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聳立。詞字閣http://m.cizige.com
辛夷慢慢步入木築的房舍,裏頭就有兩個皮膚黝黑但五官精緻的儂女迎了上來。
她們衣着比普通女子華麗精美,用儂人的方言對儂智高說着什麼,臉頰帶羞,雙眼含情。接着,又有一個女子帶出兩個約莫五六歲的孩子,歡天喜地撲向儂智高,嘴裏哇啦哇啦說着辛夷聽不懂的話。
這是儂智高的姬妾和孩子?
辛夷猜測着,站在一側,沒有聲張。
一個儂女看過來,目光在辛夷白皙的臉上掠過,有略微的驚疑和敵意,但很快又收回了視線,仿佛詢問般對儂智高說着什麼。
儂智高點點頭,摸一下孩子的頭,回看辛夷。
「今夜你便宿在這裏,布姆會看着你。不要試圖逃跑,你出不去這片密林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辛夷略微意外。
把她丟在枯草堆里,那才是人質的待遇。
如今把她帶到家裏來,這又算什麼?
儂智高很快便離開了,兩個儂女和孩子都不會說宋朝官話,辛夷沒有辦法和他們交流。
但因為儂智高臨走前的吩咐,兩個儂女帶她去用了晚飯,簡單的糕餅和米湯,還有一碟子醃製的黑豆,口味一言難盡,但辛夷看兩個孩子在吃,也不怕下毒,趕緊把肚子填飽。
兩個儂女對她很是戒備,但孩子單純而好奇。
他們繞着辛夷轉來轉去,嘴裏嘰嘰喳喳說着什麼,臉上滿是笑意。那個小女孩子甚至跑出去為她拿來一個魚餅,獻寶般讓她吃
這讓辛夷想到了三念。
她接過魚餅,在身上摸索着,原本是想找一找有沒有什么小玩意,可以用來送給小孩子。
這一摸才發現不對
她的金娃娃不見了。
離開汴京時,一念用紅繩掛在她脖子上的金娃娃,沒有了。
「儂智高?!」
辛夷心下一窒,比劃着對孩子和兩個儂女說着儂智高的名字。
「我要見他。」
「帶我去見他好嗎?」
兩個儂女木然地看着她,默默將孩子拉到一邊,目光里是防備和厭惡,孩子看着她突然的情緒變化,一臉疑惑,但在儂女的吩咐下,不再上前。
沒有人理會她的要求。
這天晚上,辛夷沒能見到儂智高。
但在次日的傍晚,她卻見到了大宋派來的使者。
是那個叫布姆的儂女來招呼她去的,當時辛夷正彎着腰看腳上磨出來的兩個大血泡,冷不丁聽到布姆嘴裏的漢話,手一抖,壓在血泡上,痛得她差點抽搐
「你會說宋朝官話?」
布姆不理會她的詢問,目光滿是敵意。
「大王在等你。快穿鞋!」
南方叢林天氣多變,太陽落山便漸漸冷了下來,辛夷仍然穿着來時那一身單薄的衣裳,出得門來,冷風一吹,稍稍有些發寒。
她抱了抱雙臂,不緊不慢地跟着布姆。
大白天光下,這座高台在林間更顯壯觀。
辛夷這才發現此處是有三樓的。
從另一側繞上去,上面還有一座木屋,好似是儂智高的議事之處,兩側手持標搶的儂兵,肅然而立。
走到門口,布姆停下腳步。
「進去吧。」
辛夷問她,「你不進去嗎?」
布姆眼裏露出一絲不滿,又或是妒意。
「大王不許他的女人,去議事的地方。」
辛夷挑了挑眉梢。
布姆特意強調了她是儂智高女人的身份,原來這才是她們對自己敵意的來源
「謝謝。」辛夷朝她點頭一笑,轉頭入內。
屋子裏點着桐油燈,拉着帳幔,一身鐵甲的儂智高坐在鋪着獸皮的主位上,兩側掛着牛頭和牛角,看上去威風凜凜。
一個年輕的戎裝宋將坐在客位,帘子一開,他側頭轉身。
辛夷頓時停步。
大宋來的使者竟是曹翊。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集,只一瞬,曹翊便淡淡笑開,一臉的清淡儒雅,在燈火飄忽的光線中,看不出喜怒。
「看到辛大夫安然無恙,我便放心了。狄帥說了,儂首領有什麼條件儘管提,能應下的我們照辦,不能應下的,定會一一呈稟朝廷」
儂智高笑着打斷:「拖延時間是麼?」
曹翊莞爾,臉上從容不顯尷尬。
「儂首領是明白人,我等身為人臣,不是什麼事都能做主的」
「曹指揮太過自謙了。你可不是一般人臣。」儂智高看一眼曹翊,又讓人搬來椅子置於一角,請辛夷坐下,這才不冷不熱地道:「我身處邊地,對朝事也並非一無所知,你曹家的臉面,大宋皇帝多少還是要顧及一二的。」
曹翊抬起眸子,看一眼辛夷。
辛夷抿唇,沒有說話。
儂智高視線在他二人身上掃過去,淡淡一笑。
「舊人相見,想必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我就給曹指揮這個面子」
說着,他按住扶手慢慢起身,提起大刀朗聲一笑。
「我的要求說得很清楚,不用贅述。你們敘敘舊,商量商量吧,一個時辰後,我再來。」
笑聲一止,他又望向曹翊,輕佻挑眉。
「不知一個時辰,曹指揮夠不夠?」
曹翊靜靜地看着他逼近的人影,嗯一聲。
「多謝儂首領。」
儂首領哼笑兩聲,大步往外走。
辛夷突然出聲,「儂首領留步!」
儂智高回頭,若有似無地笑,「捨不得我走?還是不想要我給你們的機會?」
辛夷雙眼銳利地盯住他。
「儂首領偷拿我的東西,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君子?」儂智高像聽了個什麼笑話一般,臉都笑得扭曲了,「你們宋人都叫我反賊、逆首你這一聲君子,我可承受不起。哼!」
儂智高拂袖而去,笑得無比張狂。
辛夷攥緊拳心,看着那背影,暗自咬牙。
儂智高一走,房裏的侍從陸續退下去。
門合上,只留下曹翊和辛夷二人。
四周冷清一片。
曹翊問:「他拿了你什麼?」
辛夷搖頭,「一件私物。」
曹翊沒有再追問,思忖片刻發出一聲幽嘆:「你為何要這麼傻?值得嗎?」
辛夷淡淡一笑,「曹指揮是問哪一樁?」
曹翊:「為了重樓,不顧性命,以身為質。」
辛夷平靜地道:「值得。」
曹翊臉上的笑容弱不可見地收斂一下,很快恢復平常模樣。
「你兩人倒是半斤八兩,固執起來,誰也不輸誰。」
說到此處,曹翊視線略寒,「重樓為救你,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向朝廷請旨為儂智高加官進爵。我看他簡直是瘋了,比你還瘋」
辛夷道:「大多數人的想法未必是對的。我們的做法未必就是錯的。」
想到傅九衢那一身孤膽傲氣縱橫的模樣,她眼裏露出的光芒是描不出的欣賞。
「我沒有看錯人,更沒有愛錯男人。」
曹翊僵硬地一笑,低頭喝茶掩飾自己的失意。
「明知戰爭在所難免,朝廷亦不會因此就範,還一意孤行,在我看來那是愚蠢。為今之計,恩師的意思是邊打邊談,我們會儘量與儂智高周旋,救你出去但眼前的形勢你也看到了,儂智高不會輕易放人,大宋也不會輕易妥協。辛夷,你怎麼想?」
辛夷正視着曹翊,看着他一如既往溫潤清俊的面容,沉默片刻才淡淡笑開。
「如果做什麼都沒有用,那我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了。」
曹翊目光微動,慢慢地道:「等會兒我會告訴儂智高,讓你離開,我留下做人質。」
辛夷一驚。
曹翊道:「我的分量比你重,儂智高是個聰明人,懂得權衡。」
「曹指揮,你無須如此」辛夷聽到他平靜的聲音,心裏莫名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像是被冰冷的空氣鑽入了喉嚨,將喉管塞得滿滿當當,不安而煩躁。
「我決定留下為質,除了情勢所逼,不得不就範以外,本就有別的私心,我有想維護的人,想改變的命,無論最後是什麼樣的結果,我都能坦然接受。你不同,你與這件事情本來沒有任何干係,你應當去做正確的事,而不是意氣用事」
「難得意氣一回。」曹翊微笑着看她,雙眼如同深淵染了一層薄霧,他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又說不出口,只是自嘲般一笑。
「這次,我也想維護一下,我想維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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