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兼程,舟馬不歇。
出差就是這樣,什麼時候工作需要你,你就需要在什麼時候工作。
李學武上車後便睡着了,困的實在不行了。
昨晚根本沒睡好,他也怕事情有了意外。
那些人狗急跳牆,說不定要做出什麼虎事來。
所以他手裏的槍就沒鬆手過,子彈都頂着,隨時擊發狀態。
眼睛倒是一直閉合來着,黑夜,風高,用不着眼睛看,只需要保持鎮定,用心去感受。
這種程度的警戒他在南方經常會用到,可也最傷神。
睡夢中的思緒如同窗外掠過的風景,快速而又雜亂。
睡過去的那一陣他就知道,回到鋼城,等待他的可不僅僅是周亞梅。
火車準時到站,軋鋼廠一行人整理了一下衣着,各自背上公文包,邁出車廂。
早就等在站口的吉普車將眾人又送回了煉鋼廠。
食堂有給他們留飯,簡單吃過,李學武同等着自己的董文學就站在大廳說了幾句,沒再耽誤,上樓去見李懷德了。
他呼呼地跑了兩天,李懷德是呼呼地泡了兩天。
董文學是喜歡舞文弄墨,可不是書呆子,他懂得如何接待領導,更懂得如何享受生活。
上次帶着李學武去過的溫泉他自然不會對李懷德小氣,協調了溫泉招待所,可是好好地養生了一番。
李學武進房間的時候,看見李懷德躺在床上哼哼呢,剛才在樓下的時候,董文學就說過,他們剛從山上回來。
當然了,李懷德可不是去玩的,更不是去腐化的,而是去考察項目的。
李學武有跟他建議過,軋鋼廠以後也可以在鋼城建設療養院。
首先是土地便宜,可以跟地方協調,現在山上的溫泉還屬於沒人稀罕的那種。
其次是地域,這個地方屬於煉鋼廠的勢力範圍,方便管理。
最後就是服務了,四季都能玩,四季都有可玩的,便於休閒體驗。
當然了,不要把這種療養院想的太高端,太神秘,這個時候的療養院跟後世的那種不是一回事。
現在國內的工業都是師承毛子的,包括工人的管理和福利制度。
而在工人福利中,不僅僅有蘋果和帶魚,還有療養制度。
正式工,工齡夠,就能享受這種福利,脫產帶薪休假。
評價一個工廠的好壞,福利待遇佔據了最為關鍵的環節。
你聽老人講,某某單位福利待遇可好,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軋鋼廠當然也有這種福利,不過以往都是去北戴河,軋鋼廠工人享受的也是鋼鐵部統一的療養院。
這一類療養院接收軋鋼廠的工人是要跟鋼鐵部內部劃賬的。
也就是說,工人去療養的錢得是軋鋼廠自己出。
所以了,在哪兒療養不是玩呢,建設屬於自己的療養院,就是一個大企業的終極目標。
現在國內但凡是大型單位,都有自己的療養院。
北戴河沿岸一溜兒,你就數吧,特別多。
李學武看李懷德臉上紅撲撲的模樣,笑着問道:「山上的景色還可以吧?」
李懷德就等着他呢,不然早躺下了。
「才回來?」
他說着話下了床,招呼李學武到書桌旁坐下了。
「你說的這個項目,我今天倒是想了很多啊」。
李懷德點頭笑了笑,隨即問道:「怎麼樣,吉城那邊順利嗎?」
「挺順利的,我二叔在那邊牽線搭橋,見到了林業主管後勤工作的馬局」
李學武的回報簡潔而高效,話里全是重點信息:「貿易關係已經確定了下來,下一步就等他們那邊主動跟咱們聯繫了」。
「關係我交給了當地的經銷單位維護,到時候他們會同鋼城聯繫,所有的貿易都走一條線」
最後,在李懷德滿意的表情中,李學武點頭道:「程序您放心,合規合理,他們也在意這個」。
李學武把在吉城的情況和下一步的計劃都做了解釋說明。
李懷德點頭表示理解,對於李學武的工作給予了肯定。
「好,辛苦你了」
李懷德笑着說道:「吉城是煉鋼廠跳出鋼城的第一步,也是咱們軋鋼廠在東北佈局的第一步」。
「走慢一點沒關係,重要的是走穩妥些」。
他坐在辦公桌後面,面帶笑容地說道:「你對煉鋼廠和吉城的意見我跟玉農同志他們溝通過了」。
「他們跟我的意見一樣,都是叫同志們放手去做,不要有包袱,也不要有負擔」
「玉農同志已經跟廠里做工作了,人事和財務的支持會加大」
李懷德點了點李學武,說道:「咱們打鐵還得自身硬,貿易項目你一定要掌握好,這是關鍵」。
「如何把造船廠、煉鋼廠,以及其他地方辦事處聯繫起來,未來就要考驗你的能力了」
「未來三年是建設之年,也是發展之年,更應該是收穫之年」
李懷德很是認真地同李學武提了要求,他給了李學武這麼大的支持,要人給人,要錢給錢,自然不是學雷鋒做好事。
李學武很清楚,當領導的都沒什麼耐心,別看他們嘴上說着要穩妥,要安全,可實際上心裏恨不得你馬上能給他拿出成績單來。
他當然不會慣着李懷德,沒講困難,也不說形勢,就說自己正在做的事。
給領導講清楚你辦了什麼,他就知道能得到什麼了,這叫默契。
他絕對不想聽的你就不要說,你又不是管兒子,兒子不想聽的話你說了都沒用,更何況是領導呢。
從李懷德這邊出來,李學武又找景玉農和徐斯年坐了坐。
當然了,女領導的房間不能一個人去,帶上徐斯年是很有必要的。
李學武給景玉農匯報了一下吉城辦事處的情況,溝通了貿易工作中的財務問題,以及下一步人事安排問題。
同時也跟徐斯年聊了聊營城造船廠碼頭作業的工作。
未來營城造船廠不僅僅要承擔緩解軋鋼廠工業產能溢出的壓力,還要作為貿易的一環,來供應貨物的調轉任務。
鋼城的內河碼頭是有噸位數限制的,而營城造船廠碼頭則是沒有的。
找徐斯年同景玉農說話,還有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事實上形成一個關係鏈條。
徐斯年不能靠向李懷德,更不能靠向其他人,最合適同景玉農站在一起。
李學武給軋鋼廠未來佈局的正治形勢應該是以李懷德為主,但不能讓李懷德一個人做主。
谷維潔的宣傳和組織系,董文學的煉鋼和安全系,薛直夫的紀監系,景玉農的人事財務系。
還有才來半年,絕對調不走,但能力很突出,野心也很大的程開元,這是李懷德的「治癒系」。
多方聯合,共同協作,意見突出,有所制衡,這才是李學武給李懷德布的局。
至少在他有能力參與軋鋼廠決策層遊戲的時候,不能讓李懷德倒了,也不能讓他飄了。
李懷德為啥這麼看重李學武,你就看李學武對他是多麼的「用心」吧。
比特麼教育孩子都費心,又怕他犯錯誤,又怕他讓人整,還得防着他驕傲自滿。
景玉農的小心思李學武懂,無非是女人的那點小心眼,以及從上面機關下來的面子。
她絕對不會長久依附於李懷德,只要給她機會,只要給讓她站穩了腳跟,她絕對會給李懷德一個好看。
但這娘們有點缺心眼,不知道幹群關係的重要,前期玩脫了,後期很受傷。
所以得給她找個助力,讓她不至於一下子支棱起來,又不至於完全失去信心,倒向李懷德。
孤懸於外,手捏造船廠,並且擁有絕對地域優勢,還需要在軋鋼廠內有人支持的徐斯年就成為了李學武的首選。
李學武當然會支持自己的好大哥,可他現在僅僅是讜委委員,下一步能不能進管委會三五年的不好說,得幫他聯繫個「靠」。
景玉農正好有,他正好需要,李學武就當這個「媒人」給兩人撮合撮合,搞一個聯合。
徐斯年不用提醒,他在辦公室混了這麼多年,不用沾毛都是猴子。
當李學武提出要跟他一起去見景副廠長的時候,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在收購造船廠的過程中,兩人的配合還是很默契的,工作上也很順利。
現在李學武要「做媒」他自然不會扭捏,欣然而來。
景玉農這邊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可當李學武都跟她匯報完工作了,卻還賴着不走,跟徐斯年談了起來。
尤其是談到營城造船廠作為接海碼頭,連接鋼城、津門、越州,以及中波貿易線的頂端港城。
在以津門為貿易調度和管理為中心的軋鋼廠貿易圖的位置便顯得尤為突出和重要。
李學武跟她談人事和財務,又談貿易和航運,拉着徐斯年在這叨叨叨的,她再看不明白,聽不懂,那她就是個棒槌了。
所以李學武遞了話,她短暫的考慮了一下,便同徐斯年溝通了起來。
都是人尖子,根本不會說的很透徹,而且一定只說工作上的內容,三兩句話就能說的清楚各自的態度和目標。
徐斯年跟董文學的情況一樣,處級幹部外放,造船廠的級別是副廠。
那麼,他在半年後就會以副廠級身份重新站到軋鋼廠的決策層隊伍當中。
而未來的半年時間裏,他要做的工作就是把造船廠內部穩定好,建設好,又要聯繫軋鋼廠,擺平對他有意見的領導。
最後就是防着小人,別讓人偷了家,奪了權,篡了位。
徐斯年來造船廠當初也是不願意的,後來都定下來了,張國祁反到完蛋了。
這個時候他想想也就明白了,只要李懷德上位,他這辦公室的位子永遠坐不穩當。
現在跳出軋鋼廠的局勢,站在造船廠往回看,他真的很感謝好兄弟李學武。
這一招移花接木算是救了他的老命,也讓他的正治生命煥發了第二春。
李學武現在給他指引第二條路,他自然要上道。
舔誰不是舔,有得舔自然不用費心自己選。
更何況景玉農有着很深厚的背景,只要不作死,他絕對靠的住。
兩人都拋開各自的偽裝和面具,在李學武的撮合下完成了第一步的溝通工作。
從景副廠長的房間裏出來,徐斯年一幅舔到了的模樣,李學武看着他的興奮勁,忍不住地扯了扯嘴角。
「收!」
「啥?」
徐斯年的臉上還在笑着,卻是見李學武給他做手勢。
他還沒看懂咋回事呢,李學武給他嘰咕嘰咕眼睛,道:「收斂點,你這個表情會讓人家以為咱倆在領導屋裏做了什麼壞事了」。
「你要是願意,回頭自己溝通,別連累我,我還年輕呢」
聽着李學武的碎碎念,徐斯年整個人都不好了。
臉上的表情從撿了一百塊錢,變成了發現錢上有狗屎的樣子。
「我剛才還想謝謝你呢,這會兒只想弄死你」
徐斯年忍不住地回頭看了看景副廠長的房間,心裏又覺得這事不算虧。
也是了,景副廠長比他歲數還小呢,只是人家學問高,起點高,走在了他前面。
李學武看着他說完一句就不再言語,且臉上的表情逐漸偏向猥瑣,不由得往旁邊挪了挪。
「你幹啥去?!」
徐斯年正想着叫李學武一起去他屋裏坐坐,剛轉臉,人下樓了。
「出去辦點兒事兒,你先休息吧」
李學武的聲音從樓梯里傳來,他可不會回房間,彪子媳婦兒在呢,這個時候回去算咋回事啊。
樓下,他剛到大廳,便見着董文學坐在休息區,看見他招了招手。
「您一直在等我啊?」
李學武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剛跟景副廠長他們說了會兒話」。
「沒事,我也是剛下來」
董文學示意李學武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
李學武看了看董文學的臉色,一邊坐下,一邊問道:「楊副廠長找您了?」
「沒有」
董文學微微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隨他去吧」。
「看來他是想一條道走到黑了」
李學武的左眼微微一眯,道:「那就放棄掉他,其他人您有什麼想法嗎?」
「楊叔興吧,這個人可以談」
董文學有些疲憊地抬起頭,看向李學武說道:「他現在的處境也很微妙,李主任有意打開煉鋼廠的局面,要拿他開始」。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軋鋼廠的管委會變革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
李懷德想要把管委會的觸角伸到煉鋼廠來,這自然無可厚非。
但要董文學來執行這件事,恐怕還有深意在其中。
李懷德的想法很多,也很刁鑽,這個人是個地地道道的鑽營家,投機者。
「事情還得分兩面來看,楊鳳山現在的處境看着很危險,其實已經過了最危險的階段」
「楊叔興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並不擔心會受到牽連」
「您如果把火引到了他身上,他有可能四處引火,攪亂煉鋼廠的局勢啊」
李學武有些擔憂地看着董文學,他是想讓董文學強硬一些,主動站出來承擔抑制李懷德的作用。
不用站在對立面,只要多提提意見,在相關問題上保留意見,李懷德自然會有所顧忌。
最怕的就是讓李懷德覺得他好說話,什麼事都願意辦,到時候形勢就真的惡化了。
董文學和谷維潔站在一起絕對是李懷德忌憚的一方,他說話,一定比自己說話好使。
李學武在很委婉地提醒老師不要慣着李懷德,該敲打的就要敲打。
身在軋鋼廠的局中可能要謹小慎微,可老師在煉鋼廠,人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這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干就完了!
現在是楊宗芳梗着脖子不入局,其他人李學武這邊還沒有措施,董文學也很難受。
煉鋼廠不穩,他就沒底氣硬起來,更不敢跟李懷德大聲說話。
所以好像惡性循環了一般,他也愁的很。
「那就先找楊叔興談,談不攏就那他開刀,先搞他的材料」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這件事還真麻煩,他跟李懷德明天就要回京,這件事老師還沒處理好。
李懷德來了,對董文學來說是壓力,對其他人的壓力更大。
正好就這個勢,改變一下煉鋼廠的生態和局勢,好讓工作開展的順利一些。
可能是人來的太多了,董文學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在接待上,反而耽誤了正事兒。
一把手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無奈,分身乏術。
而且接待工作比組織工作更難做,直接影響了上面對自己的感官。
李學武很理解董文學,既然他選了楊叔興,那他就得認。
畢竟現在都是晚上了,他也沒時間再去考察其他幾個人的情況。
楊宗芳給臉不要,這位也姓楊,跟楊鳳山還是一個祖宗的,很不好搞。
董文學使勁搓了搓愁苦的臉,看向李學武說道:「我約了他喝茶,走吧,一起坐一坐」。
這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去了。
董文學所說的約喝茶,不是去什麼茶館,也不是什麼會所和俱樂部,就是在煉鋼廠大門口的門房裏。
兩人到的時候楊叔興已經在等了,見董文學帶着李學武過來,他很是意外,意外中又帶着瞭然。
屋裏已經燒了爐子,不是很熱,茶倒是不涼。
門崗見廠里的幾位領導來了這裏,全都出去站崗了。
三人直到各自坐下,也沒說上一句話,場面有些沉默,氣氛有些壓抑。
可能楊叔興認為董文學是單獨約的他談話,帶上李學武就又是一個意思了。
李學武直觀地感受到了楊叔興的不滿和質疑,但他並沒有就此放棄對他的談話。
董文學先開的口,也沒轉圈圈,直接說明了來意。
同時他也能看得出楊叔興對於李學武的到來產生的質疑,在話里也點出了李學武對於煉鋼廠的現在,以及未來的重要性。
李學武接了董文學的話茬,言說自己不是來表功的,更不是來頌德的,而是來喝茶會友的。
他講起話來就比董文學要有藝術的多。
先是講了從他個人的觀點看煉鋼廠未來的正治形勢,以及現在軋鋼廠的正治生態變化方向。
大家都在一個碗裏,不到一定的高度,誰都跳不出這個坑。
他很有耐心地講了這一階段軋鋼廠的巨大變化,細緻之處不是楊叔興站在鋼城能感受得到的。
可楊叔興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臉上也沒什麼意動的表情。
現在倒好像是成了董文學求着他來辦事的樣子。
李學武知道他是擺架子,也在糾結前幾天他在會議上的態度。
可工作是工作,形勢是形勢,該做的工作不會影響到李學武的選擇和判斷,這個人到底能不能用,得看董文學的。
他坐在這裏說這些,都是在給董文學做鋪墊和背書。
當然了,在談話中李學武也是肯定了楊叔興在煉鋼廠所做出的工作成績,目的是要講接下來的管委會變革中由他配合董文學做生產部門人員的工作。
楊叔興和楊鳳山是宗親,現在談管委會,談大學習活動,是繞不開楊鳳山這個話題的。
李學武在談話中特意提到了楊鳳山當前的處境,也講到了楊元松在最近的一系列佈局。
尤其是楊元松在佈局中利用到了楊鳳山的個人影響力,他很直白地表達了就這一點,對楊鳳山目前處境的擔憂。
楊叔興看向李學武的目光逐漸變了態度,他很有理由懷疑李學武是在威脅他。
現在講楊鳳山,提楊元松,不就是在拿這兩人對比煉鋼廠的形式嘛。
難道面前這兩人是要把自己也搞成楊鳳山那種狀況?
他突然就想到了李懷德來這邊的目的,以及需要董文學進行的工作佈局。
他真的很有可能被選做了「楊鳳山」一樣的針對目標。
李學武看出了他的情緒變化,明確告訴楊叔興,儘管楊鳳山目前的狀況不佳,但作為廠長,他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
無論形勢怎麼變化,總有一天是要用事實來說話的。
李學武希望楊叔興能夠理解當前的形勢,做出正確的選擇。
同時,他也希望楊叔興能夠承接楊鳳山的影響力,利用這一點來推動煉鋼廠管委會的和平變革。
在工作上,他當然是希望煉鋼廠越來越好,更希望他同董文學一起努力,在新發展,新階段有所創新和突破。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該透露給他的意思也很清楚了,現在就要看楊叔興表態了。
然而,楊叔興的態度並不樂觀,他似乎並不買賬,對李學武的提議持保留態度。
「我不知道領導們都想做什麼,也不知道領導們是不是對我,或者我的工作有意見」
楊叔興看着李學武,吹了一口煙,說道:「如果軋鋼廠覺得我的能力不夠,水平不行,那就換個人來替我」。
「我並不貪戀權位,更不熱衷爭鬥,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參與這些事」。
「你沒的選擇」
李學武聽明白了,他是不想沾染因果,還特麼不想放棄位置。
想屁吃呢!
你特麼腦門上頂着個楊字,還是楊鳳山的楊,危在旦夕了,還跟我這裝清高!
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你!
地域性的差距讓人的正治敏感程度會無限的降低,這是天然的,也是客觀存在的。
分廠的一把手在總廠沒有關係,或者沒有助力,那他就是個麵包,誰想捏股他都行。
但就是這塊料,在煉鋼廠這處池塘里,也算是個不得已的選擇了。
楊宗芳不合作,總得找個沒有牽扯的來做事。
尹忠耀是李懷德的人,梅厚生是書記的人,竇長芳已經邊緣化了,這三人都不得用。
矮子裏拔高個,李學武深知,這是一場軟硬兼施的較量。
他必須要讓楊叔興明白,自己是真心希望他能夠發揮崗位作用,而不是簡單的被利用。
「多餘的我不想再說了,你都懂,你要是有什麼想法,領導們就在招待所樓上,大可以去試試」
李學武直了直身子,看着楊叔興說道:「你跟楊廠長之間的關係廠里掃廁所的都知道,他現在就在掃廁所,不差你一個位置」。
「我今天敢來見你,不是看楊廠長,而是更看重你的能力和對工作的貢獻」
「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現在給你說的不僅僅是一個機遇,或者說給你指路」
李學武說到現在已經沒了耐心煩,語氣也變的強烈了起來:「我現在給你說的是一個實現和展示你個人能力的平台」。
「還是那句話,形勢我已經告訴你了,你要是有想法和能力可以自己去試試」
「董書記和我不想煉鋼廠起波瀾,和平變革對穩定發展來說,是唯一的出路」
李學武語氣堅定,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信念。
楊叔興聽後,眼神中透露出了複雜的情緒。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對李學武說:「李副書記,我明白您的意思,不上梁山,便上刀山,對吧?」
「怎麼理解那是你的事,我不在梁山,董書記也不希望你上梁山」
「但是」
李學武吊着眼眸看着楊叔興說道:「形勢催人,時局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有人選你當導火索,我只是給你個點火不爆炸的思路,怎麼選擇還是看你」
楊叔興面色凝重,這個選擇題並不好做,要押上他的前途當賭注。
李學武說的煉鋼廠未來,以及廣闊的發展空間,這都是他說的,理想狀態。
要實現這一點,甚至完成和平變革,一定是要有人做出犧牲的。
董文學自然不會下場去拼,他有着超然物外的地位和優勢,煉鋼廠這方里誰去死,都輪不到他先死。
李學武的坦誠和肯定,讓他的想法已經發生了動搖,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當然不會心存幻想。
鎮定只是他的偽裝和面具,難道知道自己要被推出去當導火索就原地爆炸?
楊叔興的手有些抖,從端着茶杯掩飾不住晃動的動作就能看得出他的內心深處在天人交戰。
李學武對此感到滿意,他相信對方只要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不難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知道楊叔興有能力,也有經驗,只要給予足夠的信任和支持,他一定能夠勝任這個重要的角色。
董文學不緊不慢地喝着茶,好像話都交給李學武來說,他都聽着的模樣。
確實也是,有些話李學武說,要比從他口中說出要方便合適的多。
尤其是李學武現在所處的位置和影響力,對於楊叔興來說,他又何嘗不需要一個平台。
「我會認真考慮的」
楊叔興看向李學武,鄭重地說道:「李副書記,謝謝您今天說的這些話」。
李學武點了點頭,他知道楊叔興這是給了自己面子的。
但同時他也意識到,如果楊叔興中途變卦,或者不能如期履行職責,那麼他也不會手軟。
在這個充滿競爭和變化的時代,給臉不要臉的人,是沒有立足之地的。
「客氣話不用說,董書記在這,煉鋼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學武的話說的含蓄又認真:「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楊副廠長,但請一切以煉鋼廠的利益為重,以煉鋼廠的發展為重」
李學武一邊站起身,一邊說道:「希望您慎重考慮,落子無悔」。
楊叔興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權衡利弊。
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聽明白了李學武話里的意思。
李學武知道,這是一個艱難的開始,但他相信,只要楊叔興能夠真正介入到董文學這邊的佈局,鋼城煉鋼廠的未來就不會亂。
楊叔興站起身同李學武握了握手,再次表示了感謝。
董文學也是站起身,示意了李學武對楊叔興解釋到:「他還有些私事要處理,晚上得出去」。
說着話,兩人一起送了李學武出門,在廠門衛的注視下,一直把李學武送上吉普車。
車是董文學的車,他就在廠里住,李學武借來用合適。
司機知道李學武要去哪兒,也沒多問,直接把他送到了別墅區。
下車後送走了吉普車,李學武這才進了院。
從院門口就看見客廳亮着燈,這個時間了,看來還真的在等自己回來。
等自己的當然是周姐,可也不僅僅是周姐,還有聞三兒,以及滿眼血紅色的張萬河。
門口還站着周常利,跟門神似的,咧着嘴,瞪着眼。
周亞梅接了李學武進屋,在門廳里悄聲說了這三人在這等一晚上了。
李學武拍了拍周姐,示意她帶着付之棟去樓上。
坐在樓梯上等着叔叔的付之棟眼巴巴地看着他還想繼續等,卻是被周亞梅抱了起來,哄了兩句上樓去了。
李學武拍了拍周常利的肩膀走進了客廳,聞三兒站了起來,張萬河卻是沒有,就坐在沙發上,死死地盯着他。
「彪子呢?」
李學武沒搭理他,自顧自地泡了一杯茶,嘴裏問了聞三兒話。
聞三兒看了張萬河一眼,這才回道:「在碼頭呢,今天的事有點多,還在處理」。
「慢慢來,吉城那邊已經處理好了,無須擔心」
李學武端着茶杯坐到了沙發上,嘴裏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了讓張萬河睚眥欲裂的話。
聞三兒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茬兒了,看了看李學武,也跟着坐了下來。
「西琳受傷了,肚子上挨了一刀,下不了炕」
李學武的聲音很清冷,難掩疲憊地說道:「我讓強子在那邊支應一陣,等過段時間吉城事態平穩了再回來」。
「哦,對了」
寂靜的客廳,沉默的兩人,壓抑的氣氛,李學武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事來似的,對着聞三兒說道:「三舅有個事你得抓緊辦一下」。
「強子對象那邊你看有時間請三舅媽受累和彪子媳婦兒過去一趟」
說着話示意了對方道:「咱們當舅舅和大哥的,不能不幫這個忙,畢竟是自己人」。
就是這句話,讓張萬河的臉白了又青,紅了又綠。
「房子你從咱們手裏現有的挑出一套收拾出來送給他」
這些房產還都是關東這位老鐵送給李學武的呢,沒啥好的,就是民房。
李學武示意了樓梯那邊又道:「我從京城帶了一對手錶過來,就在周姐那裏,回頭你叫人來拿」。
說完擺了擺手,道:「到時候就作為訂禮送過去,算我的一份心意」
「結婚是大事,不能小氣了,也別叫強子白跟我辛苦一場」
「東家!」
張萬河聽不下去了,紅着眼睛看着李學武,聲音從嗓子裏迸發出來,悲憤地問道:「您要我的命不行嗎?您要我的命您直說不行嗎!」
「這又是從何說起啊?!」
李學武眯着眼睛看着他,問道:「我什麼時候說要你的命了?我的張大掌柜的!」
「我還指望你幫我開疆拓土,牧首一方呢,咱們還有好大的事業沒做呢,何來生死啊!」
李學武就這麼看着他,嘴裏滿是嘲諷的語氣對張萬河說道:「你這麼說,我成啥了!不是陷我於不義嘛!」
「是不是啊,三舅?」
張萬河呼吸急促了起來,臉色更是紅的嚇人,好像隨時要跳起來要吃人的獅子。
李學武卻是不怕他這個,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品着茶。
聞三兒坐在兩人中間,這會兒害怕極了,別特麼一會兒真幹起來再崩他一身的血。
昨天晚上彪子帶着人去做事就給他來了這麼一出兒。
有個小子也許是知道要出事,沒見着大強子,自己拿了錢袋子躲了起來。
彪子拎着賬本找了他大半宿,直到夜裏十一點多才從土窯里把他給揪出來。
昨兒晚上大降溫,風大,本來他們這些人凍的就夠嗆,回到碼頭就更冷了。
火爐子上坐的開水,是留給他們洗臉泡腳用的,沒想到都被彪子用來澆那個「朋友」了。
大半夜的弄得那人嘶吼着,給張新民嚇得哇哇哭,他也惹了費善英的埋怨。
今天晚上彪子還在做事,小學都沒念完的文化,愣是拎着一本賬當起了催債的閻王。
接管鋼城,從收賬開始!
他惹不起這混蛋外甥,又怕費善英抱怨,只能跟着張萬河來了這邊。
他覺得兩人都是文化人、場面人,總不會弄那些血呲呼啦的吧!
可看眼巴前兒這場面,不是血呲呼啦,倒像是要砰砰砰了!
李學武問他話,他是一句都不敢接啊,深怕接錯了,成了扣動扳機的那最後一股力量。
面對李學武和張萬河,他只想做一個安靜的背景板,和周常利一樣,最好不用沾血的那種。
張萬河喘了好一會兒,這才嘶啞着聲音問道:「為什麼?我老張做的還不夠,您非要趕盡殺絕才滿意?」
「不,不是不夠,而是不對」
李學武放下茶杯,晃了晃手指,看着張萬河認真地說道:「東風船隊的建設有目共睹,我不否認你的辛苦」。
「但鋼城是鋼城,吉城不一樣」。
「吉城做事的人可以不用跟我表忠心,我也不需要」
「他們在誰手底下做事都無所謂,但是你不能跟我玩虛的,而且還特麼敢威脅我的人!」
「跟我動刀子,誰給你的勇氣!」
李學武陰沉着表情,看着張萬河問道:「是特麼山上那幾窩老弱病殘,還是城裏那些蝦兵蟹將!」
「殺你,易如反掌!」
「掃清山上那些土匪都不用我親自動手,你信不信?!」
張萬河看着李學武,嘴唇顫抖着,他終於知道站在陽光下的人是如何辦事的了。
他們的嘴,就是標尺,說你是匪,你就該死,說你是民,你就能生。
李學武的意思直指他的內心,告訴他,是民是匪都是他犯的錯。
敢動刀子,那些人就是匪,那些人的家人也都有罪。
生於罪惡,原生便帶着罪惡。
張萬河知道,讓李學武選擇以暴制暴,不惜破壞鋼城貿易的穩定局面,不惜砸爛吉城的盤子也要清除自己這些人最大的誘因就是那一刀。
他沒得解釋,他說不出辯解的話,當時他說的是給個教訓,也沒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人習慣性地理解成了這個教訓。
可當初他確實沒想着要見血,給房子點把火,造成點意外不行嗎?
出門被板車撞一下也行!
裝都不會裝的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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