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瀟晗輕輕地笑了一下,她知道小寶看不見自己,但是他會感覺到她內心的平靜和決定的。
她瞧着那個魂魄,魂魄無聲地咆哮着,轉身向自己的方位撲來,它並沒有看到自己,但是它同樣感覺到自己的位置。
沒有哪一個靈魂甘願被驅使的,沒有哪一個強大的靈魂不會反抗的。
張瀟晗凝視着那個靈魂,對不住了。
她萬般不願意奴役這些靈魂,他們生前也曾經強大過,也曾經驕傲過,可是現在卻以靈魂的方式受到弱小的凌辱,這比死亡更讓人憤怒。
對不住了,她在心內輕輕地說着,額頭一點鮮紅溢出。
一滴精血忽然出現在空中,迎着那個魂魄,無聲沒入魂魄的體內,這一刻,張瀟晗忘記了她臉上還帶着面具,忘記了她依賴的秘密,或者說她已經無所謂這個秘密了。
魂魄驀地一震,它憤怒地嘶吼着,沒有人聽到它的憤怒,空氣中只有輕輕一道聲音,淺淺的,帶着堅定,不容置疑:「去!」
去!
這個聲音真的很輕很輕,可是卻如同炸雷一樣落在范筱梵的耳里,這裏還有一個人,這個人正在以她的精血來驅使那個強大的黑影。
黑影痛苦地咆哮着,不甘地咆哮着,可是精血的力道控制着它,它滿腔怒火需要傾瀉,卻痛苦地無法發泄到那個讓它憤怒的身影上,卻不得不在命令下轉身撲向被指引的目標。
所有的視線都在這道恐怖的黑影上,期盼的,絕望的。
范筱梵能感覺出黑影的修為,它的修為不在自己之下,若是沒有面前的妖獸,或許可以一戰高低,但是那個妖丹牽制着自己。
這般強大的力量,那是可以與自己一爭高低的力量。
修士的驕傲讓他心內勃然而生出鬥志。他分出一串金色的符號,手指輕彈。
金色的符號迎着那個黑色的影子,「嗤——」一聲輕響,一道黑煙從黑影身上溢出。轉瞬即逝,金色符號洞穿了黑影,黑影的身上被腐蝕出一個大洞來。
黑影痛苦地咆哮着,痛苦地在空中翻滾着,在命令的驅使下仍然撲來,身上的大洞雖然迅速合攏,可黑影的身體縮小了將近五分之一,范筱梵心裏一喜,跟着第二個金色符號也沒入過去,第三個……
忽然間。黑色的影子灰飛煙滅了,就仿佛不曾出現一般,空氣中出現一聲痛苦的呻吟,那是精血被灼燒後的痛苦,是留在精血中的神念被灼燒的痛苦。
空氣仿佛被凝固了一般。范筱梵看到小寶臉上的一絲苦楚,他忽然間瘋狂地催動着妖丹,不管不顧,似乎在拒絕着那個看不到的人的幫助。
他的心裏忽然出現一點不忍,隨即就消散了,指尖的動作稍稍放慢了些,嘴角重新出現微笑來。對面的妖獸終歸會力竭的,而那個看不見的人,似乎不足為慮。
又一個黑影憑空出現,還是那般強大,跟着是一滴鮮紅的精血,范筱梵微笑着。輕輕彈出一個金色的符號。
讓神念灼燒吧,那是無法堅持的痛苦。
可跟着就是第三個,第四個……半空中咆哮的黑影和鮮紅的精血紛紛融合着,范筱梵吃驚地望着精血出現的虛空,一個人怎麼會有這般不懼痛苦的勇氣。她又有多少滴精血可供這般消耗。
「姐姐——」這是一個痛苦的呼聲,一個絕望的呼聲,妖丹的光華幾乎要完全黯淡下去,面前俊美的男孩身形在模糊。
范筱梵的手勢緩了下來,沒有人能戰勝他所得到的傳承,尤其是這個荒蕪貧瘠的大陸,他輕笑一下,只是可惜了這個妖丹。
張瀟晗絕望地望着那些金色的符號無情穿過咆哮的魂魄,她的頭仿佛針扎一般,她感覺渾身的力氣都在消失,身體虛弱極了,這不是靈力的消耗,是精血的損失,她的身體無法承受如此多精血的損失。
小寶的身影在她眼前模糊了,她的眼睛仿佛花了一下,一隻小小的松鼠蜷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死掉了一般,半空中,黯淡的內丹緩緩墜落下來。
不——
張瀟晗猛然撲過去,可是一隻手比她的速度更快地抓住了那顆內丹,張瀟晗只來得及撲到小寶的身前,抱起了小寶。
范筱梵只覺得一道微風,有人掠過他身旁,伴隨着沉重的呼吸,小松鼠的身影忽然間消失了,不過他已經鎖定了那道氣息。
虛弱得只能沉重的呼吸,損失了這麼多的精血,還有精血內的神念,不論身上有什麼寶物,他都已經無法掩飾他的存在了。
張瀟晗緊緊地抱着小寶,小寶的身軀軟軟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動不動地躺着,它死了嗎,它怎麼能死了?
大滴的淚滴下來,落在小寶褐色的皮毛上,落在完全失去了光澤和潤滑的皮毛上。
「什麼人。」他沉聲問道:「是我將你打出來,還是你自己現出身形來。」
張瀟晗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精血的耗費讓她頭暈目眩,渾身無力,神念也受到了傷害,頭痛欲裂,她跪坐在地上,慢慢地扭過頭去,她的眼裏只有那顆內丹,那顆落在那人手裏的內丹。
「還給我。」她的聲音沙啞。
「瀟晗?」一個遲疑的驚喜的聲音,宋辰砂疑惑地從地上站起來,他聽到了張瀟晗的聲音,卻看不見張瀟晗的人。
范筱梵只覺得大廳這個場面詭異極了。
巫行雲顯然還沉浸在幻相里,茫然地站着,身前一方大印漂浮着,右前方一個人類修士疑惑地注視着另一個方向,那邊傳來一聲聲粗重的喘息,還仿佛帶着啜泣,而自己這個明顯是他們敵人的人這般站立着,卻沒有人理會。
「還給我。」張瀟晗慢慢地伸出手,卻看不到自己的手,「把內丹還給我。」
「你是誰?」
「瀟晗,真的是你?」
張瀟晗緩緩收回了手,低頭看着懷裏看不見的小寶,看不見,大概再也見不到了,那麼,內丹要不要回來都沒有意義了。
她慘然地笑了一下,伸手緩緩揭下了面具,小寶悄然出現在她的手心裏。
可憐的小寶,她輕輕撫摸着。
她一直知道小寶存在的意義,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朋友,唯一可以信賴的朋友,是她活在這個世界的支柱,沒有了小寶,她連一個朋友都不曾存在了,只有她孤獨的一個人。
「它……沒有死。」范筱梵都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眼前的這個女孩讓他的心裏忽然間出現一種罪過的感覺。
這個女孩肯為這個妖獸丟掉性命,而這個妖獸就是為了這個女孩才放棄它的妖丹。他們怎麼會這樣,明明他們之間沒有生死契約的。
沒有死?張瀟晗好像沒有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她頭痛欲裂。
「它只是消耗太多沉睡了。」
真是的,自己為什麼要和這個土人解釋這些,看看手裏的妖丹,雖然黯淡了,品質打了折扣,總勝於無。
「還給我。」沒有死,那么小寶的東西別人是不能拿走的,小寶那麼驕傲,它的內丹怎麼能被別人煉化。
范筱梵皺着眉頭看看面前的女孩,她面色蒼白,體力明顯透支,她該休息,吃點靈丹補補的。
張瀟晗費力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她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男人的面容,她的視線緊緊落在他的手上。
「你若是不還給我,我就殺了它。」她輕輕地說着,仿佛在說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范筱梵愣了一下,手裏的妖丹雖然特別,但是顯然精華都損失掉了,這樣的妖丹於他意義並不大了,可是就這麼還給她……
為什麼要還給她?真是好笑。
「你拿什麼交換?」出口的話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對面的女孩眼裏忽然間出現流光溢彩,仿佛看到了什麼希望。
「你要什麼?」沒有猶豫。
范筱梵的眼神落在她手裏的面具上,薄如蟬翼,就是這個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容嗎?這樣的面具還真是寶貴。
「就那個面具吧。」鬼神差事,范筱梵說了這一句。
該死的,明明可以直接搶過來的。
張瀟晗輕輕鬆開手,曾經最為寶貴的面具輕飄飄飄落在地上,她看都不看那面具一眼,視作無物,她的眼裏只有那顆內丹,小寶的內丹。
范筱梵覺得他很傻,明明都是他的,妖丹,面具,甚至面前的這個人和沉睡的妖獸,可是他竟然真的把妖丹送過去,就這麼站着看着面前女孩寶貝地捧着妖丹,將妖丹送到那個小松鼠的嘴前。
宋辰砂默默地站着,他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事情發生的經過,但並不妨礙他判斷出張瀟晗和大廳里另外二人之間的危機。
他眼睜睜地望着張瀟晗,可是張瀟晗的眼裏根本沒有他,只有那隻小松鼠,什麼時候那隻小松鼠又回來了?難道小松鼠一直就在仙農洞府里?
張瀟晗抱着小松鼠默默地站起來,她不敢將小松鼠的內丹裝進儲物戒指里,只是小心地將內丹收在懷裏。
這裏不是她的仙農洞府了,她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般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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