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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飛快地對視一眼。
傅九衢察覺辛夷眼圈都紅了,嘴角不經意揚了起來,輕輕圈她過來,笑話道:
「辛大夫見多識廣,怎被這等小傷嚇住?」
辛夷憤憤凶他,「誰說這是小傷。閉嘴吧你……」
又轉頭,「湘靈,把我的藥箱拿來!」
傅九衢懂事的閉上嘴,在辛夷的怒火下乖乖地坐在圓杌上,敞開肩膀,將傷勢交給她。
一屋子丫頭緊張得什麼似的,如臨大敵。辛夷更是從頭到尾沒有半個笑容,傅九衢看着看着,銳目漸漸柔軟,冷峻的面容如若覆上一層春色,伸手拉她。
「十一,我沒事的。」
辛夷拉着臉,「我讓你亂動了嗎?」
傅九衢:……
辛夷將他略微紅腫的傷口重新清洗、消毒,上藥,再包紮,仔仔細細處理一番,這才略略鬆口氣,冷聲問他。
「我對你這麼好,感不感動?」
傅九衢:「不敢動。」
辛夷:「你說什麼?」
傅九衢無辜地抬頭,「……我是該動,還是不該動?」
噗!
辛夷忍俊不禁,一個指頭戳在他的肩膀上。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瞞着我。」
傅九衢拉她小手,「不敢了,我都聽十一的話。」
辛夷手心微癢,像在毛毛蟲爬過一般,不受控制地面熱心跳,耳朵都紅了。
這個男人噯!
她早已不是那種十六七的小姑娘年紀,聽兩句好話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可傅九衢是個什麼魔物?那張臉比上陣殺敵還要嚴肅,表情比上朝奏事還要板正,卻可以一句話就讓她脾氣全無。
「高明樓呢?」辛夷克制着撲通撲通亂跳的心,問得平靜,「把你傷了,不會人跑了吧?」
傅九衢:「地牢裏。」
「好傢夥,抓回來了?可算是放心了。」
辛夷有點興奮,一雙杏眼水汪汪的。
她坐下來,正要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傅九衢就側過頭來,輕輕撥開她垂下眼側的髮絲。辛夷以為是自己髮髻鬆了,連忙抬頭去摸,然而男人迅速地探過頭,吻住她。
辛夷雙眼瞪大,想說什麼……
一隻溫熱的手掌捂過來,將她眼睛蓋住。
這些日子,辛夷的神經一直緊繃,許是高明樓伏法的消息放緩了緊張的情緒,她很快放鬆下來,雙手攬住傅九衢的脖子,又小心避開他的肩膀傷處,貼近他。
「你輕點,小心傷口……」
「噓。」
傅九衢是懂得興風作浪的,抱着她的腰,俯身纏綿。
丫頭們紅着臉退下,紗簾在微風裏輕輕拂動。那梅形的花窗格子像一個漫長的鏡頭……
待風浪停歇,呼吸都平穩下來,辛夷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傅九衢抱到床上。
「……」
她有點丟臉,雙頰紅得像熟透的柿子。
「你不去看看羨魚嗎?這兩天府里燥熱,他睡得不好,放下床就哭,非得要人抱着遊走,這麼抱下去,小屁屁怕是要長痱子了。」
「你呀。」傅九衢聽出她的弦外音,低頭輕笑,「明日再去看他。我今兒一口氣從駝峰嶺騎馬回來,有點乏了。」
辛夷摸摸他脊背上的汗濡,直起身來。
「我去吩咐灶上給你煮一鍋蘭湯,泡個澡,解解乏。」
「你躺好。」傅九衢將人摁回去,「你剛出月子,不要勞累。這等小事,我還做不來嗎?」
辛夷看他說得認真,只是稱好。
「快去吧。」
傅九衢很是不舍地捏捏她的臉,這才離去。
窗邊金絲鳥籠里,銀霜掙紮起來小走兩步,長短不一地吟叫。
辛夷看過去,笑道:「好好養你的傷。別學你爹!」
銀霜隔着籠子看過來。
「郡王牛逼!」
辛夷:……
··
傅九衢吩咐灶上備蘭湯,出門去了一趟書房。
孫懷捧上熱茶,擠眉弄眼地怪笑。
「嘿!我說主子怎麼傷了卻不肯讓大夫上藥呢……」
傅九衢斜睨他一眼。
「你何時變得這麼多嘴了?」
孫懷趕緊拍拍嘴巴,尬笑,「小人多嘴,該打!」
「哼!」傅九衢翻開桌上的名冊,不知想到什麼,又拍一聲丟出去,一臉冷意地抬眼。
「看把你們一個個縱得……不像話!」
孫懷覺得九爺這話說得有點奇怪。
他是九爺的人,要縱也是九爺來縱,有什麼毛病也是他自個兒慣出來的,這是在跟誰在生氣呢?
這些天主子脾氣不好,孫懷不敢多問,訥訥地笑着,低頭就要退行離開,卻被傅九衢叫住。
「等我寫好,你拿下去,臨夜發往汴京。」
書房裏亮着兩盞燈,孫懷將桌面上那一盞往傅九衢的手邊挪了挪,挑着燈芯看他寫字。
孫懷識字不多,但認識「官家」。
傅九衢的信是寫給趙禎的,主要上奏高明樓和駝峰嶺一事。
當然,也不全然寫給趙禎。
在剛回府那兩日,傅九衢翻閱了這些日子以來與汴京所有的往來文書。
公文很多,家信甚少。
許是那人對母親不假辭色,長公主信裏面多有責怪,甚至罵他色迷心竅,愧對十一,還與什麼風塵女子勾欄艷妓有染……
怠慢、冷落、屈辱,謠言四起……
這些事情令傅九衢驚詫莫名,如遭雷劈。
他怎會幹出那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十一不曾提及半個字,難不成心裏已生埋怨?
雖那些事不是他所言所行,但傷害的是十一呀。
於是他一直在想該如何表現如何悔改才能消除心結,趁這個機會,也要去信向長公主解釋一番,表示往後餘生,定會善待妻兒,不沾酒色。
除此,便是磨坊巷發現的那具屍體。
傅九衢用了幾天的時間消化,最終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母親……
當初傅廣義病死揚州,長公主沒有來見他最後一面,更沒有為他殮屍、操辦喪事,只是輕描淡寫地差了個府里管家前往榮州給傅家人報喪。
自此以後,長公主不再提及駙馬。
那時候傅九衢小,從別人嘴裏聽來,都是母親的薄情寡義。
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死了夫君也如同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從不見她傷心。
那會兒很多人猜測,長公主很快會另選駙馬,再不濟也會挑幾個年輕力壯的面首入府養着。
畢竟,年紀輕輕的長公主如花似玉,又得官家寵愛,怎會為駙馬守寡?
後來長公主真就守了下來,一心一意帶着兒子,沒有再找。這讓傅九衢年幼時的芥蒂散了,卻生出了許多懷疑——
母親溫良柔弱,是重情重義之人,怎會唯獨對父親涼薄?
這個謎團在他心裏困擾多年,隨着揚州郁氏一案的水落石出,才算徹底解開。
傅廣義與郁氏那點事情,一直不為外人所知的原因,是長公主不想讓外人知曉。她或許為了維護皇室的名聲,又或是為了守住兒子的尊嚴,不讓他的心靈受到傷害,選擇了默默隱忍,將此事平息。
舅舅也是知情的。
這就是為什麼每每說起他爹,舅舅就咬牙切齒的原因。
唉!
傅九衢提筆,猶豫片刻,又輕快地寫下。
「兒在母親大人膝下受教二十餘載,頑固多鄙,冥頑不化。今漂泊千里,方知親恩深重……」
··
辛夷在房裏左等右等沒等來洗得香噴噴的廣陵郡王,卻把自己等睡着了。
這一覺睡到自然醒,傅九衢已經去了衙門。
辛夷起來用過飯,帶小魚兒在院裏溜達片刻,心裏惦記着高明樓的案子和府里的內鬼,不太踏實,正準備去找傅九衢,人就回來了。
辛夷眉開眼笑地迎上去。
「這麼早回來?今日不忙嗎?」
傅九衢示意侍從退下,將小魚兒抱入懷裏,與辛夷一起坐到池邊的涼亭,聞着荷香絮絮說話。
「京里有消息。」
辛夷微驚,「什麼?」
傅九衢瞥她一眼,「儂智高的母親阿儂、弟弟儂智光和兩個兒子……已於六月十八被處決。」
「這事……」辛夷皺了皺眉,「高明樓那邊知情嗎?」
傅九衢搖搖頭,「他不會在意。我剛從牢裏過來,此人頑固,概不畏死。對我所問之事,一律閉口不談。」
他摸了摸小魚兒的手,眉眼沉鬱地哼一聲。
「還稱,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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