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極天。
最頂端。
這裏是天宮的盡頭,是第三重天的最高處,也是距離靈界最為接近的地方。
在這裏,黃極真雷漸漸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昏暗色的霧靄,瀰漫在天穹上,往上看去,是一片巨大的空洞,通往漆黑而陰暗的未知深處。
陳沐的身影悄然浮現。
他屹立在天的邊緣,並往上看去,一雙眼眸中流露出少許深邃的目光。
靈界也有深淺,天宮乃是一尊極其恐怖的存在死後所化,伴隨着靈界的潮汐會抵達靈界的淺層,但從這第三重天往內深入,卻已是到了靈界的極深處。
縱然是以陳沐如今的修為境界,視線也一樣無法看到很遠的地方,能看到的是那一片昏暗中遠遠超過尋常修士想像的混亂與斑駁。
如果說凡俗現世中的天地道痕,分佈的十分淺顯且稀疏,那麼那些被侵蝕的所謂『絕地』,其道痕的密集程度至少是現世的百倍以上。
而真正的靈界中,道痕更加混亂緊密。
至於陳沐眼前,那靈界深處的一片黑暗,交織的道痕之密集之混亂,已經到了一種難以想像的程度,便是一尊金丹真人踏入其中,也會頃刻間被其中的恐怖力量衝擊的自身金丹道痕崩潰,被其吞噬。
陳沐倒是能夠進入其中,但他此時並沒有太大的興致,而是很快便收斂視線,轉頭望向不遠處,漂浮在虛空中的一座殘缺的宮殿。
這座宮殿的四周,密佈着黃極真雷,磨滅一切敢擅自靠近之物。
雖然呈現出破損的痕跡,但這座宮殿卻很大,比起下方的任何一座宮殿都要更大,而且最為妖異的是,這座宮殿介於半虛半實之間。
在陳沐的視線中,能看到這座宮殿的一半為虛,一半為實,但這虛實的兩部分卻在不斷的互相轉化當中,似虛而非虛,似實而非實。
陳沐略作思考之後,向前邁步走去。
一步一步來到宮殿的前方,並踏入了正門之內。
他沒有出手破壞這裏,因為這裏的道痕與下方那些宮殿不同,乃是整個天宮道痕的匯聚之地,對其轟擊,就等同於在攻擊整個天宮。
從宮殿的門外往內看去,看到的是一片混沌和昏暗,但是當陳沐的腳步落下,進入宮殿內部的那一刻,整個世界卻是陡然變幻。
陽光明媚。
春意盎然。
呈現在陳沐眼前的,是一座青綠的小山,山頂是一塊平地,平地上有着幾個石台,其中一座石台的前方,坐着一名穿着麻衣的老者。
當陳沐出現在山腳下時,老者也抬起了頭,向着陳沐看了過來。
「咦……」
老者輕咦了一聲,似是十分驚訝。
然後便輕輕一笑,道:「想不到當今時代,還會有人重走上古魂修之路……你是第一百三十七位來到這裏的人,過來坐吧。」
陳沐沿着山間小徑一步步走到山頂,來到老者的面前,衝着麻衣老者微微拱手,道:「見過前輩。」
麻衣老者的身份自然無需多言。
天宮之主!
不過這麼說並不準確,更準確的說法是,他只是那位天宮之主死後殘存的一點痕跡,僅僅只是天宮內的道痕所化,算不上是活着的生命。
「自第一位始,到第三十四位終,他們取走了我身死之後的所有遺留,往後來的人,已沒什麼能給他們。」
「你是第一百三十七位,這裏沒有什麼能給你的了,就只有這幅棋盤……」
麻衣老者聲音輕緩的開口,並低頭看向面前的石台,那石台上是縱橫交錯的溝壑,而溝壑上則放置着一顆顆棋子。
棋子全部都是黑色。
沒有白子。
仔細看過去,赫然能發現,這棋盤上的每一枚棋子,都蘊含着截然不同的氣息,各自壓抑着一份份恐怖的力量。
這力量遠非金丹真人所能做到,全都來自於元嬰真君!
棋子的數量,是一百三十六顆。
也就是說從這位天宮之主隕落,身死而化天宮之後,這一段無盡漫長的時光里,總共有一百三十六位元嬰真君來到這裏!
前三十四位很幸運,取走了一些天宮之主死後遺留之物,而從第三十五位開始,留給他們的就只剩下這一張棋盤。
這棋盤是天宮的道痕所化,已經經歷了不知道多麼久遠的時光。
來到這裏的,能在棋盤上落子,留下自己的痕跡,同時也能感悟之前所有的棋子,跨越漫長的光陰與歷史,與那一枚枚棋子的主人坐而論道。
陳沐往其中一枚棋子看去。
在他的視線中,那枚黑色的棋子,並不是棋子的形態,而是一個一襲白衣的虛影,手裏拿着一把摺扇,眸光淺淡的站在那裏。
那摺扇上托着無數微小虛影,那是一域之地的縮影,是芸芸眾生的殘像。
唰!
陳沐只看了一眼,霎時間便天地倒卷,環顧四周時,卻見自己整個人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那把摺扇之上,成了被摺扇托起的茫茫眾生中的一員。
「有點意思……」
陳沐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光,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動作,僅僅只是意念一動,附近那虛幻的世界便一寸一寸的開始崩塌破碎。
瞬息之間,他又回到了棋盤前。
陳沐將目光投向第二枚棋子。
那棋子在他眼中,顯化為了一道身披血衣的虛影,這虛影仿佛察覺到什麼一般,竟是順着陳沐的視線看了過來,與陳沐隔空對視在一起。
轟!
只是一個剎那,陳沐便看到了,整個世界化為了一片洶湧的血海,萬丈血浪向着他席捲而來,那血海中能看到一具具白骨沉浮,似在嘶吼,似在掙扎。
陳沐面色不變,只仰着頭,平靜的看着那洶湧而來的血海,直至那萬丈血浪遮天蔽日,出現在他的身前,向着他蓋壓下來,要將他吞噬的時候。
他抬起右手,向上一揮。
嗡!!
一束白色的劍光乍現,在萬丈血海中,猶如一道微不起眼的絲帶,仿佛隨時都會被吞噬。
但當這一條白色的絲帶落入血海中時,卻是令整個血海為之凝固。
悄無聲息。
一點白光於血海深處乍現,並向着周圍蔓延侵蝕。
這侵蝕的速度極快,快到不可思議,只一剎那間,便徹底綿延開來,將那一片無窮無盡的血海,化為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白光。
轟!
最後白光猛然破碎。
陳沐的視線又回到了棋盤之前。
「的確算得上是機緣。」
陳沐凝視着棋盤,呢喃了一聲。
雖說元嬰真君身死之後,也會在靈界留下深深的痕跡,但這些痕跡也就僅僅只是痕跡,不像這棋子顯化的虛影,宛如真的是從極其古老的時代至今,那一位位真君,在隔空論道。
陳沐如今已經修成真君,但只是才踏入並不久,這棋盤對他來說,或許無法讓他的魂力有所提升,但卻能極大的提升他的感悟,算得上是一份機緣。
陳沐看向第三顆棋子。
這次。
呈現出來的是一道青衫虛影,他立於虛空之中,忽然一指點出,整個人身上立刻浮現出一尊六臂金像,交織着青紫相間的妖異花紋,並散發出極其恐怖的氣息。
這金像一個停頓,並未衝着陳沐做出什麼動作,而是向着青衫虛影一撲,一下子與青衫虛影融為一體,使得青衫虛影仿佛一下子由虛凝實,氣息也是陡然暴漲,整個人一剎那間,化為了青面獠牙的姿態,宛如厲鬼現世。
轟!
青衫虛影衝着陳沐直接揮出一拳。
這一拳令虛空一下子呈現出凹陷的痕跡,恐怖無邊的壓迫直接便作用在了陳沐的身上,要將他整個人一下子轟成碎片。
但陳沐卻面不改色,一記劍指向前虛虛點出,霎時間風雲變色,整個天地間出現了一條絲線,將天地分割為兩個部分。
青衫虛影剛好便在那絲線的中央。
唰。
陳沐的視線又回到了棋盤前。
他沒有太多的停頓,便繼續看向第四枚棋子。
……
第五枚,
第六枚,
第七枚,
每一枚棋子,都是一尊真君留下的印記。
放眼世間,破天人壁障修成真人的,或許還有一些是時運,但能修成真君的,無一不是一個時代中最璀璨的人物,沒有弱者,每一位都曾君臨世間。
但這些真君留下的印記,在這張棋盤上,卻是有着次序之分。
越是深入,越是往前,那些棋子中蘊含的印記,便越發的恐怖,其中有一些似乎已經在真君的層次上走了很遠。
……
第一百零三枚。
一道青年身影,右手輕揮,一朵朵火炎浮現虛空,顏色各不相同,並在其掌中匯聚成一朵精緻而恐怖的火蓮,焚燒天地虛空。
第一百一十七枚。
一道乾枯黑影宛如絕世妖魔,整個人剎那間化作一片遮蔽天穹的黑霧,籠罩無邊世間,向着陳沐覆蓋下來。
這些虛影若是其本人在此,施展出的手段,便是如今的陳沐,也不確定自己能否抵禦,但僅僅只是印記,他卻是能夠一一壓制並細細體悟。
最終。
第一百三十六枚。
一道身穿灰衣的男子出現在陳沐眼前。
與之前的一百三十五枚截然不同的是,這一道灰衣男子的身影,一雙眼眸中仿佛有着少許的神韻,似不僅僅只是一個印記。
他只輕輕的看了陳沐一眼,霎時間整個天穹凹陷扭曲,竟是化作了一柄劍,一柄天穹之劍,向着陳沐壓落下來。
之前的一百餘枚印記中,並非沒有劍修,但唯獨這一道最為恐怖,以至於令陳沐都露出了少許的鄭重,右手虛虛一握,卻是將虛幻的大地扭曲,握在掌中,並迎着那柄天穹之劍揮了上去。
轟!
天穹與大地盡皆破碎。
灰衣男子的身影也隨之支離破碎。
只是在破碎之前,他的視線若有若無般的向着陳沐看了一眼。
唰。
陳沐回到了棋盤前。
再往棋盤上看去時,卻見棋盤上已經不再是一百三十六枚棋子,而是又多出了一枚,變成了一百三十七枚。
麻衣老者探出手,輕輕捏起那枚新棋子,並將之放到了棋盤的中央,整個棋盤一陣變幻後,重新變更了一片新的格局。
陳沐收斂視線。
並微微閉上眼睛,仔細的消化之前在眾多印記中獲得的感悟。
片刻後。
再次睜開眼睛時,麻衣老者與那棋盤都消失不見了,連同那座青綠的小山也同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與混沌。
陳沐往後看去,後方是一道亮光,那是他進來時的宮殿正門。
略微停頓了一下,陳沐便轉身踏步走去,消失在宮殿中。
而就在陳沐離去之後。
昏暗中重新亮起光芒,又再次顯化出了那一座小山。
山頂上,麻衣老者依舊坐在棋盤前,盯着棋盤上最新的那枚棋子,口中輕喃:「上古魂修……也不知以後能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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