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仔細聆聽,然後心有感悟般點頭,然後又搖頭,頭定了一會,最後再點點:「說來簡單,做起來卻需要大毅力,要有堅韌的心智。」
「堅韌的心智來自於對自身的認知,對目標的確定,只關乎本心。」水淸接着道。
夜未央眼神略微迷茫,忽然站起來,對水淸深施一禮:「多謝大人提點,心中似有所悟,先告辭了。」
水淸站起來回禮,夜未央匆匆與張瀟晗木槿點點頭,便急匆匆離開。
直到夜未央的身形完全消失,水淸才重新坐下,凝神望着張瀟晗道:「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
換個方式,實際話題未變,水淸從開始到現在都是溫和的,對待朋友般,只是峒簫筋骨何等大事,別說才只見了兩面,哪怕就是極為相熟了,也不會輕易吐口。
「時隔三十多萬年了,對當日五界戰亂,水大人可有何感想?」這個問題很是泛泛,但正因為泛泛,便可以從中了解一個人的想法。
「五界之戰,流傳下來的便是神界與人界聯手驅除魔界的入侵,戰場多在人界與魔界,神界受到的波及很小,而佛界和妖界更是沒有參與,所以說五界之戰,莫不如說是三界之戰。」
水淸娓娓道來:「戰爭既然出現了,便無所謂正義與邪惡,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對你我修士而言,也無所謂公理。」
張瀟晗默然了下,如此談吐,仿佛不是神修該有的。
「而之後五界通道封閉,五界修士不可往來,史書對此沒有明確記載原因,仿佛是因為五界大戰毀壞了五界通道,可細究起來,戰場只在魔界與人界展開,並且妖界和佛界完全沒有參與,五界通道被大戰毀壞這一點就破綻極多了,最多是人界與魔界之間通道坍塌,波及五界的,絕對還有我們上屆不知道的原因。」
張瀟晗微微驚詫,一是因為水淸的分析,二是因為他的坦白,心內也隱隱出現不安,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交淺言深。
水淸似乎沒有覺察這般談話有何不妥,接着說道:「史書記載,魔界帝子隕落,魔界也隨之沒落,五界正式隔絕,張道友木道友,人界的史書也是這般記載的嗎?」
水淸微微揚起頭,嘴角輕翹,很是不經意的樣子說出來的卻是晴天霹靂般的感覺,「人界的史書也是這般記載的嗎?」這句話分明就確定了,他已經認可了也證實了張瀟晗和木槿來自人界。
「只是因為魔氣的原因,水大人就確定了我們來自人界?」木槿淡淡地問道。
「一個半月之前,保存在極北之地的……戰魂鼓出現了自鳴。」水淸回答的很是簡單。
張瀟晗心中一動,凝視着水淸,這位神修難道是吃定了他們?
「戰魂鼓?」木槿挑了下尾音。
「據說是上古大戰的戰利品之一。」水淸回答着木槿的問題,眼睛卻瞧着張瀟晗。
張瀟晗回視着水淸,心中是越來越多的狐疑。
「據說戰魂鼓是魔族帝子的不死之身煉製而成,只因為被剝奪了不死之魂,又被自身筋骨束縛,雖然有不甘之意,卻無法掙脫,但只要有不死之身的其餘部分與之同在一界,便會生出感應,牽動不死之身匯合。」水淸不緊不慢地,仿佛在說着不相干的事情,語氣里的輕鬆都沒有任何改變。
如果不是強大的自制力,張瀟晗此刻該會生出一頭冷汗的,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回視這水淸,慢慢地「哦」了一聲。
水淸的身軀向後靠靠,好像擔心張瀟晗受到太大的壓力一般,眉毛微微一挑,眼神終於出現了一點點犀利:「張道友對此仿佛並不吃驚。」
張瀟晗微微側頭,好像對水淸微微犀利的眼神更為詫異一般:「多年的習慣,喜怒不形於色,其實心裏還是吃驚的,想不到我們從進入神界,就已經被注意到了。」
接着就笑笑:「此時到說不好是什麼心情了,就是覺得很是奇怪的感覺,進入到神界之前,我設想過很多可能出現的……嗯……衝突,可是這般,卻是沒有想到的,魔氣的暴虐被水大人的神光壓制,然後我們竟然成為了水大人的客人,尤其是剛剛的晚餐,規格之高難以想像,接下來的交談水大人又如此坦誠,在水大人面前,我竟然生出渺小的感覺,仿佛水大人如神光般璀璨光明,而我,卻內心陰暗如黑夜。」
水淸再次笑出聲來,聲音就如他的人一般讓人賞心悅目。
「張道友如此,我也是覺得很有趣的,一般人族修士此刻不是該推諉或者惱怒嗎?至少不會這麼坦誠吧,都說人族修士小心謹慎,看來史料記載的也不能全都相信。」
張瀟晗怔了怔,側頭看看木槿,木槿還是一副懶散的面容,就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張瀟晗略微苦笑下搖搖頭:「水大人說笑了,到這個時候,推諉或者惱怒還有什麼意義嗎?」
水淸帶着笑意與探究的眼神望着張瀟晗:「那麼,張道友此來就是為了戰魂鼓了?」
張瀟晗略微猶豫了下,便點點頭道:「不錯。」
水淸的笑容凝固了下:「張道友想要帶着戰魂鼓離開?」
張瀟晗凝視着水淸的雙目:「我想要帶走的是魔族帝子的不死之身。」
話到這,就徹底地說明了。
張瀟晗知道她不是一個很好的談判者,在談判的過程中極容易感情用事,但是她不想欺騙水淸,雖然她並不了解水淸,但是一個能讓北寒之地所有人都信服的人,不是那麼容易欺騙的,並且在水淸面前,她有種被從頭到腳看破的感覺,那麼再遮遮掩掩的就沒有意義了。
「你要復活魔族帝子?」在這一刻,水淸面龐中的風淡雲輕終於消失了。
張瀟晗沉默了。
峒簫已經復活了,雖然還沒有完全收回他的不死之力,沒有重塑不死之身,但他已經復活了。
張瀟晗的沉默被水淸當做了回答,水淸也沉默了。
室內頭一次出現了些微的壓抑,水淸凝視着張瀟晗,好像在沉思,張瀟晗淡然地望着水淸,仿佛在等待他的答覆,只有木槿還是懶散地坐着,仿佛室內壓根就不存在他這個人一般。
好久,水淸才開口:「張道友何以要復活魔界帝子,可否給我一個原因?」
張瀟晗也恍惚才從沉默中清醒,想了想道:「現在人界與神界的帝子還在嗎?」
水淸似乎沒有想到張瀟晗會這樣問,思索了下道:「從五界通道關閉之後,帝子的存在就遠離了我們的視線、生活,但帝子終究是帝子的,擁有的是不死之身……」
水淸沉吟着,這個問題,他以前不曾想過。
「很多事情,其實沒有那麼多的理由,也無關正義與公理。」張瀟晗慢慢說道。
「那麼,張道友知道戰魂鼓對神界的意義嗎?」水淸忽然問道。
張瀟晗緩緩搖搖頭。
「從上古之戰結束之後,每隔萬年,神界十八塊大陸便都會有一場大戰,戰魂鼓的鼓聲開始敲響,就是大戰的開始,一直到戰魂鼓的聲音停止,大戰才會結束。」
張瀟晗揚揚眉,面帶不解。
「這是魔界帝子對神界的詛咒,詛咒神界永世不能擺脫戰亂,但神界也因為戰爭在強大,戰魂鼓已經成為神界戰魂般的存在,張道友以為,你與木道友兩個人,便可以拿走它了?」水淸只在述說事實,並不帶任何個人情感。
張瀟晗恍惚了一會,然後苦笑道:「水大人的態度,很容易讓我誤會。」
水淸笑了笑:「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張瀟晗也笑道:「水大人對所有人都這麼坦誠嗎?我以為,到這個時候,我們似乎該有一場戰鬥的,哈哈,好吧,我承認我根本就不了解神界,也不了解水大人,只是,帝子的不死之身對我很重要,我還是想請教水大人,站在水大人的立場上,我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水淸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這一刻他仿佛擺脫了神光,好像正常人一般:「站在我的立場,當然是阻止張道友了,要知道戰魂鼓就保存在北寒之地,我水淸就是保存戰魂鼓的神修。」
張瀟晗面上絲毫不減尷尬之色,聞言道:「真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水淸再一挑眉,張瀟晗已經接着說道:「我就是喜歡與光明磊落的人打交道,水大人,據我所知,這個戰魂鼓留在神界,應該是人界不懷好意的做法,戰魂鼓是魔界帝子不死之身煉製而成,其內必然有強烈的不甘不屈之意,所以每萬年戰魂鼓就會敲響,釋放出凜冽殺意,即便神界神光遍佈,也無法壓制這種殺意,還會因為殺意而內戰,與神界修士來說,戰魂鼓不應該是祥和之物。」
水淸似乎微微點頭,張瀟晗接着道:「水大人對人族修士的了解,大約來源於典籍和傳聞,五界通道關閉良久,典籍與傳聞流傳下來也不全面,人族修士在五界修士中,用褒義來說就是聰慧多思,用貶義來說就是狡詐陰險,戰魂鼓作為戰利品,人族修士肯將之留在神界,其中未免沒有削弱神族力量的想法,水大人說神界因為戰爭而強大,呃,在我看來,戰爭還是弊大於利吧。」
在勸解方面,張瀟晗便是強項了,不論是語氣還是言辭,張瀟晗一貫懇切,在加上《修魂》功法的作用,很容易讓對方生出好感來。
「張道友這是在勸我將戰魂鼓交給你?」水淸沒有反駁,但這句問話在張瀟晗意料之外。
「雖說我只是就事論事,只是就戰魂鼓做個分析,但好像潛意識裏是這樣的想法。」張瀟晗笑着承認了。
「現在張道友是我的客人,用張道友的話來說,我們只是就事論事,是分析一下,我也感覺張瀟晗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如果將事情反過來考慮呢,張道友身上還有不死之身的不死之意,正好是戰魂鼓所缺少的靈魂,如果我請張道友將之交給我,傾注到戰魂鼓之上,讓戰魂鼓能煥發出更強大的力量,張道友可願意?」
水淸身體微微前傾,嘴角再次微微翹起,專注的目光落在張瀟晗的眼睛上,好像要從她的眼睛中看到內心深處的想法。
張瀟晗再想了想道:「讓不死之身合為一體,這樣的想法我們是一致的,不過不死之身畢竟不該屬於人界也不該屬於神界的,它該有自己的歸屬吧。」
「張道友的意思是,魔界帝子已經復活了?」水淸輕輕的聲音猶如炸雷一般,張瀟晗的眼眸微微睜大了,她難道說錯了什麼嗎?
「關於不死之身,可還有隱秘的,我所不了解?」張瀟晗也反問了一句。
水淸凝視着張瀟晗好一會才道:「張道友就不擔心被不死之意反噬?或者被留在神界?離開這個房間之後,我們很有可能就成為敵人。」
水淸的表情帶上了凝重,神光重新在面龐流動。
張瀟晗淡然地凝視着水淸,好一會點點頭:「水大人盡可放心,我會全力以赴。」
「二位抱歉,我打斷一下。」木槿終於恢復了存在感,他一說話,室內的二人才恍然注意到他存在一般,「水大人是不是見過張道友。」
張瀟晗詫異地看看木槿,冥界與神修魂魄的交談,張瀟晗並未與木槿談起。
水淸沉吟了一會,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這般沉吟,便是答案了。
「你是……」張瀟晗失聲道,「你果然是……」卻沒有完整地說出來。
水淸沉默着,面容的平和漸漸消退,神情一點點冷然。
「好像我這話說得很不合時宜,不過既然離開了這個房間就有可能是敵人,所以我覺得還是珍惜一下好,張道友,你就沒有覺得水大人對我們,確切地說是對你很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嗎,哪怕神界修士再友好,再坦誠,今天的這番交談也過了吧。」木槿語氣裏帶着些微的隨意。
——感謝focuslight親打賞的和氏璧,謝謝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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