊城忙懵了,你在家也忙懵了?」
「哈哈哈~」
丁自貴自嘲地笑了笑,擺手道:「你還別說,我真是沒閒着」。
他訴苦道:「以前罵老徐是頭肉驢,現在輪到我自己了,終於知道辦公室的苦了」。
「都一樣」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結構變革帶來的影響還在繼續呢」。
他指了指身後,道:「保衛組這邊的工作我都還沒理順,一腦門官司」。
「嗨,誰說不是呢~」
丁自貴聽出李學武話里要送客的意思了,站起身,感慨道:「一個組都夠你忙活的了,現在還要兼着管委辦的工作,唉~」
「所以請丁組長多照顧呢~」
李學武笑着送了他出門,邊走邊說道:「今天下午約了玻璃廠的領導,談玻璃鋼廠合作的項目」
「明天上午要去京城電視機廠,協調電子工業、電氣系統與通訊系統的合作」
「明天下午,機械二廠要來談發電機、發動機以及變速箱生產線機械採購的問題」
他拍了拍丁自貴的胳膊,道:「我這邊的時間實在是緊,還有其他工作得干,你老兄可不能說我是吃乾飯的」。
「這不是笑話嘛~」
丁自貴笑着說道:「軋鋼廠里的幹部手扒拉挑,你要是吃乾飯的,那我飯都吃不上!」
「哈哈哈~玩笑~」
李學武笑着打了個哈哈,一直送他到了樓梯口,又說了協調船廠和食品工業的工作。
老丁這個人心眼子比較多,但為人還是很仗義的。
就算是有什麼別的想法,在這個時候,他也是不敢跟李學武來勁的。
包括李學武提出讓沙器之兼了對外協調辦公室的工作,他也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這裏面李學武自己說話也好使,可畢竟要人要物的,都是從管委辦里出,沒有他點頭,沙器之干工作也不自在。
扶自己的秘書上馬,這種事在機關里屢見不鮮。
更何況沙器之確實有這方面的能力和資歷,李學武這麼安排並不算是任人唯親。
而在辦公制度變革這件事上,李學武先是沒給他好臉色,後來也沒答應他幫忙,可點了谷維潔的關係。
最後送他出門的時候又把接下來的重點工作跟他匯報了一下,面子算是給了足足的,他有啥可惱火的。
李學武在管委辦,無論是組織工作,還是業務工作,都是直接跟李懷德對接的。
就算是以前,丁自貴也不敢在李學武的面前拿大啊。
現在別看他是正的,李學武是副的,可真要較真兒,他這正的也得聽副的。
你這正的才管幾個頻道啊,李學武這副主任可是直接兼了所有項目管理辦公室的副主任。
尤其是栗海洋在匯報領導行程的時候,特意點了這些都是李副主任定的計劃。
連特麼李懷德幹什麼他都能管,你說誰還能管着他!
當然了,李學武主動跟他匯報工作,不僅僅是尊重他,也是工作需要。
人無論走到什麼樣的高度,對待工作和同事,都要以互相尊重,互相幫助的心態去相處。
你說李學武位高權重了,可他現在的級別就是副處,年齡卡住了他的進步,這就是現實。
如果他飄了,自然有人會給他下絆子,讓他掉下來,到時候可能摔的更慘。
所以李學武時刻記得自己是誰,該爭利益的時候要爭,該懂禮貌的時候要講。
否則,人家該說你年輕人不講武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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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繫一下造船廠,我要跟徐主任通電話」
沙器之一進門,便見領導在跟孫健主任交代工作。
他拿了門口茶柜上的暖瓶,同走出來的孫健笑着點了點頭,隨後便去了領導辦公桌旁。
「領導,要開燈嘛?」
「嗯」
李學武正低着頭批文件,聽見沙器之的聲音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看向了窗外。
天色陰沉沉的,還刮着邪風,嗚嗷作響。
沙器之一便續着熱水,一邊說道:「好像要下雪,外面降溫的厲害」。
「是嘛」
李學武看了看他,問道:「這半個月下雪了嗎?」
「應該是沒有」
沙器之去門口送了暖瓶,同時開了屋裏的燈,道:「我愛人只說冷了兩天,又升溫了,不知怎麼,今天又變了天」。
「十月末了啊~」
李學武念叨了一句,隨後低下頭,將手裏的文件批完。
「以後暖天少了,天越來越冷」。
「說是呢~」
沙器之聽出了領導話里的含義,也是意有所指地說道:「冷倒是無所謂,就怕刮邪風」。
李學武沒說話,抬了抬眼皮,繼續着手裏的工作。
沙器之去試了試暖氣的溫度,見已經供暖,走回來一邊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邊匯報道:「居民區項目停工了,內部裝修還在做」。
「谷副主任正在協調第三批房屋建設方案,說是要一起上馬七套,爭取在五月份完工,明年底徹底解決貧困職工住房難得問題」
「人事處完成了一批二次的職工招錄計劃,組織協調工人流轉,一部分已經去了鋼城和營城」
「一批三次的招錄工作已經開始,儲副組長安排紀監辦公室跟進,監督執行選錄工作」
他嘴裏的語速很快,但咬字很清晰,讓李學武聽的很真切。
就像速讀新聞似的,把軋鋼廠近段時間的工作情況按照時間順序梳理清楚,匯報給李學武聽。
李學武一邊看着文件,一邊聽着他講,手裏還時不時的簽署意見。
直到沙器之說起了程副主任在生產會議上的講話,他的筆才停了下來。
「程副主任着重強調了生產與變革的相互辯證關係,在生產勞動中總結變革經驗,實踐大學習活動優秀」
李學武越聽越不對味兒,程開元想幹什麼?
難道老李放下屠刀就真的以為他能立地成佛了嘛?
現在李懷德選擇隱忍,那是自己給他畫了一張大餅,讓他在爭鬥和發展之間做出了最優的選擇。
程開元講這個話是什麼意思,是想開倒車,把老李重新拖拽進爭鬥的泥潭裏嘛!
樹欲靜而風不止,李學武就知道外面的風不停,廠里的這些人的心就定不下來。
程開元在楊元松在的時候不動手,選擇了這個時間。
上不上,下不下,如果沒有必勝的決心,那就是沒事找抽型的。
老李說去上面協調項目相關工作,也可能跟這件事有關係。
拿成績表功,穩定了上面,回頭可能就會來收拾他。
剛特麼安穩兩天,軋鋼廠又要出事。
其實這種反饋李學武早有預料,尤其是進入到十月末,形勢的變化放緩,必然讓有些人以為看到了大勢。
他們當然是想在風波中謀求利益,可前期覺得形勢太過危險,不敢下水。
現在嘛
依李學武看來,這些人就是傻子,跟後世跟風買房那些人有何區別。
該掛的風已經刮過了,現在的風向看似明確又強勁,實則已經沒了翻天覆地的可能。
再有,既得利益者如李懷德這些人,怎麼又允許自己成為歷史。
這件事看來麻煩了~
「廠里是什麼反應?」
李學武打斷了沙器之的匯報,敲了重點讓他回答。
「鄺組長那邊聽說很惱火,連開了幾個會議強調工作紀律」
沙器之看着李學武,道:「主管生產工作的副組長陳叔毅提過在生產車間成立大學習活動基層小組的建議,但被鄺組長否了」。
「這件事最後被匯報給了谷副主任,谷副主任又交代給了主管組織工作的殷副組長協調」
「現在這件事還拖着,殷副組長遲遲沒有給出確定性建議,尤其是在鄺組長反對的情況下」
「我知道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繼續低頭看起了文件。
沙器之則是恢復到了剛才速度新聞的狀態,只要領導不具體問的,都是概述。
說了能有十多分鐘,辦公室主任孫健走進了辦公室,看見沙器之正在匯報工作,就沒往裏走。
他站在門口位置給李學武提醒道:「領導,營城造船廠的電話叫通了,馬上接過來」。
「好」
李學武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招招手,叫住了他。
「有個工作安排一下」
見孫健走了過來,李學武靠坐在了椅子上,點了點沙器之道:「器之接下來需要負責對外貿易辦公室的工作,你來安排一下」。
「是」
孫健先是答應了一聲,在看過沙器之平靜的表情過後,便知道他已經提前知道了。
「綜合辦的工作還有」
他故意遲疑了一下,隨後問道:「秘書崗您有什麼要求嗎?」
「只是兼管」
李學武手裏的鋼筆輕輕敲了敲桌子,看了他一眼,道:「綜合辦這邊的工作還得拿起來」。
孫健的問題很巧妙,李學武的回答也很意外,讓他的目光不由得再次看向沙器之那邊。
沙器之在火車上就被領導談過話了,依着他本來的意思,當然是不想這麼早的離開秘書的崗位。
可是李學武點了他的年齡,又提到了他幾個月前的提級。
這個時候外放其實是最好的時間,到了十二月,年終總結開始,幹部調崗就難了。
還有,沙器之珍惜跟在李學武身邊學習的機會,可現在的他已經有了能力和見識。
又不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需要磨練心性,他都三十了,再不出頭,就出不了頭了。
以保衛組綜合辦副主任的身份,兼管對外貿易辦公室,同時掛對外接待辦公室的牌子,這個過度是十分難得的。
他當然不可能長時間處於這種跨部門兼職的情況,這可跟李學武的情況是兩碼事。
兼管就意味着精力分散,沒有絕對的控制能力,那就是扯淡。
沙器之必須在短時間內,充分利用自己的人脈和積累,藉助對外貿易辦公室的跳板,把自己的能力儘可能的表現出來,給所有人看。
三個月左右的時間,他需要做好保衛組綜合辦副主任交接的準備,外放就意味着這個崗位不是他的了。
還需要幫助接手李學武秘書工作的新人熟悉領導工作節奏,讓對方跟自己跑起來,達到同一個節奏。
最後就是以一個絢爛的成績,讓那些質疑領導提拔他的人閉嘴,大大方方地接管一個正科級單位。
做秘書工作的,基本上都是要有這個過程的。
如果跟的領導近段時間有進步的可能,還有留下來的必要。
可李學武的年齡線已經卡死了,三兩年內沒辦法在級別上進步了。
所以他現在接着這股東風走,是最合適的。
孫健為啥看了他兩次,完全是出於羨慕和嫉妒啊。
當初從廠辦副主任的崗位上下放,到了保衛處擔任綜合辦主任,說是完美地一跳。
可誰跳誰知道,這裏可不是糖罐子,苦窩還能說得上。
如果當初楊廠長也給他一個平台做緩衝,藉助幾個項目跳一下,何至於給處室領導當辦公室主任呢。
他這不叫外放,叫下放,說是無奈之舉也可以。
畢竟當時楊廠長的處境也不是很好,大廈將傾,能給他這個待遇已經很是不錯了。
說不羨慕是假的,當初他是廠長秘書,意氣風發,青年才俊,一時無兩。
沙器之呢?
他們都是一般年齡的人,自然對彼此都有個了解。
這人換了好幾個崗位,在哪個部門都不吃香,最後坐了冷板凳,如何跟他比啊!
現在呢?
他還是正科,可三個月以後,沙器之就要完成人生逆轉,跟他一樣,也是正科了。
可不就是嘛,三個月以後,那都是六七年了,沙器之可以按照條件晉升了。
到時候兩人都是正科,可正科也有對比的。
要論未來發展,你說於德才是從綜合辦主任的位置上提副處,這個沒法辯論。
於德才本身就在副科的位置上熬了許多年,上面有董文學照顧,在李學武這裏又是尥着蹶子的賣力氣。
當時李懷德需要人支持,李學武不推他上位,推誰上位?
天時、地利、人和,於德才都佔到了,否則你以為一個綜合辦主任這麼容易進步的?
於德才不是偶然,是必然。
可他呢,他可沒有於德才的天時、地利、人和。
首先李學武對他的態度絕對沒有問題,可刻板印象永遠套在了他的身上。
他腦門上刻着一個楊字,永遠都別想摘下去。
除非在大學習活動上揪了楊鳳山的辮子。
可這麼做他的心難安,別人又會怎麼看他。
至少李學武這裏就容不下他,這個問題無解。
再看沙器之,外面的正科,絕對是一方「諸侯」了,有相對獨立的領導權限,又能鍛煉出成績,他又如何能比。
這個時候沒人會去考慮沙器之在對外貿易管理辦公室的位置上折戟沉沙。
為什麼?
因為這是李學武管理,李主任視為企業集團化的推進劑。
在軋鋼廠,他們兩個人確定支持的項目,只有成功,沒有失敗。
有李學武在,做出成績的沙器之還能發配到邊邊角角去?
你看大山溝里的魏同,以前就是個治安員,現在也已經是副科幹着正科的活了。
作訓科是正科,可科長卻是副科,不是高職低配,那是低職高配,妥妥的「自己人」待遇。
就看此種種,就知道秘書工作有多難了,跟賭博沒什麼兩樣。
賭贏了,就是沙器之,他雖然不至於賭輸了,可也是後路被斬,前途茫茫了。
從李學武辦公室里出來,聽着領導講電話的聲音,孫健拍了拍沙器之的胳膊,悄聲道了一句恭喜。
都是職場老人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工夫早就練到家了。
沙器之也很謙虛,笑了笑,道了一聲謝,同時也提到了領導秘書人選的問題。
「你在領導身邊」
孫健拉了他到辦公室,問道:「領導心裏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咱們是做服務的」
還沒等沙器之回答,他又補充道:「秘書人選更是關鍵,領導不說,你心裏不能沒有數」。
剛才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李學武並沒有給出具體答案,他再想問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
是營城造船廠那邊打過來的,他也就沒機會再問。
這會兒沙器之也聽懂了孫健的意思,遞了煙給對方,道:「領導選秘書,從來不看出身背景的」。
這話倒是真的,孫健看了沙器之一眼,眼前不就是個例子嘛。
「剛開始選我做秘書,也是領導剛接觸保衛處的工作」
沙器之解釋道:「現在自然不用再找我這般歲數大的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看還是年輕一些的合適,至少體力夠用」
「這半個月跑下來,別說我遭不住,我愛人那邊都嚷着家不要了,累她一個人」。
「你要是歲數大,我算什麼」
孫健好笑地說了他一句,隨後點頭道:「不過出差對於咱們人到中年來說,還真是個負擔」。
「唉~」
沙器之苦笑着解釋道:「我老家在鄉下,就跟愛人支撐着家,半個月不回去,真受不了」。
「理解」
孫健吐了一口煙,點頭道:「都這樣,以前我愛人也老說我顧頭不顧腚的」。
「呵呵呵~」
兩人都是這般客氣自嘲,倒是讓小辦公室里的氛圍融洽了一些。
「你看是在咱們組裏找,還是」
孫健被煙霧遮蓋了視線,微微眯着眼睛看了沙器之。
沙器之則也是遲疑了一下,道:「年輕是一方面,腦子得靈,不然跟不上領導的節奏」
「我你是知道的」
他用夾着煙的大拇指示意了自己,道:「有的時候我都跟不上領導的思路,真不行了」。
「呵呵,不至於的」
孫健笑了笑,還親近地拍了他的胳膊一下,抽了一口煙,道:「那就得找個文化素質高一些的了」
「好在是你還有時間,可以慢慢帶一下」
他故意點出了沙器之的實際情況,也在試探着對方的真實想法。
沙器之倒是很坦然,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這一點。
孫健拿話點他呢,給領導選秘書,不能選個二百五出來,更不能挑個白眼狼反噬自己。
不說孫健在這個位置上,就是沙器之以後外放了,再回來這裏就是外人了。
而秘書永遠是領導的身邊人,選好了幫你維持關係,選不好都能選個冤家出來。
他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了,不僅僅要適合領導,還要適合以後的自己。
甭管帶教的感情能有多少,至少得保證以後能和善相處。
「從新分配的大學生裏面選怎麼樣?」
「嗯」
聽着沙器之的提議孫健沒有直接否定,而是吐了一口煙,道:「大學生入職,可都是按照科員以上級別定崗的,個別優秀的都是副科級科員的」。
「確實,是我想當然了」
沙器之點了點頭,承認自己想馬虎了。
不是大學生科員級的問題,而是李學武那邊的問題。
李學武的年齡才二十歲,而這些大學生基本上都比他大。
在基礎學歷上,雖然李學武現在也讀着大學,可畢竟還沒畢業。
關鍵的是,大學生的進步都是很快的,到時候秘書轉崗可就不好轉了。
這有的時候領導太優秀,條件太特殊,也是不好安排的。
孫健見他皺眉頭,笑着拍了拍他,道:「別着急,慢慢琢磨着,時間還有」。
沙器之點了點頭,卻是在心裏明白,時間沒多少的。
他得儘快把精力投入到對外貿易辦去,下個月還有個對外接待的工作。
對外貿易一系列合作和協調的工作都是由他牽頭,日商、港商、五豐行
想想以後都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做這件事,李學武那邊也等不起。
所以這件事必須快,得儘快!
他這正愁眉不展,孫健將要離開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門其實半開着了,他是李學武的秘書,哪裏有資格關門。
兩人齊齊轉頭,卻是看見彭曉力站在門口。
「孫主任,沙副主任」
彭曉力先是給孫健打了招呼,隨後跟沙器之示意了身後李學武的辦公室道:「管委辦的文件需要送過來給李副主任」。
「嗯嗯,正好」
沙器之眉頭一挑,同孫健對視一眼,給彭曉力招手道:「領導處理過的文件,你正好帶走」。
「我這正想問您的」
彭曉力倒是會說話,笑着道:「就怕我問了,還以為是催領導呢」。
「呵呵~」
孫健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給沙器之示意了門外便離開了。
沙器之這邊則是點頭道:「你催不催,領導都很忙」。
「這我知道」
彭曉力鬼機靈的,伸手主動幫沙器之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嘴裏說道:「過來的時候還聽見領導講電話呢,很大聲的~」
瞧見沒,這小子多會說話,領導講電話,不是我故意偷聽,是電話太大聲了。
沙器之看了他一眼,笑着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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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講,現在不是跟你談條件,更不是給你打商量!」
李學武拿着電話罵道:「你別跟我扯犢子,機遇就擺在你眼巴前了,你這個時候拉胯,信不信明天你回來接着幹辦公室主任?!」
「放屁!」
李學武冷笑道:「管委辦可沒有冷板凳,我保衛組倒是有個綜合辦副主任的崗位給你留着呢,你要不要?!」
「小鞋我都給你準備了好幾雙!」
「我不聽!你不要給我講這些!」
李學武站起身,對着電話那邊的徐斯年問道:「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嘛?」
「就算是我聽你講,你覺得李主任有時間和耐心聽你訴苦?外商有時間跟你談感情?」
「我不管!我不管你想啥辦法!」
李學武嚷道:「哪怕是搭暖棚,燒煤球我都不管你,但工期必須提前,這件事沒的商量」。
「我不是在為難你,咱們講道理,我是那種何不食肉糜的幹部嗎?!」
「我跟你說,下個月就能定合同,技術指導和工藝調整方案隨時都能開始,你拿狗屁忽悠人家外商啊!」
「實際的!我要看到實際的」
李學武在電話里喊道:「那些鬼佬到了現場,我必須讓他們看見,所有基建是完成了的,就差他們的技術和機器了!」
「拿錢買!」
「這世上就沒有錢辦不了的事,能花就能掙,不敢花錢就說明你膽子虛,掙不來!」
李學武斬釘截鐵地說道:「營城那邊協調不開,我給鋼城打電話,從鋼城調運」
「碼的,這麼大的項目工程還能讓建築材料絆住腳?!」
李學武很是不耐地說道:「你給營城市裏打招呼,實話實說,外貿項目,就差臨門一腳了」
「可以,給!我說的!」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大聲道:「不要小家子氣,你手裏管着的是未來幾億,幾十億價值的造船廠,怎麼老是算小賬呢!」
「什麼特麼兩百人!」
「告訴他們,只要項目按時完工,先從他們營城招收五百人!」
「你還有啥要求,一起提!」
「哐!」
李學武撂下電話,端起茶杯,對着走進來的沙器之擺擺手,說道:「趕緊的,讓工程檢修電話線路」。
猛地灌了一大口水,這才又繼續說道:「這特麼是講電話啊,還是講廣播啊!」
「領導,今天都這樣」
沙器之哭笑不得地拿了暖瓶給李學武的茶杯里又續了熱水,嘴裏解釋道:「風大,線路就會干擾,聽不清」。
李學武抹了一下嘴巴子,皺眉道:「真特麼費勁」。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說電話,還是在說剛才電話那頭的徐斯年。
重新坐下,李學武又下了條子給沙器之,讓他去人事一趟,協調一下給造船廠的招錄名額。
現在工廠招工的名額就是香餑餑,不僅僅是城市工人子女的終極目標,也是幹部子女的理想之處。
尤其是大型工廠,更是鐵飯碗的象徵,一輩子的保證。
如果是造船廠這種本身就很有實力,又背靠大廠,還是即將集團化的大廠,那更是金飯碗了一般。
營城不算是小城市,可畢竟比不得鋼城和京城,城市內的關係比較透明,徐斯年這是掐住對方的軟肋了。
辦事嘛,手裏沒點東西怎麼辦?!
光用嘴啊?
那也都遇着對口的啊,還得考驗你嘴上工夫。
再說了,這個時候,不一定真有玩的這麼花的。
你有巧舌如簧,人家還不一定吃你這一套呢。
給徐斯年打電話,主要是催促那邊儘快完成基礎建設工作,他在羊城都把牛皮吹上天了,現在得想辦法圓謊啊。
總不能帶着鬼佬們去了造船廠,去看大家凍冰棍玩啊。
這個時間施工,一定會增加成本,還會增加勞動程度。
但訴苦誰不會啊,賺錢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會的了。
李學武能搞來大項目,能賺錢,他就能站在暖和的辦公室里跟徐斯年大聲嚷嚷。
他要是沒這個能耐你看看,徐斯年不得撅死他。
這就是兜里有錢腰杆子硬,在項目建設上,李學武催誰、罵誰,他們都得忍着。
有能耐你自己拉來一個不輸給他的大項目,你也可以跟他唔呶喊叫的。
當然了,今天李學武大聲嚷嚷全是電話的原因,平時他說話和氣着呢。
徐斯年跟他訴苦,不願意縮短工程進度,還有另外一方面考慮。
那就是投入成本與產出回報的對比。
在徐斯年看來,就算是造遊艇,就算是對外代工貿易,就算是賺外匯,可又能賺多少。
還能比得過造大貨船?
可是李學武不這麼想,他比徐斯年看得更遠,佈置更深。
遊艇的船體材料如果是玻璃鋼,那必然是要極大縮短造船工期的。
玻璃鋼船體是一體成型的,沒有焊接需要,更沒有其他繁瑣的工序。
且從生產線上下來,就能快速舾裝。
最耽誤時間的反而是倉內設備安裝與調試。
意大利人造這個,都是當手工藝品來造的,為的是價格。
安德魯選擇同軋鋼廠合作,就是看準了亞洲的經濟狀況,想玩一招李代桃僵。
意大利傳統手工遊艇老牌標誌,套了一內地批量工藝生產的船,低價傾銷,徹底佔領亞洲遊艇本就不大的市場份額。
你就想吧,如果有一天,LV在內地賣到了200多,還是正品,其他品牌還要不要活?
當然了,例子可能舉的不恰當,但對於安德魯來說,這裏的消費能力還遠遠沒有達到歐洲那種追求精緻的環境。
沒有錢,還想追求品牌,那他何不高仿自己啊?!
李學武的目的也是一樣的,高仿!
不過他沒想過仿造遊艇,而是掛載六七個發動機,能讓玻璃鋼船在水上飛起來的
他的造船口號是:讓東北先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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