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出照屋樑明,
初打開門鼓一聲。
犬上階眠知地濕,
鳥臨窗語報天晴。
昨晚從倒座房回來的時候,李學武就發現月亮沒有了,準是雲彩厚了。
倒是沒算到,晚上下了一場小雨。
早晨出門的時候見着棒梗穿着靴子,還以為下了多大的雨呢,結果院裏的地面上都沒有積水。
「嘿嘿~今兒早的魚蝦特別多」
棒梗將手裏的破水桶遞給李學武來看,炫耀着自己的戰績。
李學武卻是打了個哈欠,穿着白色的跨欄背心眨麼眨麼眼睛蹲在了門口的石階上。
「冷不冷啊?幾點去的?」
「四點多一點兒~」
棒梗從李學武家門口找了一塊木頭板子出來,又從雞架那邊弄了一把菜刀過來。
「我小姨說小雞兒餵野菜也行,我去找了,沒啥地方可挖的」
一邊解釋着,一邊用破盆子從雞架下面的倉口裏掏了點米糠端着走了過來。
隨後從水桶里抓了一把魚蝦出來,拿着破菜刀「哐嗤哐嗤」地剁了起來,碎渣和水崩的哪都是。
李學武嫌棄地躲了躲,吊着眼睛問道:「你要是把養雞的勁頭用在學習上會怎麼着?」
「不怎麼着~」
棒梗很是賣力地剁了幾下,將碎渣一股腦地刮着扔進了米糠盆子裏,隨後繼續抓,繼續躲。
「我現在賣力氣餵雞,雞能給我下蛋吃,我要是賣力氣上學,老師能給我下蛋吃嘛?」
「嘶~~~」
李學武發現這孩子的腦迴路很清奇啊,說的好像特麼有點兒道理的樣子。
棒梗見着武叔這樣,笑着道:「其實我也明白呢,學習對我有好處,可我就是學不進去啊,還沒有幹活好玩兒呢」。
說着話揚了揚菜刀,對着李學武說道:「我想過了,上完小學就不念了,現在學到的知識足夠我用的了,看書看報紙,寫信算賬都夠用了,還念書幹啥,浪費錢的」。
說完繼續「哐嗤哐嗤」剁了兩下,將魚蝦碎渣扔進了盆子裏。
李學武看着棒梗笑問道:「那你是不想當警查了?你不是很羨慕我能帶槍嘛,怎麼你這志向變的這麼快呢」。
「想啊,怎麼不想!」
棒梗手裏的菜刀不停,嘴裏的話也是不停,叭叭叭地說道:「可我想有啥用,我都跟你家我三嬸打聽了,現在當警查,最低得是初中畢業,甚至有的高中才行呢」。
「我這成績,老師看了都搖頭,勸我趁早養好了身體接我媽的班,進廠當工人」
「哎!武叔~」
棒梗停下手裏的動作,抬起頭看着李學武問道:「您說,我這樣的進了軋鋼廠,能幹點啥,總不能去我媽那端盤子吧,只能去車間打鐵啊」。
「不然呢?」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着棒梗說道:「你小子有點兒飄了,現在多少人想去打鐵都不成呢,你還在這嫌棄上了」。
「嘿嘿,您還別說,我真就沒大看得上眼~」
棒梗舔了舔嘴唇,壞笑着湊了過來,低聲問道:「武叔你猜,從春天到現在,我收了多少雞蛋了?」
「多少?」
李學武嫌棄棒梗身上的魚腥味兒,皺着眉頭問道:「還能超過你媽工資去?」
「那不能~我媽的工資我現在是不敢想了,不過嘛~~~」
棒梗學着李學武挑了眉毛坏笑道:「一級工的工資我還是敢比一比的」。
說着話扔了手裏的菜刀,給李學武掰算道:「一隻雞,一天一個蛋到兩個,一下就能下半年,兩隻雞呢?二十六隻雞呢?」
棒梗看了看李學武,說道:「我奶奶說了,春天孵出來的小雞今年秋天就能下蛋,我手裏有二十六隻雞,到時候每天最少就是三十枚左右的雞蛋」。
「三十枚啊!」
棒梗伸出三根手指在李學武面前比劃着說道:「供銷社的雞蛋收購價格我都打聽好了,六分五一個,我每天能賺多少?」
「每天就是一塊九毛五!」
「這還只是二十六隻雞呢,我一個月掙不過我媽,我還掙不過傻叔!」
李學武看着在自己眼前晃悠着的三根小水蘿蔔一樣粗的豬爪,一把拍開了,道:「行了賈經理,低調,再算下去你都夠判的了!」
棒梗卻是炫耀地在李學武面前又嘚瑟了幾下,這才去將剁好的雞食添水攪拌了,一小半給了這邊的大雞,剩下的準備去餵中院的小雞。
「嘿嘿~」
棒梗自信地拎着水桶和雞食盆子從李學武面前路過,嘿笑着示意了腳上的雨靴道:「瞧見沒,新的!勝利牌的,嘎嘎結實!」
「武叔您就瞧好吧,以後我不上班也能吃飽飯」。
看着棒梗昂着大肥臉一步三晃地去了月亮門那邊,李學武咧咧嘴角,實在不忍心現在就打擊他。
現在還沒說,以後說不定哪天這院裏的雞就不能超過三隻了。
除非按戶分,說是一起養的~
可算上老三家、自己家、母親家裏、倒座房
嘿,李學武把倒座房怎麼給忘了,倒座房那邊都是分戶的,好多人都是自己掐着戶口本的。
還別說,棒梗這小子要是真會琢磨和做人,說不定這雞還真能讓他養下去。
顧寧給李姝洗了臉和手,又穿了小衣服,抱着走出來對着李學武說道:「你抱一會兒,我去洗漱」。
「得嘞~」
李學武站起身子,看了對門一眼,從顧寧手裏接過了大閨女。
「哎呀~我閨女今天真漂亮啊,穿好看的衣服了呀~」
「呀呀呀~」
李姝也知道叭叭在夸自己,可現在她都出了屋了,都經受了一次洗臉了,是時候出去玩了。
從媽媽懷裏到叭叭懷裏,不就是帶着自己出去玩的嘛,怎麼還在門口墨跡着。
李學武看着閨女着急的用小手指着月亮門那邊要出發,笑着親了一口閨女,道:「你是洗得了臉了,你爹還沒洗呢~」
「伽伽伽~~~」
李姝見叭叭不動地方老想着占自己便宜,生氣地擰着身子直往外面夠着,就是要走。
劉光天打着哈欠從家裏出來,看見李學武在門口哄孩子就是一愣,隨即咧咧嘴,笑着打招呼道:「李處長,早」。
「嗯,不跟你說過嘛,在家叫哥就行」
李學武拗不過閨女,只好抱着她在院裏轉悠着,嘴裏跟劉光天回了一句。
見李姝不鬧了,便看了他一眼,問道:「我怎麼聽說你在車間裏跟人家打架了?鬧的還挺大?」
「不是有這麼個事」
劉光天見李學武這麼說,剛開始是想否認來着,但見李學武的眼神後又承認了下來。
只是這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是猴子,老撩嗤我,跟我說些有的沒的」。
說完回身看了自己家裏一眼,又跟李學武補充道:「老念叨我爸的事,煩死了」。
「是嘛~」
李學武顛了顛李姝,點着頭沒說批評的話,只是叮囑道:「最近廠里亂鬨鬨的,儘量別出事,鬧大了可不好」。
「哎,知道了李哥」
劉光天點了點頭,答應的很痛快,但是表情有些不自然,顯然心裏還是有些想法的。
李學武沒管他有什麼想法,看着他大眼珠子轉了轉,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啥好玩意。
跟前院的閆解放相比,這小子更敢幹,更壞的主兒。
但事情總是有兩面性的,分開來看,這種性格的莽漢,用起來也是簡單,三兩句話可能就點着了他的熱血。
李學武這人嘛,沒事都得刨個坑埋個釘子的人,一大早上的又是讓叫哥,又是關心的,要是讓徐斯年見着,准得為劉光天嘆口氣。
但現在劉光天沒覺得自己就要被坑了,正在心裏琢磨着呢。
他也是看出不對來了,李學武怎麼就突然關心起來他了,非親非故的,總不能因為住對門吧?
再說了,上次在井沿兒那,因為跟一大爺之間的矛盾,還得了李學武的嚇唬,他哪裏敢認為李學武就是為他好呢。
從打去年開始,他就一直盼着進保衛處,從李學武當科長的時候就盼,盼到李學武都當副處長了,還特麼在車間裏干體力活兒呢。
說失望也不能怨李學武,畢竟他沒了進保衛處的希望不是因為李學武,而是因為他爸爸。
當初要不是他爸犯錯誤,要不是他爸讓他給送那包東西,還能有這麼些個麻煩?
不過雖然說不怨李學武,但也沒有到李學武說啥他就信啥的地步。
都是成年人了,他跟李學武的歲數差不多,天然的有着一種不服氣和叛逆。
跟閆解放一個樣,只不過閆解放心裏的嫉妒更多一些,表現出來的更多一些。
劉光天長得五大三粗的,大眼珠子橫晃,其實到了歲數,吃的虧多了,也知道防一手呢。
他可是聽說了,李副廠長倒了,工作組正在查李副廠長呢。
這李副廠長是誰啊?
劉光天知道,李學武的主管領導就是李副廠長,且都知道李學武跟李副廠長的關係很好,這一次別不是要把李學武牽扯進去吧?
李學武結婚的時候他可聽說了,之所以不在這邊住,就是因為李學武還有個小別墅呢。
這別墅哪兒來的?
保衛處有那麼多的項目,車間裏和設計處可都是賺了錢了,李學武也跑不了,準是賺大了。
且就看李學武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出門就開車,一定沒少摟。
啊!後台倒了,怕被清算,這是給自己說好話呢?
劉光天看了李學武一眼,心道是,他怎麼知道自己參加了廠工人組織的小隊伍,他怎麼知道自己去貼大字告和寫舉報信了?
這保衛處在門口的保衛都是不管事的,卻還是把誰進去過給上面報告了。
劉光天頓時心裏一涼,想起李學武剛才說的話,是不是在點自己呢?
電光火石之間,劉光天的內心閃過了無數的疑問和想法。
跟李學武客氣幾句,抱着洗臉盆往月亮門走,邊走邊想着關於李學武的事。
是什麼讓李學武跟自己虛了的?是什麼讓李學武害怕了自己的?
光是小別墅?
還是另有其他自己沒有注意到的事
李學武抱着閨女在後院裏轉悠着,待顧寧叫了自己換班去洗臉的時候,不由得看了劉光天的背影一眼,眼睛裏寒光一閃而過。
總得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嘛,要是真的沒人給自己找事,那後面的關就不好過了。
李副廠長都被「誣陷」和「攻擊」了,他卻是安然無恙,不會顯得特殊嘛?
保衛處就已經很特殊了,要是保衛處的一把手再特殊,再風雨刮不上身,豈不是明晃晃的箭靶子?
這「自污」也得找個合適的,不能自己玩自己給自己玩死了。
似是劉光天這樣的就很合適,有小聰明,但沒大智慧,有功利心,卻是沒發財的膽兒,不正合適嘛。
顧寧沒看出李學武有啥異常來,接了孩子看着他進了屋,自己抱着李姝在門口哄着。
李姝敢跟叭叭耍橫,在顧寧這兒卻是老實的很,還一個勁兒的巴結顧寧,小手指着地上,給麻麻說着剛才叭叭都帶她在哪兒遛彎來着。
顧寧現在大致能看明白李姝是個啥意思,但具體說的啥,現在還沒人能破譯。
只能是一邊應着,一邊等着李學武。
待看見李學武洗漱好了,還是那身背心褲衩的出來,不由得瞪了瞪眼睛。
「哎~一會回來換,吃飯不整埋汰了嘛」
李學武也看出顧寧是啥意思了,沙發上都放着他的衣服了,愣是沒換唄。
伸手接了李姝,抱着一邊往出走,一邊解釋道:「早上這會兒又不出去,又是抱着她,弄髒了還得洗」。
顧寧聽了李學武的話抿了抿嘴,就知道說不過他,知道李學武說的話有一部分是這個道理,還有一部分就是李學武懶。
李學武的懶她早就知道了,他喜歡在四合院這种放松的生活,這種市井裏的愜意,不用在意出門時穿的是否得體,是否乾淨立正。
露着兩隻胳膊和大半個膀子的跨欄背心,以及大褲衩,腳上的拖鞋,構成了早上四合院雞飛狗跳的主旋律。
早上各家吃什麼的都有,香味混合在一起,誰也分不清誰家到底吃了啥。
李學武就知道棒梗家裏吃的饅頭和米粥,因為小當和槐花正抱着碗,手裏拿着饅頭跟門口坐着吃。
棒梗更是出奇,端着個碗,蹲在雞圈上,一邊吃着,一邊看着雞圈裏的雞吃着。
見着李學武一家三口從後院出來,有人打招呼,有人也就是笑了一下便進屋了。
早上這會兒都忙着,準備早點收拾完,好上街轉一圈去,放鬆有了,採買這周的用度也有了。
秦淮茹穿着上次漂染的花裙子白襯衫從屋裏出來,看見棒梗蹲在牆頭上就想開口罵一句。
但見李學武和顧寧抱着孩子經過,便止住了嘴裏的話語,換成了招呼:「起來了~」
「呵呵,都啥時候了」
李學武笑着應了一聲,看着她穿的整齊,便問道:「今天要出去?」
「上班~」
秦淮茹無奈走到院子裏,給了偷偷回頭看的棒梗一個犀利的眼神,嘴裏卻是跟李學武解釋着今天的行程。
「昨兒下午接服務處王處長通知,說是工作組周日不休息,還得在招待所忙,且會叫廠里的工人過去談話和開會,說是先給服務處的人開」
說到這裏,秦淮茹嘆了一口氣,道:「今天本來是傅林芳值班的,我怕她照應不過來,便跟她換了一個班」。
「周日不休息?」
李學武吊着眼睛看了看秦淮茹,笑着說道:「這工作組的工作熱情倒是值得我們學習」。
「你自己學習吧!」
秦淮茹抿着嘴笑了笑,說道:「沒見大家都煩死了,就那麼點破事兒翻來覆去的問,折騰個兒的查,把人都豁楞毛了~」
顧寧聽見秦淮茹嘴裏冒出東北話,不由得眨了眨眼。
李學武卻是沒注意,點點頭笑着說道:「那得照着王處長的指示執行呢,配合工作組工作嘛,你這個工作態度可要不得」。
「去你的~」
秦淮茹笑着逗了一句道:「你可真是會打官腔,等調查保衛處的時候看你還笑不笑~」
李學武這會兒抱着閨女往外走,嘴裏回道:「笑~必須得笑,清清白白為什麼不笑,是不是閨女?」
李姝不知道叭叭在跟自己嘚吧啥,只是不在後院轉悠了,改往出走了,她就高興。
見着叭叭笑着跟自己說話,李姝也是給了他一個小小的微笑獎勵,逗得李學武笑的更大聲起來。
看着一家三口去了前院,秦淮茹轉頭看向棒梗,可這會兒棒梗早溜回家裏了,門口的小當和槐花也都抱着飯碗正往屋裏走呢。
一早上棒梗就調皮搗蛋,餵完了小雞也不回家洗臉吃飯,就蹲在牆頭上看着雞圈裏傻樂。
婆婆叫了幾次也不應聲,最後是她喊了一聲,這才回來匆匆忙忙洗了把臉,端着飯碗就又上了牆頭去看雞了。
看他那個勁頭,看他傻笑的樣,好像是能把小雞看得瞬間長大,立馬就給他下蛋似的。
婆婆叨咕了幾句這孩子魔怔了的話,秦淮茹沒搭理,她的巴掌專治魔怔和不聽話。
小當和槐花年歲小,就知道啥都學她哥,剛才棒梗抱着飯碗出來吃,她們也跟着學樣。
這會兒棒梗被嚇的溜回了家裏,倆孩子也知道這麼做不應該,又學着哥哥回了飯桌上。
待秦淮茹進屋,就聽婆婆說着仨孩子:「可不能蹲在門口吃飯啊,更不能蹲院裏去吃,那不成要飯的了嘛」。
賈張氏一邊吃着飯,一邊給仨孩子念叨着早先要飯的窮人和乞丐都是怎麼乞討和吃飯的,穿的啥樣,吃的啥樣。
棒梗最不愛聽這個,他現在誰的話都不愛聽,除了武叔,其他人好像說的都是錯了似的。
秦淮茹見着棒梗晃着腦袋一臉不服氣的模樣,狠狠地說道:「你要是再淘氣,我就讓你嘗嘗一天餓三頓的滋味」。
這卻是剛才賈張氏話里的詞,說乞丐要不着飯一天餓三頓。
棒梗卻是梗了梗脖子,抬着大肥臉頂嘴道:「我又不是沒經歷過,去年我就是吃飽了還餓,可不就是一天餓三頓嘛!」
「好啊,我讓你頂嘴!」
秦淮茹說不過兒子,咬着牙便衝着棒梗過去了,嚇的棒梗抱着飯碗又跑了。
賈張氏在跟前攔着,嘴裏勸着秦淮茹,又說着棒梗,兩個小丫頭坐在一旁抱着飯碗看戲,好不熱鬧。
賈家的早飯熱鬧,李家的早飯也一樣,小磨人精李姝鬧的厲害,從剛才李學武抱着她拐進家裏就開始咦咦,非要出去玩。
顧寧嚇唬了一句,惹得小傢伙又哭了起來,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劉茵心疼地哄着大孫女,早飯忙活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李雪幾人接着準備的。
吃飯的時候又是跟老太太兩人伺候李姝一個,顧寧吃完了又跟着李學武換了婆婆和老太太的班繼續餵。
李姝現在小,吃的少,但慢,邊吃邊玩,大眼睛老是看着門外,有着一顆閒不住的心。
剛才是奶奶和太太喂,現在是叭叭和麻麻喂,許也是怕麻麻算後賬,坐在麻麻的懷裏,小手扶着麻麻,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麻麻,好像討好似的。
顧寧說李姝也不是秦淮茹那樣狠狠地說,就給了個眼神,嘴裏說了一句。
小孩子嘛,怕一個人哪怕是對方一個眼神都會嚇哭。
李學武心疼閨女,也是個寵孩子的,但不會擋着顧寧管孩子,李家沒這個規矩。
忙活了一早上,終於伺候閨女吃得了飯,眾人這才算是消停下來。
劉茵本來還打算帶着兒媳婦兒們再去逛逛商店的,這會兒也是沒了心氣,被李姝磨的直覺得心累。
年輕那會帶家裏這麼多孩子都沒覺得心累,這會兒一想到大兒媳婦兒馬上就又一個,二兒媳婦兒的也快,家裏馬上就得成幼兒園,想想都覺得累。
李學武早上沒啥事兒,讓李雪收拾收拾,說是一會兒帶她出去轉轉,抱着李姝便出去玩了。
劉茵看着出門的李姝樂的露出了小牙,不由的搖頭苦笑道:「這麼個慣孩子的樣倒是跟他爹年輕那會一個樣」。
說着話轉頭看向李雪,笑着對老太太說道:「那會可不就是見天的抱着閨女轉悠嘛,當成寶了似的」。
說完又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無論多忙,只要閨女一鬧了,一哭了,准得可着閨女來」。
她是不知道兒子要帶李雪去幹啥的,只道是這家裏現在都由着兒子做主,閨女又是參加工作了,她也沒了過問的心思。
只是現在感慨兒子終於長大了,能照顧家裏了,又能照顧孩子,心疼父母和妻子,是個成年人了。
好像兒子大了,孫女大了,她們就都老了似的。
顧寧見婆婆嘮叨着,又見李雪不明就裏的,猶豫着要不要去換衣服,便輕聲解釋道:「昨晚說的呢,是要帶着李雪去拜訪家裏的親戚和長輩,還要去送節禮」。
劉茵理解地點了點頭,同老太太一樣,現在兒子的事她是管不過來了。
現在兒子上班幹什麼,交了哪些朋友,她都不是很清楚。
老太太笑呵呵地聽着劉茵同幾個兒媳婦兒講着,時不時地點點頭,眼神有些虛,似是在回憶以前的時光。
看向門外抱着閨女出門去的李學武好像看見了當年的兒子也是這般寵溺孫女。
李學武寵着閨女,李姝也能感受到叭叭的愛,一到他懷裏,那便是撒了歡的說了起來,小嘴不停地咿咿呀呀着,好像確認叭叭能聽懂似的。
垂花門外,李學武抱着閨女剛出來,便見着傻柱背着包從倒座房裏出來,是要出門做活的樣子。
「怎麼?這麼早就走?」
李學武昨晚聽傻柱說了,今天要去大領導家裏幫忙,卻是沒想到剛吃了早飯就出發。
傻柱點了一下頭,嘰咕了眼睛,等走近了才解釋道:「中午飯,那邊的廚子辭了,都得我自己一人忙活,提前去準備着」。
說着話逗了逗李姝,便跟李學武點點頭往門外去了。
李學武抱着李姝站在外院看了傻柱一眼,便由着閨女的指示往西院去了,閨女對西院情有獨鍾。
這邊早上也是熱鬧,門市部正在開門板,小子們忙活着,嘻嘻哈哈的,王亞梅和小燕正將昨晚滷好的,放了一宿的鹵貨搭出來送去屋裏。
李學武幫不上忙,只能抱着孩子往邊上站了站,沒有影響了人家工作。
李姝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姨姨和叔叔們忙着,這會兒也不說鬧了。
於麗和迪麗雅收拾了廚房,也從屏門裏走了出來,後面還跟着二爺和姥爺,顯然是剛喝了幾杯熱茶,歇了一氣兒了。
「呀~小魔頭今兒咋這麼乖呢!」
於麗就愛逗李姝,也喜歡哄着李姝,這會兒見着李學武抱着,走過來便逗了一句。
李姝伸出小手想讓於麗抱,於麗卻是親了李姝一口,笑着說道:「現在可不行,小姨得忙呢」。
說着話又伸手蹭了蹭李姝的小臉蛋,這才去門市部里忙去了。
李姝小手要往嘴裏伸,李學武忙抓了,哄了閨女幾句,指了正在忙着的幾個人給閨女說了會話。
早上這會兒確實忙,沈國棟幾人把昨晚收拾好的車子推了出來,擺了長長的一溜。
十多台三輪車,各個都掛着鐵牌子,都綁着木頭梆子,小子們在沈國棟的交代下,一一背着包,上了車子蹬着出了門。
最後一台就是沈國棟的,待小子們都走了,他這才跟老彪子擺了擺手,蹬着車子出了門。
等他們都走了,二孩才將車子推進了北倉庫,跟着姥爺忙活了一會,又蹬着出了門。
老彪子昨晚跟李學武說的晚,今天早上起來的卻是早,起大早裝了一車廢品,給車搖着了,開着出門去送貨。
走之前還跟姥爺交代了幾句,說是有幾家的家具趕今兒得送一下,讓姥爺撿着輕巧的先趕着馬車送,等他回來再送沉的。
大青馬餵的好,駕馬車也輕鬆,李學武就抱着李姝站在院裏,曬着清晨的太陽看着大姥和二爺套了馬車,往車上裝着桌椅板凳。
早上這會兒門市部來的人不多,都是可着上班這一會兒有幾個人,於麗便同迪麗雅從屋裏出來,幫着姥爺他們裝車。
小小的回收站,因為這些人的忙碌,有了熱火朝天的生氣,也有了讓李姝覺得好奇的生活。
這可能就是小小的她要學習,要見識的人生百態了。
今天是二十二號,周日,周一就是端午節,所以李學武得趕在今天有時間去各家拜訪一下。
乾媽家,師母家,便宜叔叔李叢雲和李正風家,還有媒人於懷右和李德山家,最後還有個老師需要看望,劉正。
今天去拜訪的都是長輩,乾媽和師母就不用說了,實在的關係。
李叢雲和李正風是李學武正式認的叔叔,甭管祖上到底是不是一支兒,現在的名分都定下來了,那逢年過節的就得去坐坐。
媒人那邊李學武當時也是恰逢其會,趕巧找了這兩個,但結婚酒席的時候人家都來了,也給證婚和保媒了,這人情和交情就得算了。
現在李學武跟顧寧過的好,這要是在農村,過的不好了,兩口子鬧彆扭了,還得是媒人出面去給調和。
就是離婚,那也得是通知媒人一聲,這是老講,也是規矩。
當然了,李學武跟顧寧過的好好的,沒有彆扭,這媒人也請不動來調和生活,算是一種親戚關係了。
回家的時候見着李雪都收拾妥當了,因為顧寧說了,李學武帶着她去拜訪長輩,所以穿了襯衫和裙子,腳上是趙雅芳給買的小皮鞋,很是立整。
李學武將李姝交給了母親,自己去後院換了白加黑,便帶着妹妹往西院來了。
因着節前這幾天老彪子都幫他把禮跑到了,似是供銷社馬主任、中醫院那邊、沈放這些朋友,以及分局那邊的領導、廠里的領導等等,都沒落下。
今天李學武只準備了一盒雞蛋和一盒點心,算是意思意思,不能空着手去。
李雪上了車,見着後面放着好多盒子,看了看,又看了看二哥。
李學武沒給她解釋,跟給自己開門的於麗擺了擺手便開着車出了門。
第一站先去的董家,拜訪帶着孩子在家的韓殊。
現在學校鬧哄哄的,韓殊去學校的時間少了,在家帶孩子的時間多了。
李學武兄妹兩個到的時候韓殊正在教兒子寫作業,他們進來都沒發現。
甭管你是大學老師,還是大學的教授,在指導孩子寫作業這方面你都是個高血壓患者。
也是李學武兩人進屋,緩解了客廳里的緊張氣氛,董夢元見着師哥來了,一蹦三尺高,扔了鉛筆就跑了過來。
「師哥!你咋才來啊,我都想你了!」
李學武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師弟,不由得笑出聲,問道:「你是想我嘛,不是想不寫作業吧?」
董夢元一副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的神情跟李學武鬧了一會兒,又把目光看向了師哥身旁的小姐姐。
這小姐姐長得真好看!
韓殊滿臉無奈地從客廳走了過來,笑着打招呼道:「彪子不都送了東西來嘛,你怎麼還拿?」
說完李學武又看了李雪道:「這是李雪吧,快進來,別客氣」。
李雪來時的路上聽二哥介紹了現在拜訪這家的關係和長輩,知道這是二哥的老師,也是二嫂家裏的親戚,便顯得很是客氣。
韓殊倒是喜歡李雪的性格,拉着她的手去了沙發那邊問着話,聊着笑着。
李學武則是將手裏的雞蛋放在了柜子上,拎着點心抱了董夢元往沙發上坐了。
董夢元跟李學武很熟悉了,鬧起來完全想不起剛才做作業的愁了。
韓殊自己帶着孩子在家,本就是閒着無聊,又因為兒子的作業困難症,讓她也是惱了一早上了,這會兒同兒子一樣,都放鬆了。
「你是真捨得,就不能再等半年?」
卻是剛才跟李雪問了,韓殊知道李雪進了軋鋼廠,放棄考大學了,不由得跟李學武嗔了一句。
而說完這一句,她自己也是嘆了一口氣,對着李雪說道:「聽你哥的吧,他對正治的敏感度比我都要強」。
李學武摟着小師弟,疊着腿坐在沙發上笑着說道:「我就是說有這麼個機會,決定還是她自己做的」。
韓殊看了李學武一眼,又轉頭看向文靜的李雪,點頭道:「慢慢來,先工作,以後有的是學習的機會」。
「跟你哥一樣,也可以走推薦入學,學的好了,跟上大學是一樣的」
韓殊輕輕拍了拍李雪的手安慰了一句,隨後又笑着道:「看着你是比你哥好學的,他這個大學上的太隨意」。
李雪笑了笑,看了二哥一眼,又跟韓殊聊了起來。
終究是剛畢業的緣故,還是在李學武提前介紹了這邊的情況,李雪說的不多,都是在聽韓殊說着。
韓殊也是跟李雪聊着,也跟李學武聊了聊學校里的事,又說了說家裏的事,問了問顧寧和李姝的情況。
她是知道董文學也給李學武打電話詢問家裏的,就怕她報喜不報憂,有了事不知道。
所以,這會也跟李學武講起了董夢元的事,小傢伙聽着母親在師哥和小姐姐面前這麼說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了,噔噔噔地跑進了裏屋。
李學武同李雪也就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韓殊是想留兄妹兩個在這吃飯的,但聽說李學武要拜訪好幾家,便也就沒再留。
李學武會說話,嘴好,交下的朋友多,關係也多,韓殊倒是不討厭李學武這種維繫關係的方式,也沒擔心李學武會不會因為這麼做把工資都花了。
雖然互相稱作師生,可都是成年人了,心裏都有個分寸的。
再說看李學武的模樣,也不像是缺錢花的主,小汽車開着,總比別人過的瀟灑。
看着小師弟從房間裏跑出來送自己,李學武笑着擺了擺手,開着車帶着妹妹去往下一家。
李叢雲就住在華清學校里,李學武開着車去也不怕門口的保衛圍了他,反正打人的又不是他。
只是他進了校園,找到了李叢雲的家,李叢雲卻是沒在家。
家裏只有李叢雲的夫人在,對方倒是認識李學武的,也知道李學武是什麼身份,這會見着李學武帶着妹妹上門,便熱情的招待了。
李學武能從這位老嬸的臉上看見愁容,只是問了一句李叢雲,聽說在忙,便也沒有往下問,放下了雞蛋和點心,坐着喝了一杯茶便帶着李雪出了門。
這位老嬸明顯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給李叢雲打電話,卻是被李學武攔住了,也謝絕了老嬸的留飯,笑着出了門。
李叢雲現在的日子怕不是也不好過,他的出身倒是好,兩口子也都是和善人,對師生都有照顧,這邊沒見着有人來打擾。
可身在旋渦之中,又有誰能逃脫得了危險呢。
李雪知道二哥結婚的時候大哥的領導來了,只是沒想到還有這層親戚關係。
她沒聽母親和父親說過有這麼個親戚,現在看着,好像關係還挺好的。
李學武也是出門了,才給李雪解釋了這邊的關係,讓她有個認識。
李雪有些無語地看了看二哥,問道:「那只要是姓李的,就都能扯上關係?」
「呵呵!瞧不起你二哥的勢利眼?」
李學武想伸手彈妹妹一個腦瓜崩來着,但看着妹妹都是參加工作的大姑娘了,便收了手。
待上車後,這才是一邊打着火,一邊說道:「勢利也好,趨炎附勢也罷,你二哥做事可從來不虧心」。
李雪眨了眨眼睛,望着華清校園裏的風光,嘴裏問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嗎?」
「差不多吧~」
李學武笑了笑,繼續說道:「朋友之間的關係比較微妙,有遠有近,有好朋友,也有酒肉朋友,但親戚不一樣」。
「親戚可以有好親戚,也可以有不好的親戚,但就是沒有酒肉親戚」
李學武轉頭看了妹妹一眼,笑問道:「你可以去跟朋友吃肉,但不會跟親戚吃肉胡論,這就是親戚的特別之處」。
「只要是親戚關係,甭管是不是姓李的,只要能交的,對自己的成長有幫助的,姓劉又如何~」
李學武「呵呵」笑着說道:「我要是想論親戚,他姓啥我都能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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