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十二騎人影,在午時的飄雪天氣中,「踏踏」出了馬蹄湖。道友閣 www.daoyouge.com
近二百里的路,加上霜雪難行,足足到了第二日清晨,才堪堪到了湯江城。
守着城門的二三個兵卒,待看見徐牧之後,臉色儘是吃驚無比。面前的小東家,即便是化成了灰,他們都認得。
聽說,前些日子在渭城那邊,還折柳枝抽了四大戶的盧公子。
「我臉上長了瘡?」騎在馬上,徐牧冷冷開口。
「小東家,並、並無。」一個老兵卒急忙開口。
「可欠你銀子?」
「也無……」
「那城門怎的只開半扇!」
「清晨都只開半扇——」
老兵卒急忙捂住了同僚的嘴,慌不迭地小跑過去,把兩扇城門都推開。
徐牧冷笑着拋了一錠銀子,這才帶着後頭的人馬,緩緩踏入城裏。
由於是酒城,清晨的街路上,多的是宿醉的老酒鬼,趴在巷子與河邊,抱着寒風入睡。
不知凍死了幾個,有寥寥的當值官差走來,一邊摸了碎銀子,一邊收屍。
終歸有人看見了徐牧,以及後頭的十餘騎人影。
當初這小東家,在湯江城裏伸手撈食,便如同個煞星一般,連四大戶的臉面都不給,還搶了大份額的酒水生意。
「那崽子?入湯江城?帶了幾人?」
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盧子鍾,得到消息之後,眼睛驀然怒睜。
「確是,帶了十餘人,回報的護衛至少有四五輪了。」
「他入城作甚!」
盧子鍾想着想着,臉色一下子漲紅,不管不顧地開始翻箱倒櫃,把珠寶銀票都塞入袖子裏。
「子鍾這是?」
「三叔,他仗着小侯爺的虎皮,入湯江還能作甚,定然又想抽我!」盧子鍾臉色委屈,「給我一年時間,我明年入仕戶部,說不得能和蕭宰輔搭上線。」
若放在以前,他是不怕的。但上次在渭城裏,小東家下手當真是兇狠的,整個兒被他抽成了爛粽。
「子鍾,你這會兒又沒有做錯事情,怕他作甚!再說了,那崽子也沒有要打打殺殺的意思,便只入了河子邊的清館,找花娘吃酒。」
「他找花娘?」
盧子鍾怔了怔,不知覺地身子一頓,不多時,便又忽然想明白了什麼。
「三叔,我曉得了。這小東西,是想耀武揚威。先前在湯江城,他被我等欺成了狗兒,如今靠上了國姓侯,定然要狗仗人勢的。」
「不過,他要真敢動手,再折柳枝抽我!我便讓人動刀!砍了再講!」
盧子鍾喘了幾口大氣,臉面之上,儘是遮不住的凶戾。
「子鍾,若不然去看看?」
人是複雜的動物,先前還是害怕,但一口膽氣提上來,便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盧子鍾獰笑着咬牙,「去罷,我便站在清館樓下,他夠膽便去折柳枝!」
「不過十餘人,他要吃下四大戶?」
「狗仗人勢的崽子!」
……
湯江城的上空,陣陣冬雪飄搖。
江邊的小清館,七八個花娘,戰戰兢兢地站在樓台之上。
「徐、徐爺,你便挑着,老身去給你燙酒。」老鴇說話的聲音,分明都帶着顫兒。
在她們的面前,赫然是便是那位惡名遠揚的小東家。若是排個湯江城惡人榜的,小東家起碼位列前三。
徐牧抬起頭,目光帶着微微笑意,隨即拋出一把銀子。
「哪個去告訴盧子鍾,便說我徐牧今日入湯江城,想請他喝酒。」
沒人敢拾銀子。
直到周遵一拍桌面,瞪了眼睛,幾個花娘們,這才顫着身子彎下腰,慌不迭地把銀子拾起來。
湯江城裏討生活的人,都知道這位小東家,和湯江里的四大戶,特別是那位盧公子,是何等的恩怨情仇。
街路邊的酒樓里,盧子鍾惱怒地抬起巴掌,將面前傳話的花娘扇飛倒地。
「三叔你說,這破落戶要做甚!」
「敢這般入湯江,定然是要逞威風。」
「我帶了五十人,便在這兒等着,他若是吊着卵,便下來抽我。」即便說得擲地有聲,但實則盧子鍾還是縮了縮脖子。
「子鍾,要上去麼……」
「我、我上個卵!有本事他下來!」
「若非是那四個老鬼留了話,讓我不得亂動,我真要動手打他的。三叔,你信不信。」
「信……」
「三叔的聲音,怎的這般無力。」
「我自然信!單打獨鬥的話,子鍾能把他捶出花來!」
盧子鍾這才露出笑容,強迫自個冷靜下來,伸了手想抓酒盞,卻不慎撞翻了酒壺。
哐啷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酒樓。
……
「不出東家所料,這傢伙是不敢上來的。」陳家橋微微一笑。
「猜得到了。」徐牧皺着眉頭。
這次來湯江招搖,他並非是閒的。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安排退路,恐怕會被人算計。
現在的徐家莊,多少有了些樹大招風的味道。
「我還猜得出,盧子鍾會不服氣。」
徐牧沉沉算着時間,手指頭不斷敲在酒桌上。而後,他揚了揚手。
「周遵,記着我說的。」
「東家放心。」
周遵便帶着七八個青壯,走出內廂,拉上了門,冷冷守在一邊。
「湯江離着安國橋,至少還有二百多里的路,若是與衛豐等人會合,動作快些,估摸着一晚便能到了。」
「早一些到,便能早一些佈局。」
徐牧昂起頭,靠在椅背上,有些沉默地看着頭頂上的樑柱。
「若是不出問題的話,二日內,應當是能回來了。」
「陳先生,我不瞞你,我總覺得,最近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一般。」
「東家放心,該考慮的問題,我等都考慮到了。」
「這是自然。」
徐牧呼出一口氣,「天色一晚,仗着天黑,陳先生便用輕功,帶我從窗口下去,後邊的河道上,司虎取了船在等着。」
「若是日後有人問起,下面這傻子盧子鍾,還算是做了一回證人。」
「估摸着許多人,都以為東家便窩在湯江城裏,喝了二日的花酒。」
徐牧淡淡一笑。
並非是瞻前顧後,而是現在的光景,他根本輸不起,只需要輸一輪,他和他的莊子,便要萬劫不復了。
出頭的人都是傻子。但有時候,蒼涼的世道里,便需要這種傻子。
袁陶是,諸葛范也是。
「所願爾,唯有一日世道太平,天地有正氣,人間有清明。」
「既,時無英雄,我等便是英雄。」陳家橋抓起酒盞,仰着頭一口喝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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