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是一小朋友」
李學武隨意地晃了晃酒杯,沒有解釋周常利的身份。
「房子我都看了」
竇師傅將自己的帆布包拿起來,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卻是報紙那麼大四開的房屋平面圖。
「我轉了一上午,整個下午都在家忙活它了」
說着話,將紙張的方向調轉,朝向了李學武,並且往前推了推。
李學武伸手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可以看的見,隨後用手按住了紙張。
竇師傅不愧是搞這種傳統建築的,將整個宅院躍然於這張白紙上。
「東家,您可以提要求了,我來出方案」
不用李學武看得明白,只要說的明白就成。
李學武邊看着平面圖邊說道:「要有停車場,要有餐廳,大小都要」。
「要有賓館、小型電影院、健身、摔跤、乒乓球、網球、羽毛球等場地」。
「還要有文學藝術館,高級休息區……」
竇師傅聽着李學武「棠棠棠」地說,他只是埋頭不斷地寫,最後把李學武要的東西分成了幾個區域。
「您要一個體育綜合區,一個餐飲綜合區,一個管理綜合區,一個住宿綜合區,一個休閒綜合區」
竇師傅歪着腦袋看了看平面圖,道:「這個宅子攏共有四個院子,你說的這些都能放的進去」。
嘴裏邊說着,邊指了幾處獨立的院子和區域給李學武的要求按了家。
最後點了點東門裏的空地說道:「這處做停車場合適,正好走車馬門,都不用改」。
「行,您安排的很好」
李學武點了點頭,指了指後罩房說道:「二層不夠,你再給加一層,倒座房也是,加一層變二層」。
「沒問題」
竇師傅將手邊的啤酒杯挪開,用鉛筆把自己剛才說的做了標註,同時把李學武新提出來的要求做了記錄。
「外罩面一定要原汁原味兒」
李學武點了點圖紙道:「沒有材料的話想想辦法,去別處掏噔」。
「明白」
竇師傅點點頭應了,隨後問道:「電線和下水管路重新鋪設可能要破壞原有的裝修,而且門前要鋪下水管道,這個工程一時半會兒還真拿不下來」。
「慢工出細活兒,給你一年的時間」
李學武當然理解竇師傅的意思,但還是強調道:「一定一定注意安全,我會讓人一直盯着這邊的安全」。
「您放心吧,我幹活有準兒」
竇師傅將圖紙收了,見李學武說給的時間長,便知道他有別的目的。
但他是幹活的,當然不會問東家為什麼給了這麼寬裕的時間。
時間多了還不好?
給李學武下了個保證,隨後說道:「這只是大面兒,這兩天我把設計項目書給你看一下再定」。
「看來您是學到真知識了」
李學武笑着給竇師傅拿了肉串,又示意小子給竇師傅倒啤酒。
兩人在這邊說話,大家都沒有打擾,都去了桌子的另一頭兒邊說邊吃去了。
見着這邊說完了話,忙的差不多的眾人都往桌上過來了。
今晚兒男女老少,能喝酒的都拿了杯子接了啤酒,難得的休閒時光,大家暢飲了起來。
李學武是無法陪大家一直喝的,找了幾個人單獨聊了一會兒,便出門去了。
今晚兒約好了的,要去見婁姐的父母。
出來的時候是看過手錶的,所以到婁姐家的時候也是準時準點兒的。
生意人都特別注重時間觀念,李學武對這位只見過一面的便宜老丈人是很尊重的。
這個年代四九城的別墅區不少,但多集中在dc區,畢竟這裏打老早兒就是富人區。
西城那邊更多的是官宦和王府衙門舊址。
四九城有句老話兒:東富西貴,南貧北賤。
東富,主要是因為東城的舊京倉場多,早年間四九城一共才十三個倉場,而東城就佔了七個之多。
再一個,東城有很多商人,金店、銀行基本都集中於當地。
所以說「東富」絕對站得住腳。
而西貴,則說的是西城中的人非富即貴,王府、官邸比比皆是。
早年間四九城王公府邸高達一百三十二處,而西城的就有七十多處。
有意思的是,有清一代十三位皇帝共育一百一十八位皇子,這些皇子的王府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設在西城。
所以才有的這麼個東富西貴。
南貧指的是四九城的南城多是「貧民」,也就是一些以出苦力為生的老百姓。
按照窮人互幫互助的傳統來說,南城也是四九城最有人情味兒的地方。
各種的老字號、少數民族聚集地、天橋等雜亂地就在南城一帶。
北賤指的是北城區以內,不是說四九城的老北邊兒,住在那邊的人多是從事低賤的行業。
比如茶館、戲院、青樓互相摻雜,所謂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當然了,這都是舊社會對人的分法,將人以行業分成了三六九等。
無論是八大胡同裏面的姑娘們,還是走街串巷的挑貨郎,亦或是在天橋打把式賣藝的藝人,按舊社會來說都是低人一等的賤民。
尤其是戲子,地位更低。
低到什麼程度呢,他們甚至比八大胡同里的姑娘還要低一等。
由於北城中都是「下九流」,或者說當時社會最底層的貧苦百姓,所以才有了北賤的說法。
當然了,這都是舊社會遺留下來的說法,只能在建築和當地的生活習慣上還能看見一點兒歷史的縮影。
後世見得少了,但現在見的還有。
不過四九城經歷了好多次戰亂年代的洗禮,好幾位「大帥」都進駐過四九城。
當時的大帥都喜歡住東城,因為有別墅嘛,更現代的多。
現在你要說哪哪貧賤富貴,不那麼準確了,畢竟當年住東城的大人物,可能現在南城掃大街呢。
誰又說的上呢。
說到倉場,李學武的那套,顧寧住的海運倉就是十三處倉場之一的位置。
也是後來建的別墅區,具體什麼時候建的,給誰住的,李學武沒細打聽,也沒去查。
他到現在還不知前後左右住的鄰居都是什麼人呢。
婁家原來就在東城住,一直都是,富貴人家嘛。
只不過後來大別墅,大莊園太顯眼了,就搬來小產業房產來居住了。
大別墅是捐了或是賣了李學武不知道,現在婁家住的這處其實不是宅院,而是一處辦公地點。
有可能是婁父早年間創業時買下的辦公樓,為了顯得「寒酸」些,就搬來了這邊。
這也是婁姐跟李學武說的,說是在新中街那邊還有房子,都是以前的傭人在看管着。
要不怎麼說這個時期比較亂呢,即使到了九十年代,還有亂七八糟的故事呢。
早先的傭人們也不知是主家太好,還是做傭人做習慣了,有的老頭兒老太太一直到死,都尊稱老爺老爺的。
雖然都是公民了,但據李學武所知,婁姐家還是有傭人在做事。
當然了,現在不叫丫鬟和老媽子了,叫廚師,叫司機,叫保姆。
稀奇叫法兒,做的事兒還是原來的事兒,這個李學武並不覺得稀奇。
就像現在,李學武把車停在門口,一個五十多歲,梳着整齊分頭穿着中山裝站在門口迎接着自己。
別誤會,不是婁父,這是管家。
上次來的時候是過年,許是放回家團圓了,沒見着,這次倒是讓李學武見識了什麼叫貴族底蘊。
婁姐說她們家早先不是京城的,是南邊兒的,隨着做官的祖上遷來京城。
落葉生根,幾代的富貴。
金條啥的聞三兒見過,李學武都沒見過,今天這氣度算是長了眼了。
「李處長,婁先生在等您」
「辛苦了」
李學武打量了這人一眼,點點頭,沒隨他傳統的那套,拎着一個網兜便往屋裏走。
許是知道李學武跟主家的關係,這位管家也沒敢說什麼,一路跟着李學武。
到了門口還給李學武開了門。
「謝謝」
李學武笑着道了聲謝,隨便便進了門廳。
婁姐早就聽見了門口的動靜,這會兒正站在門廳等着他。
「怎麼這麼晚才來?」
「呵呵,家裏突然來了客人」
李學武也沒說現在準時準點呢,找了個不是藉口的藉口回了婁姐的話。
因為在父母家,婁姐還是比較克制的,要顧忌父母的顏面。
雖然母親答應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但父親一直沒有表態。
這一陣兒沒有再說讓她離開李學武的話,但也沒說什麼積極態度的話。
見到李學武進來,婁母站起了身,招呼道:「學武來了」。
「伯母好,叨擾了」
「客氣了,你婁叔叔一直等着你呢」
婁母姓譚,聽說廚藝了得。
許是能給婁半城當小妾,且讓婁父留在身邊沒有送去港城的原因不止是長的好,這手藝也一定是關鍵原因。
李學武現在看,婁母被留在京城的另一個原因便是這待人接物的禮儀周到了。
倒不是說譚家人都是廚子,伺候人就得體,而是這養尊處優的環境,造就了婁母對待女兒這麼一個「特殊」的朋友還能保持笑容和禮貌。
婁父就不同了,身份使然,對待李學武雖然不是先前那麼的抵制,但也沒有起身客氣什麼的。
他是婁姐的父親,又是長者,李學武自然要給婁姐面子,也要有自己身份對等的涵養。
「婁叔叔好」
李學武先把自己今天來的身份定位了一下,跟在門口管家稱呼自己的李處長不同,他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那就是,今天來是以婁姐的「男朋友」,是以私下裏的個人關係來的。
管家稱呼李處長不是亂叫的,也是婁父早就默許的,為的就是試探李學武的態度。
別看婁家早先是大富豪,是大人物,可那是早先。
今年的九月就是婁家收齊軋鋼廠補償金的最後一筆十年期分期股金購置款。
也就是說,到了今年的九月份,婁家,跟軋鋼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了。
不止是軋鋼廠,婁父在其他企業的股金購置款也都一一結清。
他就是一個抱着金磚招搖過市的小娃娃,但凡有點兒能力的,可能都在瞄着他呢。
更不用說李學武這等身份的人了,想要收拾婁父,那是相當的輕鬆。
有人說一個人越在乎什麼,他就越缺什麼。
現在婁父在李學武面前這麼在乎李學武對他的態度,就表明婁父沒有安全感,錢多了真的可能咬手。
他現在是既怕別人搶他的錢,又怕自己人算計他的錢。
尤其是李學武,這個身份在這兒呢,李學武不叫他走,他哪兒都跑不掉。
都這麼一把歲數了,還不得被李學武拆吧拆吧,把一輩子的資產都給收了?
畢竟自己的閨女胳膊肘已經拐到人家被窩兒裏面去了,說不定自己家有多少錢,在哪兒,人家都知道了。
要不然婁父怎麼會見李學武呢,怎麼會允許自己閨女把人請到家裏來呢。
他也是驢糞蛋兒,表面光。
李學武倒是沒在乎婁家的錢,就算富過三代,富可敵國,現在又沒有花出去的地方。
就算婁父天天躺着金磚睡覺,可能飯都吃不上肉了,有毛用。
當然了,要是開放了,那婁父又會搖身一變,成為體面人。
但他也得有壽命活啊。
李學武將手裏的網兜放在了茶几上,笑着由着婁母安排坐在了臨近婁父的單人沙發位上。
「婁叔叔,婁姐跟我說您對玉石很有研究,我前段時間去了趟邊疆,跟那兒買了塊石頭,人家跟我說是和田玉,我也不懂,您幫我掌掌眼啊?」
「不懂你還買啊?」
婁父倒是沒有說別的,看了李學武一眼,隨手拿起了放在沙發扶手上的眼鏡戴上了。
李學武伸手摘了從倒座房廚房隨手拿的於姐買菜的網兜,拿出石頭遞給了婁父。
管家很貼心地拿來了手電筒,並且把枱燈扯了過來,對着婁父手上的石頭打開了。
婁父拿過手電筒皺着眉頭仔細瞧了瞧,家裏人都屏氣凝神,等着他的判斷。
婁姐倒是特別緊張,這是李學武第一次跟自己父親正式接觸,怕李學武的顏面不過關,再因為一塊石頭壞了印象。
就連給李學武端來的茶杯都有些抖。
李學武主動伸手握住茶杯,也握住了婁姐的手,隨後在婁母的注視下拍了拍婁姐的手表示了安慰。
婁姐也是被李學武的提示和母親的注視搞的有些尷尬,這會兒的緊張倒是少了一些。
李學武坐回沙發上,澹定地吹了吹茶杯里的茶葉,隨後淺淺地嘗了一口。
到底是婁家,虎死不倒架,這茶葉真香,聞着就香,喝起來也香。
他雖然跟董文學和李懷德鬧笑話說自己不會品茶,不認識茶,那都是打馬虎眼呢。
為的就是逗領導開心而已,上輩子坐在機關里就跟這玩意兒打交道了。
好的喝過,次的也喝過,只是現在還年輕,懂也得裝不懂,不然下次誰還給你茶葉喝。
記住了,在職場,領導一定是用有能力的人,但跟他最親近的一定是比他能力不如的人。
你的能力超出他的管理能力了,他要麼狠狠地用你,不斷地給你安排工作,美其名曰能者多勞,或者給你戴高帽子。
要麼就是給你調走,說是扶上馬送一程,實際上是怕你太突出,把他頂了。
李學武現在就是要藏拙,會也得不會,不會的更得裝會。
該會的時候要很會,不該會的時候說再回去跟處里研究研究。
「你花多少錢買的?」
婁父將手裏的手電筒關了,放下了手裏的石頭,擺擺手,示意身後的管家可以把枱燈撤掉了。
「不貴,一萬塊」
李學武見婁父看完後微微皺眉看着自己,伸出一根手指邊示意邊回答了一句。
「多少?!」
婁父沒說話,婁姐站在一旁驚訝的聲音都顫抖了。
婁父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李學武,微微搖了搖頭,道:「是好籽料,但沒有這個價」。
說着話點了點茶几上的石頭,道:「這樣的,要是公家收,也就是六十到八十塊錢一公斤」。
說完了價格,婁父看着李學武說道:「年輕人,賺錢要腳踏實地,做人更是要腳踏實地,萬萬不可以走捷徑啊」。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這話聽着有點刺耳啊,這是說自己買石頭想要一夜暴富走捷徑,還是說自己把婁姐給那啥了算是走捷徑。
婁姐見李學武吃癟,皺着眉頭看着李學武問道:「我怎麼沒在賬上看到這筆支出呢?你真花一萬塊錢買了這麼塊兒石頭?」
婁母是知道自己閨女給李學武管着錢財的,具體有多少不知道,但現在看兩人因為這一萬塊錢要起爭執,也是攔了一下自己閨女。
「好了,都花出去的錢了,算是學習了」
說着話還對着李學武勸道:「以後這種不熟悉的行業千萬不要投入太多的」。
「謝謝婁叔叔的指導,謝謝阿姨的關心」
李學武先是笑着對婁父和婁母道了謝,在婁父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下,又轉頭對着婁姐點點頭確認道:「確實是一萬塊」。
在婁姐瞪大眼睛的情況下,又補充道:「不過不是一塊兒」。
「多少?」
婁姐還以為李學武不止買了這一塊兒呢,要是十塊兒八塊兒的,那鋼城到邊疆,她們這些人算是白忙活了。
婁父聽見李學武的話也是這麼想的,這會兒已經端起茶杯,陰着臉靠坐在了沙發上,看向李學武的眼神也像是看冤大頭一樣。
也許這個人在部隊鍛煉過,有辦桉的頭腦,有為政的頭腦,但經商的頭腦一定是都用來長身體和走捷徑了。
婁母現在看着李學武倒不是想的這個「女婿」有多麼笨,而是覺得自己閨女可能要很累。
一個草莽,註定不會關心和照顧人,更不會持家,偏偏還大男子主義,這聚財是沒法兒了。
「十噸」
「啥?!」
「啊?!」
「噗~~~!」
屋裏除了那位老管家站的遠,沒有強烈的反應,沙發邊上的婁姐和婁父婁母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呆呆地看着李學武。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撇了撇嘴,將手裏的茶杯放在了茶几上。
隨後很是無所謂地解釋道:「一個朋友,關係還不錯,說手裏有些玉石問我要不要,我說是不是真的,他說是,我就都要了」。
「十噸?」
婁姐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學武,她現在好像明白了,李學武先前說的一萬塊不是一塊兒。
「嗯」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他着急的嘛,所以便宜嘍」。
婁姐不敢置信地追問道:「十噸一萬塊錢?」
「呵呵,做夢呢吧~」
李學武笑着推了推盯過來的婁姐,說道:「一噸一萬塊,還十噸,搶劫啊?」
「你這跟搶的也差不多了」
婁父拿着手絹擦了擦嘴角的茶水,哆嗦着手將茶杯放在了茶几上。
這小子不講武德,說話竟然大喘氣。
婁姐這會兒早已經反應過來這筆賬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學武問道:「你真的花了十萬塊錢買了十噸玉石籽料?」
「呵呵,不然呢?」
李學武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玉石料子說道:「難得大馬路上隨便撿來的,逗婁叔叔啊?」
「你這買賣做的值」
婁母見愛人正尷尬着,趕緊接過話茬兒,笑着說道:「只知道你在公家做事,沒想到還有這份財力」。
「不是我自己的」
李學武得體的笑容給了婁母很大的好印象,先前看着就好,現在看着更好了。
又會做人,又會做事,又會賺錢,這小伙子真是好。
「是我的髮小兄弟」
李學武解釋道:「大家都是窮苦孩子出身,想要賺個養家湖口的營生,這不是弄了個廢品回收站嘛,順便做點兒小買賣」。
婁父看着李學武,他現在嚴重懷疑這人是在炫耀。
還小買賣,有交易額十萬塊錢的小買賣嗎?
他怎麼不知道,叫李學武說的,他都想去趟邊疆,看看玉石生意是不是這麼好做。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或者說說而已。
又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也不是第一天做買賣,什麼話他哪裏還聽不出。
這是回應自己先前的試探呢,也是給自己吃定心丸呢。
意在解釋他不貪婪自己的錢財,說他隨隨便便就能賺個盆滿缽滿。
這個他承認,別看一萬塊錢一噸玉石李學武買來了,可不代表別人也能買來。
生意不是這麼做的,沒有他這個身份,誰又能隨隨便便去邊疆,誰又能有底氣買十噸玉石,而且價格這麼低的玉石。
老早兒有一句話,叫朝里有人好為官。
這話對公家人有用,對買賣人更有用。
即使什麼都不做,抬抬手,動動筆,都比他們累死累活的拼命強。
但現在來看,這個小伙子把自己的定位分的很清楚,並不承認這些是他的,都是他發小的。
婁父當然查過這個回收站,也查過這些人的底細,就是一群破落子弟。
說白了點兒,就差上街要飯的那種。
也就李學武有點兒身份,還都是這些年有了的,他爹都沒給他賺了什麼底氣。
要是時間往前撥二十年,婁父連看都不會看他。
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這些人的日子是王二小過年,是一年不如一年。
平等後的機會給了這些人翻身做主的可能,一個大夫的孩子都能納他資本家的閨女為小兒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耗子都能給貓當伴娘了。
更瘋狂的在後頭呢,小伙子進屋還沒開始談話,先甩出來十萬塊錢給他看。
一個醫生的孩子,幾個破落戶,撿馬糞的,告訴你,半年,白手起家,你會信?
恐怕只有後世那些僱人寫自傳,做勵志演講,說什麼努力就有明天的大咖們的擁戴才會相信。
別人信不信,反正婁父不信。
現在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特殊的女婿了。
「老鍾,書房準備妥當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先生」
管家老鐘上前半步微微欠身應了一聲,回答完以後又退了回去。
婁父抬抬手,示意了一下樓上的書房,對着李學武說道:「聽說你喜歡文學,我這有幾本書,你看看喜不喜歡」。
「哦?今天還有這驚喜?」
李學武笑着隨了婁父站起身,邊笑着,邊看了管家一眼。
特麼的,自己的理想要改一改了,先前說,要奮鬥到用上私人女秘書。
現在看,那個太特麼low了,太特麼俗了。
俗!
俗不可耐也!
女秘書哪有這種老管家有派頭兒,有底蘊。
李學武決定了,要奮鬥到能用上十個這樣的,以後連上廁所都得安排兩個跟隨。
自己要蹲坑的時候一定要聽到其中一個用一嘴的倫敦腔問候自己:may i help you sir?
另一個要婁家這樣的,一嘴的地道四九城老腔:「便坑已經準備好了,先生,隨時恭候您的就位」。
「把你爸爸和學武的茶杯送上去」
婁母站在沙發邊上,示意眼巴巴看着李學武的閨女給端茶,同時示意了管家老鐘不必上樓幫忙。
這位管家是知道主家跟客人有話要說,這會兒見着婁母吩咐,微微欠了欠身,忙自己的去了。
婁曉娥笑着端了兩杯茶,跟着父親和李學武的腳步上了樓,送去了書房。
今天之所以現在客廳見李學武,完全就是父親的意思。
她也知道,這是一道關。
李學武過了關,自然是要上樓談更進一步的話題,如果沒有過關,那麼今天就真的是一個隨便的見面和談話。
當然了,沒有過關父母也不會多阻礙她和李學武之間的關係,因為兩人本來現在就沒有關係。
你要說男女朋友吧,兩人都沒法承認。
你說更近一步的男女關係吧,更是為當今社會所不容。
所以嘛,現在兩人只是朋友關係。
可現在李學武過了關不說,還擺了自己父親一道,這不得不讓婁曉娥感到欣喜。
看着胳膊肘已經拐不回來的閨女,婁母無奈地笑了笑,在樓梯看不見幾人的身影后又坐回了沙發上。
嫁進婁家,勾心鬥角了半輩子,好不容易大房、二房主動跟着兒子走去港城避難,想着在內地跟他過日子吧。
沒想到,現在的形勢又變了。
她能被丈夫留下不只是因為她有做飯的手藝,也不只是她有待人接物的本領,而是她最值得拋棄和犧牲。
這麼說好像很殘酷,可事實就是如此。
她是小兒,還沒有兒子,生了兩個閨女,在這個家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丈夫沒有讓她走,表面上說她沒有兒子依靠,到了港城怕她受欺負。
其實是把她們娘幾個留在內地,如果形勢有變,可能把她們當押物,丈夫要走人的。
後來多少年沒見着形勢變化,又見閨女一個個地長大,這才許了嫁人。
這嫁人也是有犧牲和目的的,大閨女婁曉瑩嫁給了一個運輸司機,二閨女婁曉娥嫁給了家裏原來傭人的孩子。
為的就是把他們家「平民」血統搞的再純一點兒。
可現在來看,一半的希望不說,可能全都破滅了。
她的兩個閨女全都白白犧牲了,自己丈夫的目的都沒有達到。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大閨女嫁的這個司機又傲氣又窮酸,根本不跟這邊的家裏來往。
仗着工人的身份,瞧不起家裏,可還羨慕婁家的財富,不然何必「六親不認」呢。
二女兒一樣如此,想着小閨女疼愛,給了相處半輩子的傭人吧,那許大茂也是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
萬萬沒想到啊,知人知面不知心,鬧起了這麼多事兒。
有時候她也想,這輩子自己搭進去了,連兩個孩子都要搭進去。
可傻人有傻福,自己二閨女看着心眼實誠,卻是時來運轉,否極泰來。
丈夫算計來,算計去,先前的佈置多白費了,反而是這個二閨女離婚後因禍得福,給家裏帶來了轉機。
現在看着李學武跟自己丈夫能平起平坐地談話,氣勢和身份都瞭然,她也知足了。
什麼名分不名分的,說斗,說做小的難,那還能難過嫁給體力漢,一輩子給人生娃洗衣做飯?
都是做了小,心又不滿足,矯情罷了。
婁姐想的沒有母親那麼多,但確實是想李學武能跟自己父親聊得來的。
即使一輩子她都不要李學武給她什麼承諾和名分,只要對自己好,對自己的家人好,她就知足。
在書桌的兩邊放下茶杯,婁姐還想去旁邊的沙發上坐。
可她爸不想她聽他們要談的事情,擺擺手示意她出去。
在這個家婁姐可以撒嬌,可以蠻不講理,但是不能在正式場合胡鬧。
見着父親的示意,只能眼巴巴地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後走出了門去。
李學武看着門口的方向笑了笑,隨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坐在書桌後面的婁父仔細再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後也端了茶杯,問道:「喜歡看什麼樣的書?」
「呵呵,您不會真的約我來看書的吧?」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將手裏的茶杯放回了原處,隨後便很隨意地靠坐在了椅子上。
婁父抿了抿嘴,從茶杯的上方看着李學武撒麼着他的書房,挑了一下眉毛,低頭喝了一口茶。
他知道年輕人都不愛拐彎抹角的,可眼前的年輕人不一樣,不是走仕途的嘛,這麼點兒耐心都沒有?
李學武看了看牆上的書櫃,跟傳統百寶閣的中式書櫃不同,婁父的書房設置的是西式的書櫃。
而且很西式,英法那種古典氛圍,還是暗色的,顯然是有特意設計的。
「這裏以前就是我父親的辦公室」
婁父將手裏的茶杯放下,解釋道:「那時候四九城還有老佛爺呢,當時買辦們的書房就是這樣的,我父親說這是當年的潮流」。
「確實古典」
李學武點點頭,肯定地說道:「幾百年的老資本主義帝國不是白給的,從細微之處就能見識到人家的用心」。
婁父動了動眉毛,沒有接李學武的話茬兒,他並不知道李學武對這種事情的看法,怕自己說錯了話,讓對面的年輕人會錯了意。
「我三十歲接了我父親的班,算是同齡人裏面出類拔萃的存在了」
婁父很是肯定地看着李學武說道:「但我要說,你是我所見過的年輕人里,最讓我意外的,也是最讓我……驚嘆」。
「謝謝」
李學武微微頷首表示了謝意,臉上全是謙虛和善意,可婁父看到的卻是自信和從容。
「說實話,小娥配不上你的」
婁父微微搖了搖頭,感嘆道:「我說的不是年齡,是心」。
怕李學武理解錯誤,婁父邊說着邊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呵呵,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這個人活的很自私,喜歡的都想要,卻不會掂量自己的份量,從小就給我父親惹了很多麻煩」。
婁父當然明白李學武說的是什麼意思,可不是他小時候惹禍挨打的事兒。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個年輕人有點兒能耐,到剛才樓下的刮目相看。
本以為他把看李學武的眼光抬的夠高的了,可現在來看,還遠遠不夠。
不是他高傲看不起年輕人,也不是他不能平視對方,溝通交談,而是對方有着很深的文化功底和思維藝術。
如果不是李學武就活生生地坐在他的對面兒,如果不是李學武的家就在四合院,他是如何都不會相信這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自己二十歲的時候在幹啥?
五陵年少爭纏頭呢吧!
婁父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並不反對你們的關係,我只是反對沒有意義的關係,和,不負責任的關係」。
婁父說話頓句很清晰,且用手指微微點了點桌面強調着說道:「她是我的閨女,我不允許她作踐自己,更不允許別人輕慢她」。
「您以為我是……哈哈哈!」
李學武笑着沒有把話說完,這笑聲就是對婁父最好的回應了。
婁父也是輕笑了起來,隨着李學武的笑聲「呵呵」地笑個不停。
坐在樓下的母女兩個聽見樓上傳來的笑聲也是露出了微笑,只要沒打起來就好。
要是真打起來,吃虧的一定是……
「哈哈哈~」
李學武笑過一陣,指了指書房的環境道:「我曾經也想着有一個這樣的書房,然後用書把書房填滿,可我爸說我是瞎子掰包米,呵呵」。
「呵呵,年少輕狂嘛」
婁父明白李學武的意思,說的不是書,是人,男人,和女人。
「誰還沒有一個招人恨的年齡呢」。
說着話,拿起桌上的茶壺主動給李學武續了茶水,繼續解釋道:「我年輕的時候跟人家爭女人,打的頭破血流的,動刀動槍的」。
看着婁父微微搖頭的模樣,李學武能想到這些富家子弟是多麼的張揚的。
而現在婁父能跟自己說這些,那就代表認可了自己的存在,也認可了自己的身份介入到婁家。
「我不會」
李學武謝過婁父的倒茶,伸手接過茶壺,給他續了茶水。
第一次自然是要等婁父給自己倒茶的,因為自己是客,他是主。
因為年齡的原因,和今天談話的目的,等他給自己倒茶就代表了認可。
現在李學武接過茶壺,給對方倒茶,這就代表知禮,代表自己尊敬對方,認可對方,也定下了自己晚輩的身份。
「現在我真的有了書房,但每一本書我都要仔細品味和閱讀後,覺得值得擁有,才會放在書房裏,就像您」
李學武放下茶壺,指了指婁父身後的書架說道:「每一本書都能表達您的知識和涵養,而不是靠這些書來充當門面」。
「喝茶」
婁父笑着點點頭,表示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示意李學武喝茶。
李學武則是笑着點點頭,敬了婁父一下,等對方端起茶杯,自己才端了起來。
兩人從一進門就開始交鋒,斗的不是氣,也不是非要比出個高低。
李學武還沒有壓自己老丈人一頭的惡趣味。
兩人爭的是,誰主導這次溝通和談話的主動權。
婁父很明白,他在身份上天然的要比較李學武弱勢
,如果李學武真的是奔着錢來的……
再退一萬步講,李學武真的是奔着人和錢一起來的,他得怎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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