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赤贊普如今方三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壯之時,其宮中妃嬪也並不算少,最為顯赫的兩位,便是正妃那囊氏與次妃蔡邦氏。
正妃那囊氏育有一子,喚作雲丹,如今已然十五歲,乃是木赤贊普長子。而次妃蔡邦氏膝下之子,喚作沃松,尚在襁褓之中。
按理說,雲丹乃正妃長子,又與沃松年齡相差甚大,那囊氏一族本該無憂。
然而,前任西蕃王自晚年起,便開始信奉密宗,而到了木赤贊普年少繼位,更是大刀闊斧地推崇佛教密宗,打壓本土苯教勢力。
出自苯教舊族那囊氏的大王子云丹,並不是木赤贊普心中最為合適的繼承人選。
正在這時,密宗一派的新貴蔡邦氏獻上其女,常伴木赤贊普左右。
自蔡邦氏入宮之後,就深得木赤贊普寵愛,便是與之乃少年夫妻的正妃那囊氏也不得不避其鋒芒。而與貢吉牽親帶故的蔡邦氏,在朝堂之上也愈發活躍。
去年,次妃蔡邦氏為木赤贊普誕下幼子,更是惹得其心中大悅,設宴一連三日大宴群臣百姓。
木赤贊普尚且年輕,他若有心栽培幼子,待其長大,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來,那囊氏及雲丹的位子便有許多變數了。
眼下,與蔡邦氏交好的貢吉又從大周迎回了這永安公主,且言語態度之間對其頗多推崇。
蕭令姜乃異族,依照西蕃王室慣例,異族血脈是不能繼承王位的,然而,便是他也不能敢斷言,她不會在王位之爭上橫插一腳。
貢吉若是將她拉到密宗勢力這一方,與次妃一道對付正妃那囊氏,到時豈不是個棘手麻煩?
貢吉親赴大周待王上求娶公主,這人選也是由他來定,若說沒點旁的盤算,任誰也不會相信。
更何況,貢吉有一點說對了,這永安公主的風姿確然堪稱無雙。
王上畢竟是血氣方剛的男子,若當真動了心,生了旁的意,便是他也說不準,未來朝堂之上會不會憑起波瀾。
達納堅握着酒杯的手指微緊,眼中寒光浮動,永安公主,絕不能活着進入王都!
夜色深深,那囊府中的一處密室內卻燭火通明,九九八十一支白燭被盡數引燃,在密室正中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光圈。
光圈正中,一人身着黑色寬袍、頭戴惡鬼面具,正盤坐着將手上的黃紙剪成人形。
抬手之間,一個紙人便出現在他手上。
那人將紙人浸入面前裝滿了猩紅壁虎血液的碟子中,等到紙人被血液完全浸透,方將其取出放置一旁晾乾。
接着,他又取出由蜈蚣、蠍子、蟾蜍等物研磨而成的粉末,割破自己的掌心,鮮紅的血液便如水一般淌入碗中。
那人眉梢都未曾動一下,神色無波地攪拌着融入血液的粉末,而後用食指在碗中蘸了蘸,提手在紙人上繪出一道詭異的符紋。
燭光輕輕搖曳,盤腿而坐的那人站起身,一手持着紙人,一手從腰間掏出一物拋至空中,那物便緩緩浮在了半空。
此物喚作咒角,乃是以耗牛角製成,其上雕刻着各色劇毒爬蟲,角尖被刻成摩羯頭的樣子,開口末端則以小木塞為底,底面以骷髏相飾。
咒角裏頭則裝滿各種動物的血肉、鐵屑、塵土、以及夭折女童的頭髮等。
那人腳下微動,半闔着眼在燭火光圈中邁起步來,他腰間銅鈴輕響,口中亦緩緩念起詭秘的咒語,隨着他的動作,那咒角周身漸漸溢出一股濃黑的霧氣。
黑霧越聚越濃,盤旋在密室上空,幾乎將整個密室盡數掩去。
正在此時,那人將左手紙人猛然拋至半空,接着手上迅速結印。
「呼——」地一聲,密室之中猛然有狂風卷過,吹得蠟燭剎那熄滅。
密室上空的黑霧猶如被什麼吸引一般,全數鑽入那浸滿了鮮血的紙人之中,不見了蹤跡。
待得室內燭光再次星星着亮起時,半空之中便唯餘一道閃着詭異光芒的紙人輕懸。
那人揮袖一揚,密室大門被瞬時打開,紙人化作一道黑氣,隱入沉沉夜色中不見了蹤跡。
蕭令姜院中,諸人睡得正沉。
一隻紙人攜着濃黑霧氣趁着夜色而來,它從門縫之中緩緩鑽進,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蕭令姜的臥室。
看着床榻之上閉目入睡的蕭令姜,紙人身上黑氣漸濃,而後重又化作一道黑氣直直向她額心鑽去。
正在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無形之牆擋在了黑氣面前,本該沉睡的蕭令姜也瞬時睜開雙眼。
她翻身而起,立時與那縈繞着黑氣的紙人拉開距離。
見她醒來,紙人還欲向她襲去,不曾想,蕭令姜拂袖之間便將揮其一旁,半分進不得身。
眼見着她揮手間便引起幾道道火光向它燒來,紙人連忙躲避,緊接着,蕭令姜又接連拋出各式符籙向她襲去。
紙人見勢不妙,扭頭便向屋外沖。
蕭令姜卻未立時出手攔它,唇角微勾,而後方揮袖開門,遠遠地綴在了紙人身後。
密室之中的人本以為這大周公主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女娘罷了。身旁護從眾多又如何?他這咒殺術能殺人於千里之外。
雖則未能拿到她的生辰八字亦或髮絲,然以紙人攜咒,再用咒術咒殺之,定然也是手到擒來。
屆時,這大周公主便會漸漸病入膏肓,不出二十日,元氣耗盡而亡。
那時她已然早就離了邏些城,任誰也不能將她的死怪到那囊氏頭上,要怪,只怪貢吉護從不力。
不成想,竟如此棘手!
那人看着邊沿被火燎焦的紙人,可惜不已,這紙人身上可是凝聚了他藏了多年的咒角之力。
他伸手,將紙人收入懷中,抬腳便向達納堅居處匆匆而去。
此事不妙,還是快快報與城主才好!
達納堅此時亦未眠,聽奴僕稟道咒士求見,連忙揮手讓人進來。
「如何?事情可成了?」咒士方進門,他迫不及待地問道。
然而待看清咒士難看的面色時,他覺此事怕是懸了。
他正欲開口再問,便聽一道熟悉的女聲從屋外悠悠傳來:「那囊城主覺得,事情是否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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