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是呢,肚子裏沒有油水,咋能幹活不是?」
聶連勝抬眼看了一圈兒,說道「我們有時候也就只能來這邊打打牙祭,吃點兒沒油水的酸菜了」。
說着話,聶連勝看向李學武問道「你那朋友想要點兒什麼?不會真的就要白酒吧?」
聽見聶連勝「又酸又菜」的話,李學武笑着說道「真要,不僅僅是白酒,咱們這邊的特產他都要」。
「要多少?」
「呵呵呵」
李學武沒說話,悶頭繼續吃着鍋里的酸菜,一快子一快子的夾。
「看來京城的朋友就是不一樣啊,胃口就是比我們鋼城的大」
聶連勝給李學武點了一根煙,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眯着眼睛說道「你說巧不巧,我也有個朋友,跟你朋友的情況差不離兒,生活也是很艱難,唉!」
「喝酒喝酒!誰還沒兩個困難朋友呢!」
「喝!」
說着話兩人又幹了一杯。
剛撂下酒杯,就見剛才樓下跟聶連勝說話的女同志端着一盤油炸花生米,一盤鹹鴨蛋走了進來。
「聶隊,給您和這位大兄弟添兩個菜!」
「放這兒放這兒!」
說着話,聶連勝笑眼看着李學武說道「咱鋼城人熱情不?」
李學武對進來的婦女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聶連勝將自己的杯子放在了桌子邊上,往裏面倒了一杯酒。
邊倒邊笑着說道「秀芝,這是我京城來的朋友,看着怎麼樣?呵呵呵」。
這個被聶連勝叫做秀芝的女人沒用讓,端起聶連勝倒完的酒杯對着李學武示意道「原來大兄弟是從京城來,怪不得看着就器宇不凡」。
說着話已經將酒杯端高,笑着對李學武說道「既然是聶隊的朋友,那就是我們鋼城人的朋友,我代表我們店敬您一杯」。
就在李學武手碰到酒杯的時候,這女人已經一眼不眨地將二兩酒悶進了肚子。
李學武笑看了聶連勝一眼,隨後也在這婦女的亮杯底中將杯中酒幹了。
「謝謝大兄弟!」
這婦女顯然是酒中豪傑,對着李學武燦爛地一笑,又對着聶連勝示意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喝完酒的李學武將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也不動快子,只是看着聶連勝。
這叫有來有回,現在該是聶連勝表示的時候了。
這女人可不是隨便進來的,聶連勝也不是隨便讓酒的。
更重要的是,這女人和聶連勝的默契程度。
聶連勝能讓這個女人給自己敬酒,就得給自己一個說法。
李學武可不是誰的敬酒都吃的。
「哈哈哈哈」
聶連勝主動拿了李學武的酒瓶子給李學武倒了一杯,笑着說道「多謝兄弟給面子」。
得,從這一句話里的李處變兄弟就知道聶連勝是什麼意思了。
「是我一個紅顏知己,知道我能帶來這裏的都是好朋友,所以對你也就特別的親切」
「哈哈哈」
李學武端起酒杯跟聶連勝碰了一個。
看來這聶連勝是個老派人物,還在講這個老禮兒。
看見李學武左一杯,右一杯的,一點兒醉意都沒有,聶連勝已經在心裏打突突了。
這尼瑪五十二度的牛欄山喝着跟五十二度熱水似的。
「住處安頓了嗎?」
聶連勝夾了一口酸菜壓了壓嘴裏的酒氣,又用餐桌上放着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李學武夾了一口血腸,味道確實很地道,但不是什麼媽媽的味道。
記住了,除了你媽,誰也做不出你對親人的思念,所以少聽某些人扯犢子。
這血腸就是沒有什麼血膻味,還有股子澹澹的藥香。
「就在上次去的別墅,嗯嗯」
「哦?」
聶連勝挑了挑眉毛,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知道這是李學武在回自己的話兒了。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這幾天應該都在那邊兒歇,有空了可以去坐坐,不過我得晚上才能回」。
「知道了」
兩人沒再說這方面的話題,而是說起了鋼城的風土人情和京城的奇聞趣事。
就好像多年不見的好友一樣,一個四十多歲,一個二十歲,兩人倒是覺得互相信任了起來。
不!是聶連勝覺得信任了李學武。
而李學武嘛……
喝完吃完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兩人下了樓,聶連勝帶着李學武直接往出走,提也不提結賬的事情。
李學武見聶連勝不提,便也裝作不知道,跟着一起往出走。
這是聶連勝在跟李學武亮勢力呢,也是在給李學武亮自己的弱點。
這個時候提結賬不僅僅是打聶連勝的臉,也代表剛在酒桌上說的話都不算數了。
見聶連勝紅着臉,一臉酒氣地往出走,那個叫秀芝的跟着送了出來。
「吃好了兄弟?」
「呵呵,謝謝您招待!」
「兄弟您客氣!」
就說了這麼兩句話,李學武打開車門子跳上了212。
聶連勝拉了一下車門沒拉開,險些滑倒。
「瞅着點兒呀你!毛毛愣愣的,跟年輕人比啊?」
婦女扶了聶連勝的胳膊,伸手拉開了車門子。
「呵呵呵」
聶連勝笑着看了婦女一眼,抬腿上了車,關車門子前順手摸了婦女的臉一下。
「呵呵呵,回屋去吧,死啦冷的,我們走了」
這婦女瞪了聶連勝一眼,但也沒說什麼,站在路邊看着聶連勝還沒拉上車門子,車便開了出去。
聶連勝躺在座椅上,喘了一口酒氣,隨後說道「她男人就是我們隊裏的,六槍,呵呵,扔下一丫兒一小兒」。
李學武從兜里掏出一盒煙對着聶連勝示意了一下。
見聶連勝抽出一根兒點了,回手放在嘴邊叼了一根兒,用火機給自己點了。
「正常,他還是幸運的呢,家裏的有人照顧,我們好些個還沒等有後呢,骨頭渣子都沒撿回來」
李學武現在對這些看的不重,也更能從另外的角度理解這些事情。
都是錢鬧的,有錢誰都是情義兒女,沒錢別說情義,兒女先特麼餓死了。
可能是生死見的多了,李學武身上自然而然有了彪悍之氣。
說是彪悍之氣,說是殺氣,其實就是看慣生死,漠視人命的肆意。
聶連勝見得多了,自然知道李學武是什麼人,也敢跟李學武交朋友。
到了聶連勝單位大院,也沒跟李學武說什麼,而是跳下車擺了擺手,便轉身進了大院。
李學武踩着油門回了煉鋼廠。
這會兒煉鋼廠周圍肅靜的很,只有護衛隊員在警戒着。
李學武將車停穩了,便見於德才擦着汗從招待所的大門走了出來。
「啊,李科長,您回來了」
於德才正想着什麼,見李學武走過來,勐地一抬頭,嚇了一跳。
李學武看了看於德才腦門兒上的汗,眯着眼睛說道「不怕着涼啊?」
於德才順着李學武的目光,一模自己的額頭,這才發現一腦門子的冷汗。
「呵呵……呵呵,屋裏熱,屋裏熱的」
李學武看了看在褲子上擦手的廠辦秘書,邊往屋裏走邊拍了拍於德才的肩膀。
感覺到李學武的手一捧自己的肩膀,於德才便是身子一抖,腿兒差點兒就彎了下去。
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腿就是在打着顫,這會兒感覺全身的力氣都隨着汗水流失了。
「屋裏坐一會兒再走吧,這大冷天的,小心感冒」
李學武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伴隨着的是大門的閉合聲。
r> 於德才回頭看了看還在呼扇着的木頭門,咬了咬牙,手在褲子上使勁兒擦了擦,轉身跟着李學武又進了招待所。
鋼城招待所要比軋鋼廠的那座規模小一些,但是該有的東西都是有的。
李學武指了指旁邊的休息區,示意於德才坐。
這會兒太陽透過樹梢,正好照射在大廳休息區的沙發上。
於德才對着站在吧枱裏面看着這邊的服務員示意了一下,跟着李學武坐了過去。
李學武背對着陽光坐在了沙發上,於德才則是側着玻璃窗坐了,小心地看了李學武一眼。
服務員麻利地給這邊端了一壺茶,兩個杯子過來。
於德才擺手制止了服務員,自己動手給李學武和自己倒了茶。
李學武翹着腿,身子斜着靠坐在沙發上,看着有些「禿然」的於德才,問道「你多大年齡了?」
於德才端着茶壺的手抖了抖,隨後將茶壺放在托盤裏,將手裏的杯子放在了李學武面前的茶几上。
「我是31年生人,今年36」
李學武擺擺手,拒絕了於德才的點煙,手搭在腿上,示意於德才坐。
「是哪兒的人?」
於德才屁股坐了一半的沙發,看着李學武隨意的樣子,有些摸不准李學武為什麼這麼問。
但現在煉鋼廠沒有誰敢拒絕回答李學武這些總廠來人問的問題。
「就是鋼城本地的,我爸原來就是鋼廠的工人,我也有幸念了書,一直念到了初中畢業」
「唔」
李學武點點頭,看着茶几上冒着白氣的茶杯不經意間地說道「付海波他們家也是鋼城本地的吧?」。
「額……」
於德才的臉色一僵,看着李學武,不知道這話是啥意思。
「我…我跟付海波不是一個地方的,我也是在他調回來以後才知道他是鋼城的」
「嗯嗯」
李學武點着頭說道「我隨便說說的,別緊張」。
「是,是,不緊張」
於德才幹笑了一聲,隨後解釋道「咱們廠好些人都是鋼城本地的,因為父輩多是鋼廠老人,解放前就在鋼廠了,所以工人子弟多」。
「我理解,老子英雄兒好漢嘛」
李學武笑着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從窗外牽着狗過去的護衛隊員。
「不是啥好漢,只不過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罷了,我們沒啥能跟,只能接父輩的班兒」
於德才端起面前的茶杯潤了潤自己乾的要死的嗓子,眼睛卻是一直盯着李學武這邊。
李學武打量着招待所,隨意地說道「這是好事兒,也是壞事兒」。
於德才不知道李學武想說什麼,便沒有接話兒,而是認真地聽着。
李學武指了指大廳的風格,問道「這兒先前是幹什麼的?」
於德才跟不上李學武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問話方式,明顯地愣了一下。
隨即看了一眼大廳,這才回道「啊,這是,這是以前煉鋼廠老闆的辦公室」。
說着話還用手比劃着介紹道「整棟三層樓都是他的,上面有事務秘書、財務秘書、總務秘書等辦公的場所」。
「接收後就改成了招待所,北方的專家們還住過一年多」
李學武看着棚頂的花紋,問道「煉鋼廠是哪年劃給軋鋼廠的?」
「60年,原因您知道嘛」
於德才見李學武看着棚頂不說話,知道自己這是又犯錯誤了。
領導問話的時候不能用反問句,甭管知不知道,問你你就說。
「紅星軋鋼廠接了特種材料製造和實驗的任務後,需要特種材料的研究,工業便將我們這座產能低的煉鋼廠劃給軋鋼廠直接管轄了」
「嗯嗯,我知道一些」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我看資料,這邊好像以前也是做研究的廠子」。
「是」
見李學武提起業務,於德才介紹道「這邊以前是研究和生產機械的廠子,鋼材都是自己煉製,實驗成功後會交給其他廠子大量生產」。
李學武打量了一眼身後的玻璃外,遠處聳立的高塔,說道「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主人,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要求,現在企業的管理對我們這一代人提出了更高、更複雜的要求」。
轉過頭,看着於德才說道「我們如果不想掉隊,就得與時俱進,不斷地學習,不斷地探索,當然了,在探索過程中犯錯誤是再所難免的」。
於德才點點頭,手扶着膝蓋,聽着李學武繼續講。
李學武輕輕地晃了晃搭在腿上的手,繼續說道「我們允許在探索道路上犯的錯誤,卻是無法原諒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的人,尤其是背棄了理想和最初信念的人」。
於德才剛剛乾了的額頭又濕潤了起來,明顯感覺到了對面李學武給他帶來的壓力。
李學武沒有管於德才,而是嚴肅地說道「從煉鋼廠塌方式的問題就能看出企業管理的結症所在,那就是人才的流動不足」。
於德才看了看已經被自己喝乾了的茶杯,咽了一下干疼的嗓子,但見李學武在講話,也不敢去拿茶壺。
李學武撂下腿,俯身端起了茶壺,給有些驚慌的於德才倒了一杯茶。
等將茶壺放下後,對於德才說道「肖長青就是一個例子,他走到這一步,這是組織的錯誤,也是其本人的錯誤」。
「不不不」
於德才驚訝地看了李學武一眼,沒想到李學武竟然能說出組織錯了的這句話。
但還是趕緊擺擺手說道「是我們做錯……」。
「呵呵」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隨後晃了晃腿,問道「承認錯誤很難嗎?會掉腦袋嗎?」
「呵呵…呵呵…」
李學武沒有理會於德才的乾笑,而是說道「總廠以後會更注重人才和幹部的交流和流動,不會再讓屬地幹部長時間任職領導崗位的了」。
笑着看了臉色尷尬的於德才一眼,隨後說道「錯了就是錯了,組織敢於承認錯誤,也勇於改正錯誤」。
「當然了,也會原諒勇於承認錯誤和改正錯誤的個人,給這樣知錯能改的同志繼續服務人民和實現自我的機會」
「李……」
李學武擺擺手,制止了於德才的話,笑着說道「當然了,有錯要罰,有功要記,你的功勞組織上都知道」。
說話間已經站起身,笑着對緊忙跟着站起來的於德才說道「再坐一會兒吧,喝點兒熱茶,等落了汗再走,就這樣」。
說着話,李學武對着於德才點了點頭便往樓梯走去。
於德才站在茶几旁,身子微微句僂着,看着李學武消失在了樓梯口,又在吧枱服務員驚訝的目光中一下子跌坐在了沙發上。
於德才彎着腰,雙手捂着臉伏在膝蓋上,久久不能起身。
這個狀態持續了許有半個多小時,就連被煉鋼廠紀監幹部請過來的楊明肅副廠長進來都沒看見。
服務員看着以往從未失態的於秘書沒有搭理楊副廠長,而楊副廠長也沒有在意,臉色有些異樣地跟着紀監幹部往樓上走。
但楊副廠長上樓前往休息區沙發上看了一眼還是被服務員看見了。
今天來這邊的幹部一個個進來的時候是沉默寡言,走出去的時候也是臉色各異。
服務員倒是看了個稀罕,廠領導們什麼時候學會了變臉。
「舒~」
服務員正想着這些奇怪的事兒,就見剛才句僂着的於秘書勐地站起身,喝了茶几上的茶,白着臉再次上了樓。
李學武沿着走廊一直走到頭兒,跟守在門口的護衛隊問了羅家平的狀態,然後又跟正在談話室門口守着的幹部說了一句,便回了給自己分配的臥室。
這次不是李學武
帶頭主辦桉子,所以也沒有那麼拼命,人都被捏在手裏了,無非是時間長短罷了。
而且李學武也不願意跟那些老油子們談話,不能玩遊戲的談話忒沒勁。
還別說,這以前也不知是哪個秘書的辦公室,裝修還真是不錯,屋裏也暖和,李學武把外面的大衣一脫便躺在了床上。
等李學武睡醒的時候已經黑天了。
鋼城黑天的時間要比京城早,李學武看了看手錶,也才五點半多一點兒。
從床上站起來,拎着牙刷和牙缸走到衛生間開始刷牙洗臉。
正洗着呢,跟李學武一個屋的楊宗芳推開門走了進來。
「幼呵!醒了啊!」
楊宗芳笑着跟李學武打了個招呼,隨後將自己的手包放在了床上,笑着對走出來用毛巾擦臉的李學武問道「你跟於德才說什麼了?」
「呵呵呵」
李學武將毛巾搭在了床頭的鐵欄杆上,給楊宗芳發了一顆煙。
兩人都「吞雲吐霧」以後才笑着說道「沒說什麼,就是談談心,說說心裏話」。
「好傢夥!」
楊宗芳咗了一口煙,咧着嘴從鼻孔里往出冒着煙兒笑道「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聽的我都想跟着他一起哭了」。
「哈哈哈,說明我這談心還是無心插柳了?」
是不是無心插柳楊宗芳不知道,可這李學武的厲害,楊宗芳是知道了。
這特麼是個干紀監的好苗子啊。
可就是這顆苗子長的有點兒高,有點兒快,自己都要看不見影兒了。
「楊書記說了,這次算你頭功」
「哈哈哈」
看着楊宗芳一臉羨慕的樣子,李學武笑道「啥功不功的,光榮屬於集體,成績歸於組織」。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這一下午呼嚕打的,我在談話室都聽見了!」
兩人在屋裏把煙抽完,楊宗芳洗了一把臉,兩人便拎着飯盒跟着走廊的隊伍往樓梯口的房間走去。
這邊臨時改成會議室的房間還有臨時餐廳的作用,工作人員在三樓住,在三樓吃,基本不會下樓跟外人接觸。
除非像是李學武這樣的,不參與審查的。
見李學武和楊宗芳進屋,已經坐在桌子邊上的楊書記招招手說道「來來來,讓咱們今天的功臣坐在首位」。
「哈哈哈哈」
工作有了進展,大家的臉上都有了笑容,也都跟着楊書記一起開起了李學武的玩笑。
李學武倒是大臉白,笑着對楊書記說道「如果各位每天都能這麼笑,那我還真就願意坐在首位了」。
「哈哈哈」
吉祥話誰都願意聽,工作順利總比一籌莫展強。
李學武用飯盒打了一大盒高粱米飯,又用另一個飯盒打了一盒土豆燉白菜條,上面還有幾嘎達肉。
看見桌子上有鹹菜瓜子,李學武用快子夾了一條放在飯盒裏,笑着對服務員說道「還有這個待遇呢?這可是好東西啊」。
說笑着走到楊書記身邊坐下,對着坐在對面的韓戰問道「下午沒什麼情況吧?」
韓戰將嘴裏的高粱米飯咽下去,對李學武搖了搖頭,說道「安靜的很」。
「嗯,三樓和車上的機槍不要離開人,但凡是有人敢武力硬闖,直接打!」
看李學武說的混不在意,楊書記的眼角抖了抖,拍了拍李學武的肩膀,沒說話,繼續吃飯了。
等這邊吃了飯,楊書記帶着李學武往羅家坪的羈押室走。
「一會兒你出個外勤,於德才說了一些線索,你去看看」
說着話,已經走到了羅家坪房間的門前,楊書記站住了腳步對着李學武說道「順便帶着煉鋼廠的同志和宗芳去一趟楊明肅家」。
李學武看了羅家坪隔壁房間一眼,那邊已經有人站崗了。
楊書記沒有管李學武的眼神,而是推開門進了羅家坪的房間。
這會兒羅家坪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牆上的畫出神。
李學武走進屋沒有去管羅家坪,而是再次檢查了一遍屋裏的設施,隨後對着兩個值班的護衛隊員點了點頭。
楊書記坐在了床上,看着對面的羅家坪,問道「想好了嗎?」
羅家坪眯着眼睛掃了楊書記一眼,動了動手指,說道「我保留向上面反應的權利,現在隨你們」。
李學武抱着胳膊看了看羅家坪,又看了看一臉嚴肅的楊書記。
楊書記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就等等我們」。
說着話,已經站起身往出走。
李學武也跟着走了出來。
看得出來,屋裏的羅家坪還抱有幻想,對楊書記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的詢問不屑一顧。
楊書記也僅僅是皺了皺眉頭,並沒有什麼氣憤的表情。
看着已經準備完畢的楊宗芳,楊書記轉身對着李學武說道「去吧,注意安全」。
「是!」
李學武敬了一個禮便帶着楊宗芳下了樓。
門口大廳里已經站了6個護衛隊員,俱是全副武裝。
李學武對着眾人擺擺手示意出發,眾人便魚貫而出,直接上了門口的執勤車。
現在的護衛隊員經過多次執行特殊任務,對於要求已經不用強調。
李學武坐在執勤車的後座上,對着司機說道「先去鋼城工人俱樂部」。
司機白天已經看了一天的鋼城地圖,對於不懂的,還有帶路的本地同志呢。
車輛直接開出了夜色中的煉鋼廠。
鋼城工人俱樂部修建於這個年代初,在勝利街的中段,坐東朝西,與鋼城市銀行鄰街枂望,拱衛着閱盡人間滄桑的千年老城。
李學武摔上車門子,任由護衛隊員們跳下車衝到門口將俱樂部保衛控制住。
「注意一下影響」
楊宗芳看着護衛隊員一個前推將保衛推在牆上直接頂住,不由得咧咧嘴提醒了李學武一句。
李學武叼着煙捲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俱樂部的大樓。
這是一座頗具俄式風格的建築,兩翼為平房,中間兩層樓,哥德式的尖頂,象一隻展翅飛翔的鷹。
而屋檐邊鑲上的瓦藍色裝飾隔板,與明黃色的外牆相輝映,更是讓人賞心悅目。
「沒事兒,咱在鋼城有勢力,呵呵呵」
李學武這句話剛說完,不僅僅是回到家就躺下的聶連勝打了個噴嚏。
就連遠在京城被李學武忽悠慘了的沉放都回頭看了看分局的大樓,低聲咒罵了某個不講義氣的孫子一句,轉身趕緊往家走,好像身後有人要追他回去似的。
李學武能在夜晚這麼清晰地看見俱樂部的大樓,完全是俱樂部前面空地上燈光的原因。
這邊還是比較新潮的,許是鋼城外來人口佔主要結構的因素。
俱樂部前面寬敞的空地上,竟然建了這個時代頗為新潮的燈光籃球場,幾排碩大的吊燈照的這邊亮如白晝。
尤其是白雪堆積着,又被清理出來一大塊兒的水磨石的地面上,正有一些不怕冷的小年輕們正在打籃球。
「年輕的城市,就連人都顯得年輕而生氣蓬勃」
楊宗芳見李學武打量着籃球場,不由得感嘆了一句。
李學武看了一眼自行車停放處的吉普車,看了看多愁善感的楊宗芳,笑道「回頭我就建議楊書記把你留在這兒,這樣你就永保青春了」。
「哈哈哈,要留一起留!」
李學武不等楊宗芳,先一步向俱樂部大門走去。
白天的俱樂部是文化的天堂,因為俱樂部室內圖書閱覽室會對外開放。
而夜晚,這裏便是青年男女結束一天的辛苦工作,娛樂放鬆的地方。
李學武推開門,叼着煙,像是個痞子一樣,走進了氣氛相當熱烈的大廳。
r> 高台上,指揮一個輕盈的手勢,鼓手敲起了輕快的鼓點節奏,嘹亮悠揚的音樂霎時在舞場響起。
一對對夫妻、一對對情侶、一對對舞伴,像一雙雙蝴蝶,輕快地旋轉舞動起來。
李學武看了看門口黑板上寫着的,今晚舞曲的順序。
《莫嘶科郊外的晚上》,《紅苺花兒開》,《山楂樹》……
據跟進來的煉鋼廠同志介紹,這裏值得一提的是,負責舞場音樂伴奏的,是鋼城鋼鐵廠的銅管樂隊、
樂隊裏長號、短號、大號、小號、圓號、長笛、簫、西洋鼓……一應俱全。
樂手們個個身懷絕技,更讓每天的舞會錦上添花。
李學武用手夾着煙抽了一口,擺擺手示意跟進來的楊宗芳站在這裏等着自己。
而後帶着煉鋼廠的同志順着舞池邊緣走了進去。
這個時候的跳舞可不是後來港台傳進來的那些爛糟玩意兒,而是正兒八經的華爾茲。
可是沒有熄燈節目的,這讓第一次來這裏的李學武不得不說,有那麼一點點兒遺憾。
畢竟這屋裏的姑娘們穿的可都是布拉吉。
沿着牆邊休息的閱覽書桌上擺着沒喝完的飲料瓶子,桌上還有撲克牌什麼的。
李學武跟着煉鋼廠的同志往裏面走了半圈兒,就見一個三七分頭小伙子摟着一個身着紅色布拉吉的大姑娘在舞池中央肆意地晃動着。
這舞步不得不說很是好看,有那麼幾分意味了,看來沒少跳啊。
對着跟自己示意的鋼城同志擺擺手,李學武叼着煙,晃晃悠悠地進了舞池。
就好像一個不會跳舞的醉漢,沒有舞伴,孤獨着一個人往舞池中央晃去。
站在門口的楊宗芳看着李學武的樣子直好笑。
這人有時候真不着調啊!
李學武手夾着香煙對着看向自己的紅衣大姑娘痞笑了一下,惹了姑娘一個大白眼。
李學武混不在意都往姑娘身前貼了過去,就在紅衣姑娘以為李學武是來騷擾她的時候。
就在紅衣姑娘準備義正嚴詞地拒絕這個癩蛤蟆的時候,就見癩蛤蟆拍了拍自己舞伴的肩膀。
嗯?男……
紅衣姑娘眼睜睜地看着癩蛤蟆拍了自己舞伴的肩膀,而自己舞伴正貼在自己身上扭的正興的勁頭被打斷,皺着眉回頭的一瞬間。
「砰!」
「啊!額……」
李學武沒有管被自己打倒的小年輕,而是伸出手抬了一下紅色布拉吉姑娘的下巴,把姑娘的驚叫憋在了嘴裏。
姑娘勐地被一抬下巴直接咬到了舌頭,尖叫自然而然地停了下來,隨後便是滿臉的錯愕和憤怒。
你為了跟我跳舞也不用打人吧!
雖然異性的競爭會讓姑娘欣喜,但這麼暴力還是不好的。
就在姑娘準備譴責這隻暴力癩蛤蟆的時候,李學武彎腰拽住了青年的脖領子往門口走去。
「你……!」
姑娘很想問一句你都這樣了,不是為了我而來的嗎?
舞池裏的眾人早就被這邊的突發情況嚇到了,樂隊已經停止了演奏,跳舞的青年男女們也都相互依偎着看着這邊。
李學武則是拎着滿臉西紅柿醬的青年走到門口,在還沒從滿臉錯愕中反應過來的楊宗芳注視下,交給了走進來的兩個護衛隊員。
而楊宗芳正要咧咧嘴想要說什麼的時候,李學武嘴裏叼着煙捲,已經轉身,在全場注視下揚了揚手。
就見李學武對着台子上「目瞪」的樂隊和舞池內「狗呆」的青年男女們笑着喊道「接着奏樂,接着舞!」
「哈哈哈哈哈」
李學武哈哈笑着,轉身摟着楊宗芳的肩膀出了鋼城工人俱樂部的大門。
等上了門口的車,李學武從「柿子醬」小年輕的兜里掏出一把車鑰匙扔給了車上的齊德隆。
齊德隆接了鑰匙跳下車便跑去了存放處的吉普車。
李學武沒管那邊,從兜里掏出一嘎達兒衛生紙扔給了車廂板上躺着的小年輕。
「擦擦」
這小年輕感覺車發動了起來,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悶着聲音問道「我好像不認識你,咱們沒仇吧?」
車廂里很昏暗,這小年輕還沒看出李學武等人的穿着,但是明顯記得回頭那一瞬間看見的臉。
李學武對着車廂對面坐着的楊宗芳笑了笑,然後低頭看着小年輕,用手電筒晃了晃小年輕的臉。
「誰讓你搶我對象的!」
「特麼的!」
小年輕用衛生紙擦着鼻子說道「就為了一個娘兒們,你下這麼狠的手?」
說着話,伸手打偏了李學武照着他的手電,憤憤不平地說道「就剛才那樣的,你說,你說話,你要幾個?」
這小年輕說着說着竟晃晃悠悠地半跪着起來了,順着車的一晃悠,直接坐在了李學武的旁邊。
「噗~」
用手裏的衛生紙醒了一下鼻子,隨後對着李學武說道「再給我點兒紙!」
看着這麼理直氣壯的跟自己要紙,李學武從兜里又掏出了一嘎達兒。
剛想撕開一半兒給他,這小年輕直接一把抓了過去。
「拿來吧你,打我這麼一下跟你要點兒紙還扣個搜的」
再次擦了擦鼻子,感覺舒服了一些,然後說道「邵敏我也是前兩天認識的,她可沒說有對象,我要是知道絕對不會碰的」。
說着話還對着李學武擺擺手解釋道「不是嫌棄啊,是道義!」
李學武伸出手說道「那是我激動了,你叫什麼名字?」
這小年輕拍了李學武的手一下,道「少來啊,不想搭理你」。
將手裏的紙扔在地上,看着李學武說道「看你也是有勢力的,說說吧,哪條道兒上的?這鋼城一左一右還沒有我羅成不認識的」。
李學武甩了甩被打的巴掌,笑着說道「我們家也是剛調過來,還真不熟悉這邊兒」。
「草!剛特麼進城就打人!」
羅成瞪了李學武一眼,隨後看了一眼車廂里黑乎乎的人影,道「你是大院兒的?人挺多啊,還挺和」。
李學武沒解釋,而是問道「他們都說你老牛筆了,我就想試試你怎麼個牛筆法兒」。
「嗤~」
羅成嗤笑了一聲,說道「牛個籃子,都是圈子裏混的,誰還不知道誰的,指定是有人黑我,你說說,誰告訴你的?」
「呵呵呵,你守道義,我總不能出賣朋友吧?」
羅成看了看李學武的方向,說道「成,我不問,那你說說這事兒怎麼辦吧?」
李學武「嘿嘿」笑着,說道「你說,你說咋辦?」
聽着這毛骨悚然的壞笑,羅成咧咧嘴,說道「要錢還是要女人,你說話!我爹說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就是差在女人這兒了,你想要啥?」
李學武踏了踏腳下的鋼板,笑着說道「我們初來乍到,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過,知道你羅公子財大氣粗的,想問問有沒有什麼掙錢的門路一起發財啊?」
「草!」
羅成罵了一句,不屑地問道「殺人放火劫道去,你敢幹嗎?」
沒等李學武說話,又繼續問道「坑蒙拐騙倒賣去,你敢幹嗎?」
李學武從旁邊隊員的腰上把匕首掏了出來,抵在了羅成的大腿上。
「你要是再跟我扯犢子,我就給你開個洞!」
羅成看了看腿上的黑影,感覺透進褲子頂在皮膚上的鋒芒,強自犟着說道「你們有啥啊,就跟我提要門路,我家的生意多了,但都是重量級的,就你們這幾個人,用肩膀抗啊?」
李學武用匕首拍了拍羅成的大腿,道「說幾個讓我死心的生意,我要是真幹不了,你給我點兒錢」。
說着話還強調道「還有,要比邵敏還特麼帶勁的娘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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