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也在一旁點了點頭。
見兩人都是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賀令姜心中微轉,正色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只她到底顧忌道賀相山同宋氏為人父母的心思,未曾將話一口說死,而是道:「女兒如今雖已及笄,可只想一心在不緣司好好做事,肅清神宮餘孽,護我大周百姓安穩。」
「令姜……暫且無意婚姻之事。」她瞧了瞧宋氏桌上的畫冊,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而後躬身施禮請道:「還望,阿爺與母親能諒解令姜心意……」
宋氏壓在畫冊之上的手,登時一頓。
這些時日,她這處在為令姜雲嘉二人相看人家,雖是私下進行,可想來令姜心裏也應當有數。
她如今這般說……
是對自己插手她的婚事不滿,還是當真暫且不願談及婚嫁?
宋氏不由向賀相山看去,想看看他的反應。
賀相山聞言卻是眉心一皺:「在不緣司做事,同婚姻嫁娶並無必然聯繫,令姜又為何生出這般心思?」
他勸道:「再者說,你雖修習玄術,卻並未入玄門,乃是世族貴女出身,又無需遵循玄門那些清規戒律。更何況如今在不緣司同玄門之中,並非所有玄士都不涉婚姻嫁娶的,不也有那玄士們結了道侶的嘛……」
如今天下玄門七十二宮觀,雖然大多玄士一心撲在玄術一道上,可也並非完全摒棄了世俗。
出世和入世,有情與無情,皆有人修,端看個人選擇罷了。
賀令姜輕輕搖頭,解釋道:「令姜並非囿於這些。只如今女兒方及笄,年紀不算大,正是在玄術一道上精進的時候,不緣司中又恰有機遇,若是將心思用到了別處豈不可惜?」
「世間兒郎皆想建功立業、立身揚名,而女兒所願,亦不遜於男兒——」她抬頭看向賀相山,口中的話雖然輕柔卻堅定有力:「令姜願玄術有成,以己身盪清世間邪祟,從此之後,山河無恙,人間皆安!」
賀相山心中猛地一震,片刻之後又不禁苦笑,她這所願何止是不遜於世間兒郎?
那般多的兒郎,也沒幾個敢開口立下此言的。
可偏偏是她這個小娘子,說了旁人不敢說的,亦做了旁人不曾做到的。
令姜她,當真是長得太好了,好到他竟覺得這小小的賀家,有朝一日,總要裝不下她。
他心下嘆息,不止一次地可惜她生作女兒身,卻又慶幸她生作了女兒身。
他雖叮囑過令姜,要適當收斂光芒,可明珠便是明珠,即便暫且掩去光芒,總也有一日要大放異彩的。
從臨川到郢都再到北地,令姜的所為,註定她低調不了,也註定了她不會同普通的小娘子一般,安於後宅,囿於夫君和兒女之間。
除了已然不在的長子,相較於其他的孩子,他在令姜身上傾注了更多的心血。
他本想着,要教她讀書明理,亦要寵她無憂無慮,等她長大再為她尋個一心待她的好兒郎。無論何時,賀家總歸是在她身後的。
後來,賀家的變故又讓這孩子顯出了一直隱着的才能,他這才驚覺,原來在他纏綿病榻的這麼多年中,令姜早已經不是那個只懂一味撒嬌的孩童了。
如今,她既意不在此,自己似乎也沒有迫她的道理。
更何況,賀相山清清楚楚地知曉,按照令姜的性子,她既如此慎重來言,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堅持。
「令姜……」賀相山道,「你心中有志向,阿爺並不阻攔。正如你所說的那般,你如今才方及笄,婚姻嫁娶之事並不急於一時。這郢都之中,也有不少人家的女兒都是養到十七八歲才出嫁
。」
他看向賀令姜溫聲說道:「我與你母親,現下也不催你了。可你得答應阿爺,不可當真就此絕了嫁娶之心。」
他嘆息道:「我們為人父母的,總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尋到良人攜手相伴一生,生兒育女共享天倫,而不是這世間風霜刀劍,只自己一人獨自面對的。」
對着如今的令姜,他是當真擔心她生出了那徹底遁入玄門、不涉婚姻的心思。
她先前還勸自己看開些賀詩人遲遲不肯成親,哪裏有小娘子談及婚姻之事的羞意憧憬,如今想來,這孩子對男女婚姻,看得實在是過淡了。
若是真生了那等心思,她這一支的血脈,也便要徹底斷了……
賀令姜點點頭,沒有一口應下卻也沒有拒絕:「女兒會仔細思量的。」
賀相山心中暗嘆,這孩子未來又當如何,當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當初自己為她打算的人生,怕也只能是空想罷了。
賀相山擺擺手:「好了好了,你記得便行。你若不願我們整日為你思量這些事,阿爺同你母親便不催你了。」
說到這處,他又補道:「不過你若是當真有了心儀之人,也要記得同我們講,可莫要瞞着阿爺。」
賀令姜眼睛微彎,笑着應道:「令姜記住了。」
說罷,她從袖中掏出一沓帖子,遞到宋氏面前:「既然如此,這些帖子便勞煩母親費心了。令姜這些時日,怕都是要忙着不緣司中的事情,無暇去赴宴了……」
宋氏瞥了一眼,果然,是她先前叫賀雲嘉送去的帖子。
這孩子啊……
可郎主都這般說了,她又能怎樣?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行,我來處置便是。」
賀令姜笑笑,衝着兩人施禮,而後便退出了房間。
宋氏看着她的身形消失在門外,不禁開口埋怨賀相山:「郎主,你對令姜,當真是太過有求必應了。旁的也便算了,可這小娘子家的婚事,又豈是耽誤得了的?」
小娘子的好年華,攏共也就這幾年,如今不抓緊時間找個好郎君,以後年紀大了,便難了。
賀相山拉過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我知曉你是為令姜好。可你也曉得,她的心思若是定了,便是我不同意,誰又能迫得了她?」
宋氏不禁一噎,以前的令姜是性子裏帶着些執拗驕縱,讓人奈何不得,如今的令姜,卻是溫言溫語間字字如鐵,更是難改她心意。
哎……
宋氏無奈道:「你這個做阿爺的都認了,我又能如何?只能由她去了……」
賀相山笑笑:「咱們賀家的小娘子莫非還愁嫁?便是晚上個兩年也不妨事。更何況令姜她呀,如今已經註定同普通的閨閣娘子不同了,咱們啊……便少操點兒心,這兩年且隨她去吧。」
這一個兩個的,宋氏嘆息,看看手邊的畫冊,她只望剩下的雲嘉,可莫要再生出旁的心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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