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晚格外的沉悶。
天穹上夜幕籠罩,不見彎月,也不見半點星光,只黑漆漆的一片,似是整個天空都被什麼糊死。
夜晚的街道也是空無一人,一眼望去,每一條巷道都顯得幽寂而深邃,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就在這時。
有一陣陣腳步聲響起,這腳步聲並不整齊,但卻沉穩有力。
「陽關正路,陰鬼退散!」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伴隨着腳步聲漸漸靠近,才看到,那是一隊穿着五城兵馬司外甲的巡查,總共十人,是一小隊。
為首的是巡查吳鵬,身上氣血奔涌,與後方跟隨的九個衛士的氣血交織在一起,在黑夜中驅散了不少陰氣和壓抑。
「陽關正路,陰鬼退散!」
又是一聲長吟。
五城兵馬司的夜間巡邏是每天的必修課,目的是以武者聚集起來的血氣,去驅散夜間可能會聚集的陰氣,儘可能的避免出現陰鬼異類。
當然。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吳鵬等人巡邏的街區,是宣國府的所在,倘若是京都的邊緣區域,或許眾人早已一起去吃花酒了。
巡守宣國府所在的街巷,自然不敢擅離職守,雖然冒出陰鬼的可能性不大,但一旦出現,他們這些巡邏也少不得要擔一點責任。
眾人繼續向前巡邏。
神情倒是都十分輕鬆。
雖然夜晚的京都並不安全,但那是相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畢竟是五城兵馬司的巡查,且都是武者,最弱的也是八品。
就算真遇到陰魂鬼物,只要不是太強,眾人聚集的旺盛氣血足以將陰鬼逼退甚至直接令其承受不住,一下子崩散。
至於說其他的,襲擊五城兵馬司乃是謀反大罪,無論那個夜幕下的宵小黑幫,看到他們都是遠遠的繞着走的。
何況這裏是宣國府的街巷外。
這附近根本沒有什麼幫派勢力敢伸手,安全性也就更不用說,唯一就是麻煩了點,每天都要巡邏到第一聲雞鳴。
「吳哥,明天去吃酒不?」
有人走在吳鵬身後,嘿嘿笑着開口。
沒人說話。
見吳鵬不搭理自己,他頓時訕訕一笑,又看向旁邊的男人,道:「老劉,跟你說,昨兒個我在花樓遇到一個小娘們,那可是真潤吶,可惜就是貴了一點……」
老劉瞥了他一眼,道:「花樓的娘們能是什麼好貨色?當心把你這一身血氣都掏空了。」
那人撇嘴,道:「哪那麼多廢話,明天一起去不?」
老劉一口回絕道:「不去,我晚上出門的時候可是跟媳婦說了,明天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陪她去西桂街逛上一天……嗯,我去方便一下,你們繼續,不用等我,馬上就趕上來。」
「什麼陪媳婦,我看老劉你是那裏不太行吧,才出門就漏了。」
旁邊人忍不住笑道。
老劉也不生氣,只一邊往遠處走,一邊懶懶的道:「我看你小子是欠打了,等我回來先跟你較量三十個回合。」
很快。
他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陽關正路,陰鬼退散。」
漆黑的街巷中,吳鵬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有一種漠然麻木的感覺。
眾人繼續往前走去。
很快。
前方的街道到了盡頭,再往前就是一片高聳的院牆,眾人都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正是宣國府的府院,佔地廣闊,恢宏氣派。
「國公府邸啊,不管看上多少次,都是那麼的氣派。」
有人感慨了一句。
「羨慕了?去找塊磚頭吧,看看下輩子能不能投胎進去。」
旁邊人笑道。
不過靠近宣國府,眾人說話的聲音都壓低了不少。
連同帶隊的吳鵬,那時不時來一句的『陽關正路,陰鬼退散』,也變得壓抑低沉了許多,聽起來都有些模糊不清。
「老劉怎麼還沒過來?」
幾人談笑間,有人奇怪的問道。
雖然夜晚漆黑一片,但對八品武者來說,黑夜下也仍然能看的清晰,就是尿了褲子,也不至於到這會兒還沒趕上來。
伴隨着這句話落下,其他幾人也都感到奇怪,於是紛紛止聲,各自側耳傾聽遠處的動靜。
一片死寂。
並沒聽到任何往這邊趕來的腳步聲。
「……正路,陰鬼……」
而就在一片死寂中,又響起了吳鵬那模麻木的,模糊不清的聲音。
只是這個時候聽起來,卻是令在場的幾人都莫名的打了個寒顫,有人看向前面的吳鵬,道:「吳哥,先別喊了,老劉不見了。」
然而。
這聲音落下去,卻沒有半點回應。
吳鵬仍然低着頭,自顧自的往前走,同時繼續發出低緩的聲音,這一次比起之前更麻木,更加模糊不清。
幾人面面相覷。
有人忍不住了,往前走去,走到吳鵬背後,伸手就要去拍吳鵬的肩膀,但緊接着就又聽見了吳鵬那麻木的呢喃聲。
這呢喃聲聽着似是『陽關正路,陰鬼退散』,但聽着聽着,卻漸漸的變了,變成了另外兩句。
「天生……護佑……往生……極樂……」
這聲音麻木且沉悶,但卻仿佛驚雷在耳邊炸開,令那人一瞬間頭皮發麻,不光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整個人更是騰騰後退。
他一臉駭然的看着吳鵬的背影。
「吳,吳哥?」
他艱難的開口。
只覺得整個人似乎都僵在原地,那漆黑的天穹似乎都整個的崩塌了下來,傾軋在他的身上,令他無法呼吸。
他體內的氣血瘋狂的涌動,艱難的試圖挪動一根手指,但卻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一股力量擰動,無法抵抗的一點點的往後轉去,在一陣咔嚓咔嚓的聲音中,硬生生的被轉到了背後!
「嗬……嗬……」
他竭盡全力的掙扎,胳膊硬生生的抬上去,按住自己的腦袋,想要把腦袋轉回去,但卻已經是徒勞無功,整個頭顱都變得一片血紅,眼睛也是變成了深紅色,口中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意識崩潰的最後一刻。
他看到後方的路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的巡查,每個人都是雙手抱着腦袋的姿勢,每個人的腦袋都被扭到了和身體完全對摺的方向。
意識徹底陷入昏暗。
雙手失去力量下垂,整個人也無力的摔在地上。
前方。
正在麻木呢喃的吳鵬,慢慢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往後方看去,看着一地的屍體,低着頭喃喃一句。
「往生極樂……」
伴隨着這句話落下。
一陣腳步聲響起。
從遠處的黑暗中,約莫二十餘道人影緩步走出,盡皆身着白衣,每一步落下都悄無聲息,在黑夜中顯得無比詭異而恐怖。
「見過……各位上使……」
吳鵬跪伏下去,緩緩叩首,並雙手合十。
現身的眾多白衣人並未理他,只看向前方的宣國府。
站在最後方的那個白衣人,緩緩的取出一疊小旗,道:「各位謹記,最多一刻鐘,一刻鐘之後司天台必然會發現宣國府這一片地域的靈脈被斷,那時候就必須要撤了。」
另一名白衣人平淡的道:「足夠了,只要這一刻鐘里能徹底封閉,任何消息都送不出去就行。」
取出小旗的白衣人,將手中的一支支小旗分發給眾人,並平靜的道:「有那位的陣旗截斷靈脈封鎖地勢,里外隔絕,一刻鐘之內,就是蚊蟲都飛不出去,不過宣國府有一位武道四品,不能讓他衝出去。」
「伏炎拳趙立麼,若是平時我倒想試試他的拳術,可惜時間緊迫,不能誤了大事,還是早些解決吧。」
「只他一人而已,翻不起什麼風浪。」
「萬無一失。」
「嘿,這宣國府當年,初代宣國公以宗師之身,鎮壓了無數妖魔,那是何等的風光,而今卻是區區一個四品,就能端坐在供奉台上。」
「世俗興衰自有天數,沒有真人護持,自然無法超脫天命,而今能為真人奉上一分氣數,也算是他們的福緣。」
白衣人各自分走一支小旗,神色或平靜或諷刺,然後一晃之下,皆消失不見,原地只剩下一個白衣人,以及伏在一旁的吳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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