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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旱後的大雨,日復一日纏綿不休,讓宋軍翹首以盼的一場大戰拖了再拖。
狄青沒有動靜。
不知在等待着什麼
有人知道辛大夫天天往主帥營中送飯,旁敲側擊地問到了辛夷跟前。
什麼時候打?
為什麼還不打?
辛夷望着紛紛揚揚的雨,心裏也琢磨不透。
「難道在等雨停?」
狄青現在的職務是征南軍節度使,但戰爭開始地方行政便癱瘓了,軍政大權皆歸他一人,整天忙得不可開交,起早貪黑地處理公務,每天休息不到三個時辰。
最初辛夷做飯是為了討他歡喜,後來是真心崇拜這個老美男了。
帶着濾鏡看狄青,辛夷覺得老美男魅力無窮,有了好吃的,還是願意往他營房裏送。
辛夷端着剛燉的沙苑豬肝羹去主帥營房的時候,狄青剛和一眾將校開完會。
將校們退出營房,看到端着托盤的辛大夫,紛紛露出友好的笑容。
「辛大夫。」
「小辛大夫。」
每個人從辛夷身前走過,都招呼她一聲。
眼下南征軍營地上上下下都喜歡她——因為辛夷改善了她們的伙食。
辛夷欠着身子,也一一頷首施禮。
等一眾將校都走光了,她才邁步進去,將托盤裏的湯盅放在堆放了公文的桌案上。
狄青眉頭緊皺,沒有動彈。
「今日又有什麼好吃的?」
辛夷瞥着他手頭帶着火漆的秘函,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跡,內心有隱隱的激動。
「豬肝羹,補血理肝,明目養顏,喝出師父好氣色。不過,味道可能沒有那麼鮮美,您別嫌棄,吃了對身子有好處,當藥喝吧」
狄青瞥她一眼,哼聲,將辛夷目不轉睛盯着的文書壓到下方,端過湯盅來。
「你退下休息吧。一會寂無會來收拾。」
「哦。」辛夷乖巧地順着他,腳卻沒有挪動。
等狄青再一次看過來,她才俯下身,低低地笑問:「師父,是不是要打仗了。」
狄青瞪她一眼,「偷看軍中機密,你可知罪?」
辛夷半點不怕他,面露喜色地嘖聲,「這麼說我沒有看錯?那是九哥傳回來的消息對不對?」
狄青沒有否認,而是剜她一眼。
「猴精。」
辛夷繼續笑盈盈地追問:「九哥去了哪裏,他好不好?為什麼一直沒有回營?」
狄青低頭喝湯,不理會她。
辛夷也不在意他的反應,仍是將笑容捧到他的面前,壓低聲音一臉八卦地問:「師父,v如果這一仗打贏了,九哥是不是就要立功了?」
狄青瞥她,「你就這麼在意他立不立功?」
辛夷眉梢微揚,「當然。」
「哼!」狄青不滿掃她一眼,便見辛夷笑道:「因為九哥立了功,就能回京向官家請旨,娶我了呀。」
狄青愣了下,忍俊不禁,眼角的皺紋都笑得深了些許,視線斜斜睨向辛夷。
「野心不小!你還想做郡王妃?」
「那倒也不是。」辛夷想了一下,巴掌大的一張臉微微皺了起來,「師父你說,傅九衢的妻子和郡王妃還是不一樣的吧?」
「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辛夷回視,「你老古董,不明白年輕人的情感。哼我不跟你說了。告辭!」
說罷辛夷端正身子,到狄青面前躬身施禮。
狄青常被她跳躍的思維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話都沒有說完呢」
「我說完了。」辛夷笑嘻嘻地眨個眼睛,「師父你老人家慢慢享用,我回去做戰前準備了!」
狄青沉下臉來,盯着她,「不可胡言亂語,動搖軍心。」
「我不跟別人說。」辛夷壓着聲音,看老美男生氣的樣子,笑得更是俏皮。
說來也是奇怪,辛夷來到北宋後,一直獨立穩重,對長輩級的人物,雖然也會有敬重,但都會主動保持距離,但在狄青面前卻不同
在辛夷一聲一聲師父的叫喊中,她不知不覺把狄青當成了自己家裏的長輩一般,親近、沒距離,仿若一個在父親面前隨意玩笑的小閨女。
而狄青雖然總是凶她,瞪她,但從來沒有真正的罰過她,對她做的美食讚不絕口,私底下甚至會賞她銀錢,貼補她,遠不如對他的徒弟那麼嚴苛。
人們總是喜歡喜歡自己的人。
辛夷也不例外。
她擔心狄青,連夜配了金創藥等適用於戰場的藥物,裝在小瓶子裏,準備次日早早送過去。
那天晚上,老天爺將虧欠了南方大地的雨水一股腦地灑落下來,瓢潑似的,雨簾遮天蔽日,辛夷睡在床上,還能聽到那呼嘯而過的狂風和拍打在房頂上呤呤作響的雨點。
在緊張中入睡,天亮才知道,狄青昨夜便出發了,在喝了她的豬肝羹後不久。
~
皇祐四年九月底,狄青挑精銳南下,直插賓州,迎頭痛擊儂軍。
儂軍猝倉促應敵,不知含垢忍辱的宋軍,深陷賓州泥沼
頹勢一現,再難挽回,為保住數月以來的勝利果實,儂智高不得已再度退回他此前稱帝的邕州,以他的「大南國」為據守,向南征軍擺開陣勢
賓州之戰,宋軍大捷。
這也是儂智高起兵以來勝得最為痛快的一場戰役。
大宋朝野震動,褒讚紛紛,狄大將軍美譽傳揚四海,南征軍更是士氣大振。
辛夷身在主帥大營,戰事前後的一切全都瞧在眼裏。
至此,她不得不由衷地讚嘆一聲。
這個老美男,當真絕了!
有勇有謀,戰術了得,善於把控戰場局勢,操縱軍心。
事實上,北宋南征軍號稱二十萬大軍,但辛夷觀察,實際參戰人數恐怕有很大的水分。
北宋時的廣南西路瘴氣極重,氣候濕熱,但到了冬天是會下大雪的,山林中還常有野象出沒,這一切對宋軍來說都是考驗
而儂智高所帶的隊伍,幾乎全是當地人,早已習慣了當地的生活,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初來乍道的京軍如何與土生土長的儂軍長時間膠着作戰?
如果狄青一開始便冒然進攻,即使勝了,只怕也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更何況,治人容易,治人心難。這樣得來的勝利果實又能維持多久?
除非狄青帶兵永守南疆,否則,他前腳一走,這些人後腳又得造反。
尤其在交趾與大宋臨界的廣源地區還有三十洞的土酋,全是與儂智高一樣帶着蠻兵的狠人。
今天一個大南國,明天一個大西國,大宋朝廷會不會疲於奔命?
要打,就得將人打服。
從賓州之戰來看,狄青用最小的代價,摘取了最大的果實,可謂兵者詭道也。
當然,一直在暗處為狄將軍干「老本行」的小徒弟也功不可沒
傅九衢帶皇城司提供的情報工作,也成為了狄將軍制敵的重要法寶。
那一封接一封的密信,便是狄將軍觀察整個戰局的眼睛
辛夷一顆心緊張地懸了起來,在嗓子眼裏沉沉浮浮。
她算着時間,盼着日子,一面等着史書上那個決戰的節點到來,一面又害怕那個日子的到來
一面希望快點結束這場深重災難的戰爭,一面又憂心大軍得勝還朝以後,接下來那不可控的局面,會將她和傅九衢都帶入深淵
「辛大夫。」
一聲輕喚,擾亂了辛夷的思緒。
她回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孫懷。
辛夷眼皮狠狠一抽,快步走過去,「孫公公找我有事?」
孫懷搖頭,目光露出急切,「您快去看看郡王吧。」
辛夷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郡王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辛夷語氣驚亂,手腳都有點發麻,「公公你等着,我去拿藥箱」
這些日子,在狄青的「嚴防死守」下,辛夷根本就沒有和傅九衢見面的機會。而且,軍中皆是男子,辛夷也恪守規矩,不會主動去找傅九衢,以免落人口實,影響軍心。
因此,與傅九衢有關的所有消息,辛夷都是從別人的嘴裏聽來的。
這一刻,她快急瘋了。
悲喜交集間,那思念就像突然點燃的熊熊火焰,將積壓在心底的情緒悉數翻開,蓋過了一切的規矩。
她一路小跑過去,只恨不能生出翅膀飛到他的身邊。
奇妙的是當她走到傅九衢的營房外面,一雙腳卻像灌了鉛似的,無端沉重起來
孫懷回頭看她一眼,小跑兩步上前叩門。
「九爺,辛大夫來了。」
程蒼和段隋就站在門外,黑了,瘦了,像兩根木樁子似的,一動不動。
辛夷看到他們,一顆心跳得更快,隔半晌才聽到裏頭傳來傅九衢的聲音。
「進來。」
辛夷情不自禁地哆嗦。
他的聲音怎麼有氣無力的樣子?
這個時節的南方已降了溫,是不是着涼生病了,還是遭瘴氣所誤?
大概是太久沒有見到他,思念成狂。辛夷腦子糟亂得全然沒有平常的冷靜。推門入內時,覺得手腳冰涼,腳步虛軟
然而,繞過屏風往裏一望,屋子裏空無一人。
空氣里有淡淡的暖香,一個薰香爐安靜地坐在案上,散發出熟悉的香味。
辛夷有剎那的失神。
篤耨香。
「孫公公,郡王人呢?」
辛夷微微一窒,正要轉頭喊孫懷,雙眼就被人從背後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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