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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輕咳一聲。
「我能做什麼?自家郎君,我看看罷了。得光明正大……」
傅九衢許久不曾見她小女兒般嬌滴滴的情態,分明不好意思,還故作鎮定,不由好笑地挑了挑眉梢。
「好看嗎?」
辛夷哧一聲,「還行。」
傅九衢朝她走近,一頭青絲垂在半濕的衣袍上。
隨着他的腳步,那清雅的木樨香味越發灼人,鼻腔好像要造丨反了似的,瘋狂地向大腦傳遞荷爾蒙的氣息,血液在奇怪地叫囂,耳朵發燙……
辛夷略微平復一下呼吸。
「我去九十一藥鋪了。」
「我知道。」傅九衢眼神含笑,好似看穿一切。牽着她的手腕,一起回房。辛夷側目看他,衣襟飄動間,廣陵郡王白衣勝雪,莫名有一種夢遊的感覺……
辛夷輕咬下唇,被他牽到南窗邊的羅漢椅坐下。
冰盆散發着涼意,日頭隔窗曬在帘子上,勾勒住他二人隱隱約約的光影,知了在叫,鳥兒在唱,每一縷聲音都清晰無比地鑽入腦子,世界突然變得溫柔起來,整個人寧安無比,再無酷暑帶來的燥熱。
「郡王牛逼!」
鳥架上的銀霜突然鳴叫。
「……」
傅九衢看它一眼,輕輕地笑。
「今日得悉一件怪事。」
辛夷滿心的旖旎被打破,那撓心催肝的情緒好像跌入了冰盆里,莫名有點羞惱。敢情只有她一個人在漣漪里狼狽地打圈,被他的風姿所吸引,恨不得扒他衣服了,男人卻衣冠楚楚,一絲不苟地站在岸上,面不改色地冷眼旁觀?
辛夷不高興。
冷眼瞄一眼傅九衢。
「是你的衙門裏又發生了什麼古怪案子?」
「不是我的衙門。」辛夷微微闔了闔眼睛,語氣輕緩卻又帶些嘲弄。
「是開封府。」
辛夷微微一驚。
注意力被轉移,方才平地驚雷般升起的怒火,莫名平息了下去。
「怎麼了?」
傅九衢道:「開封府有一個典獄官,當差十餘年,從未出過差錯,突有一日,收到一封信,說他看押囚犯常使酷刑,犯了獄煞,死期將至。他半信半疑,早晚磕拜獄神皋陶、惶惶不可終日。不幾日,他果然生了怪病,渾身長出花瓣似的疙瘩,他以為獄煞來索命,自己把自己嚇瘋了……」
廣陵郡王是懂得怎麼吊人胃口的,辛夷由他牽着走,早忘了那點不愉快。
「世人信奉鬼怪,什麼事情都要編排到鬼怪身上,這有何古怪之處?」
傅九衢看她一眼。
「古怪一,他收到的信,來自江湖密探百曉生。」
辛夷怔住,「怎麼會這樣?我都不在江湖好多年,早該被人淡忘了才是,這個時候冒出百曉生來,你說,會不會是針對你這個即將回京任職的三司副使來的?」
傅九衢失笑一聲,微微眯起的眸子,莫名陰鷙。
接着又道:「古怪二,這個典獄官瘋了,說是受了獄神的指點,要行善積德,於是把在押府獄的幾個死囚放走了。」
「……」
辛夷與他對視一眼。
「抓回來了嗎?」
傅九衢搖頭,「開封府在追捕。百曉生的這條線索,我讓衛矛盯着,等我們回京,想必會有眉目。」
辛夷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
「我都有點迫不及待回京會一會這個百曉生了。真假百曉生,想必會是一齣好戲……」
傅九衢淡笑不語,辛夷又問他。
「你那邊行程敲定了嗎?」
傅九衢:「找人看了日子,五月初八啟程。時間有點緊張,你讓母親準備起來吧。」
辛夷:「母親早就準備好了。莫說五月初八啟程,便是明日出行,她都來得及。」
傅九衢笑了一聲。
「這些日子衙門裏事多,家裏的事情我便顧不上,有勞娘子。」
辛夷盯住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好像你以前就顧得上似的。不過男人麼,說一套做一套也是有的。以前九哥再是忙碌,不說家裏,娘子總是顧得上的。現在你顧不得家,也顧不得娘子……」
傅九衢:……
他撫了撫辛夷的頭髮,「看來十一對我有所埋怨。可是怪我近來冷落了你?」
「不敢。」辛夷謔道:「廣陵郡王這般神仙人物,何人敢褻瀆半分?」
「十一……」傅九衢欲言又止,眼睛裏的情緒柔膩黏稠,好像要拉絲一樣,就是沒有解釋。
辛夷哼一聲,扭頭就走。
她也是有骨氣的,男色在前又如何?人家不稀得要她,她非得上趕着嗎?
怪不得以前聽過來人說,夫妻在一起久了,就成了最純潔的朋友關係,一條棉被下純聊天,也不會有絲毫的曖昧,看來果不其然。
傅九衢看着她離開,嘆息一聲。
「你可開心了?」
屋子裏空蕩蕩的,不知道他是在跟誰說話,語氣幽涼,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
一個月轉瞬即逝。
這陣子辛夷和傅九衢各自忙碌,當真成了夜半夫妻。白日裏碰不上面,即便碰上了也說不了幾句話,辛夷那股子怨氣壓在心裏,對着傅九衢沒什麼好臉色,夫妻倆竟有些別彆扭扭。
眼看到了五月,回京的日子近了,九十一藥鋪沒有什麼動靜,辛夷趕緊抽空去了一趟。
門前車水馬龍,藥鋪里仍在營業,辛夷將帷帽壓了壓,從側門進去找良人。
「……煩躁不安,頭暈耳鳴,盜汗、口渴、手足熱灼發燙,還時常便秘……」
隱約聽到熟悉的聲音,辛夷愣了下。
她慢慢走過去,打了帘子往裏看。
坐在裏頭的男人,果然是段隋。
「上次聽程蒼說,藥鋪里有一種大蜜保和丸,吃着甚好,良人姐姐,你便給我拿一瓶吃吃吧。」
良人眉頭微揪,略帶嫌棄地看着他。
實際上,段隋是比良人要大上兩歲的。可這傢伙油嘴滑舌,叫「姐姐」叫得很是殷勤,不僅對良人,對別人也是如此。
「這藥不合適你。」
良人說得輕慢又正經,「你這症狀好似腎陰虧損,虛火內生……與其買名貴的大蜜保和丸來吃,不如找娘子給你開兩劑補益安神的方子來得妥當。」
「什麼叫腎陰虧損?大蜜保和丸怎麼就名貴了,不合適我吃?」
段隋瞪着眼睛看着她。
「你瞧不起誰呢?為什麼程蒼合適,我就不合適?」
良人斜着眼睛看他,「你跟程蒼不同。」
「有什麼不同?」段隋將錢袋子拿出來,拍放在桌上,「我又不白拿你家藥丸子,我買藥付錢,我怎麼就不行?是程蒼長得好看些是吧?」
良人眯眼。
她和湘靈審美不一樣。
程蒼濃眉大眼不苟言笑,整個人氣質更大男人一點,看上去就可以依靠,符合湘靈小女生的胃口,但若說俊俏,還是段隋更勝一點。
良人瞥一眼他的臉,目光掃過那個錢袋子。
「不是指這個。」
「那你指什麼?一口一個名貴是瞧不起誰?」
良人看他着急,語速放得更慢。
「大蜜保和丸,性烈,熱燥,易使心陽亢盛。程蒼適合,是因為他有妻有室的……呵,你一個光棍漢,吃這種藥不友好。」
「對光棍漢不友好……我說兄弟,對光棍漢不友好的藥是什麼鬼東西?」
段隋問得直白,看良人懶得理會地翻個白眼,突然間意會過來,氣得漲紅了雙頰。
「罵人是吧,光棍怎麼了?光棍又沒吃你家大米……」
他撈上錢袋子就走。
「不賣就不賣,還損人。什麼狗東西!」
聲音未落,他氣嘟嘟地走了,就像被人戳了肺管子似的。
辛夷搖了搖頭,走進去。
「那大蜜保和丸,雖說躁了些,但也不是說沒有成婚的男子就不能服用。你為了挑他的刺,連生意都不做了?」
良人被辛夷抓個正着,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我不是誠心損他,我只是……」
沒有說完,她便嘆了氣。
「是我不對。人家不喜歡我,也不是他的錯,我一時意氣用事了。」
辛夷笑了笑,「我明白你。不過你倆之間,這事鬧得……良人,你明知道他少根筋,理解不了那麼複雜的兒女情長,為何不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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