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寵記 第8章

    章洛揚上前去,說了自己和沈雲蕎的決定。

    俞仲堯並無意外,微微頷首,「你不需擔心沈雲蕎的傷勢、飲食,會有專人照看她至痊癒。」

    言辭針對的都是她方才擔心的。章洛揚不自覺地唇角上揚,由衷道謝,告辭去了沈雲蕎的房間。進門時恰逢高進出門。

    沈雲蕎正坐在桌前,對章洛揚招一招手:「我讓他們把你的飯菜送到這兒來了,一起吃。」

    「好啊。」章洛揚洗了洗手,這才落座,見沈雲蕎面前的是清炒小白菜、雞絲黃瓜、一碗白米飯、一碗排骨湯,雖然仍是色香味都一般,卻都是適合沈雲蕎吃的。她這邊則是與俞仲堯桌上的菜大同小異。

    沈雲蕎用筷子扒拉着飯粒,氣鼓鼓嘀咕:「廚子可真行,做的全是我最討厭吃的。」

    章洛揚失笑,「不是受傷了麼?忍幾天就能胡吃海喝了。」

    「胡吃海喝?」沈雲蕎看着菜餚直撇嘴,「就憑廚子這見不得人的廚藝?」

    章洛揚笑出聲,「到時候看情形,大不了我們賄賂廚子,分一個灶台給我——我做飯給你吃。」

    「嗯,可行。」沈雲蕎推了推一盤醉蝦,「這個做法跟廚藝沒多大關係,估摸着味道不錯,你多吃點兒。」她不善下廚,卻很會吃,也能看出些門道。

    章洛揚點頭,「好啊。」又問她,「高大人怎麼還親自來了?」

    「一個丫鬟懂些醫術,他帶着人來看看我的傷勢,叮囑了我幾句。」沈雲蕎把椅子挪到章洛揚身邊,笑盈盈道,「我就跟他打聽了一些消息——燕京那邊的消息。」

    這也正是章洛揚想知道的,「是麼?快跟我說說。」

    沈雲蕎將聽聞諸事娓娓道來。

    原來她們離開燕京沒兩日,俞仲堯與孟灩堂上摺子跟皇帝告一年的假,要知道,他們手裏握着的實權,可比皇帝還大。一時間,整個燕京都為之轟動。

    是因此,章府、沈府兩個女孩子逃離便成了小事,滿城的人都在翹首觀望兩人能否成行。

    要是兩個人都離開,朝堂的格局便不會更改,要是走一個留一個,格局就要變了——剩下的一個絕對是隻手遮天,不把死對頭的黨羽往死里整治才怪。

    小皇帝是從去年冬日才開始親自打理朝政,要是俞仲堯走、孟灩堂留下,官員們並不能相信小皇帝斗得過他二哥。

    結果自是不需說,兩日後,皇帝給了批示:准。

    人們這才鬆了一口氣,知道一如既往度日即可,不會面臨腥風血雨。

    在這之後,章府、沈府的事才引起人們的注意、議論,卻沒想到,剛開了個頭,章府又出新事:

    有閨秀在宴席上說,章府二小姐傾心武安侯世子,命人給武安侯世子送去了信物,偏生武安侯世子是個天生的混賬,說就沒見過這麼不知廉恥的閨秀,又是投懷送抱又是送信物的,賴上他了不成?這樣的貨色,給他做妾都不配。

    順昌伯夫婦愛女心切,怎麼肯讓外人這般污衊女兒的清白,找上門去理論,兩家你來我往的僵持不下。

    所謂章蘭婷命人給武安侯世子送去信物,當然是沈雲蕎離開之前安排好的。

    兩家鬧到面紅耳赤的地步,絕不可能結親,章蘭婷不需嫁給武安侯世子。

    「可不管怎樣,她捲入了這樣的是非之中,名聲是好不到哪兒去了,我倒要看看誰還肯娶她。」沈雲蕎不屑地扯扯嘴角,「她想為自己謀取好姻緣,本是人之常情,卻不該妄想把你推進火坑。該!」

    「嗯。」章洛揚點一點頭,「也只有你能教訓她,我可不行,在家裏還不如外人。」

    「是真心話麼?」沈雲蕎打趣道,「要是日後能夠回到燕京,章蘭婷又過得慘兮兮,你可別埋怨我下手太重啊。」

    章洛揚意外,「怎麼可能呢?誰近誰遠我還是明白的。」

    沈雲蕎輕聲地笑,摸了摸章洛揚的頭,「跟你開玩笑呢。」

    章洛揚的世界從來很簡單,放在心裏的人,屈指可數。她學不會怨憎誰,只知道自己該回報誰。苛待她的人,拒之心門之外;關心她的人,點滴都珍惜。

    沒辦法,她從來不認為自己能懲罰誰,能做到的,只有回報善待自己的人。

    吃完飯沒多一會兒,兩名丫鬟進門來,撤下飯菜,給沈雲蕎端來煎好的藥,服侍着她服下,又點燃明燈,打來洗臉水。

    沈雲蕎遣了丫鬟,關上門,從行李中翻找出一個白瓷瓶,「把藥膏塗在臉上,洗把臉,總敷着那些東西也不好,讓你這小臉兒透透氣再照原樣畫上。」

    章洛揚依言行事。

    沈雲蕎則換了身富家少爺的穿戴,「我穿着小廝的衣服,卻總要你照顧,別人看着會起疑。」

    「對啊。」章洛揚拭去臉上的水,「應該是我穿小廝的衣服才對,我們換換穿戴。」

    沈雲蕎哈哈地笑,「換什麼換?我們有人服侍着,穿戴上平起平坐就行了。」

    「哦。」章洛揚跟沈雲蕎相處的時候,很少會動腦子,好友說什麼就是什麼。

    隨後,沈雲蕎也洗去臉上妝容,轉去和章洛揚在擠在架子床上說話,「在船上只能用一個面目示人,真是可惜了我的好手藝,原來還想變着花樣的裝扮你呢。」


    「那你還記得清我們之前的樣子麼?」章洛揚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當然記得了。」沈雲蕎笑道,「前幾年我常拿丫鬟練手,不知畫過多少次。後來貼心的幾個丫鬟先後嫁了人,我才暫且放下了這手藝。」

    說說笑笑間,兩個人不知不覺睡着了。這一晚,是她們離家之後睡得最安穩的一覺。現狀已經如此,多想無益,心神便完全放鬆下來。

    翌日清晨,兩人重新裝扮起來,仍以上船時的面目示人。

    俞仲堯對她們的原貌毫無興趣,高進只是打趣沈雲蕎一兩句,對這件事僅限於一點點好奇。他們是這態度,其餘的人不明就裏,只有孟灩堂滿眼狐疑地審視着她們。

    章洛揚和沈雲蕎態度一致,儘量避免與孟灩堂碰面。

    這樣過了兩日,船在一個碼頭停頓了兩個時辰。

    章洛揚、沈雲蕎上岸去,買了很多日常所需的東西。高進給了她們二百兩銀子,讓船上兩名丫鬟隨行,是為監視兩人不會逃跑,也是幫忙拿東西。

    兩名丫鬟分明是聽高進說了原委,抿嘴笑着喚了兩人一聲小姐,又保證不會走露風聲,是婉言告知兩人不需顧忌她們,便是想買胭脂水粉首飾也不需讓她們迴避。

    人家做到了這樣周到的地步,章洛揚與沈雲蕎自然不會唱反調,隨後利用這便利,很多女孩子所需的東西都交給丫鬟去買,之後儘快返回船上。

    下午,船繼續前行。途中一艘快船趕上來,廉王府里的幾名侍衛趕至。

    沈雲蕎對這件事的結論是:「二爺立馬就活過來了似的,話多了,也有底氣了。看起來,他那幾名侍衛的本領應該不輸錦衣衛,不然他才不會這樣。」

    「那我們更要小心些了,之前二爺好像就已經起疑心了。」

    「嗯!」沈雲蕎不無擔心地道,「那幾名王府侍衛這麼快就趕來,說不定之前就在杭州城裏,要是找那位知府大人詢問過……二爺很快就知道我們兩個是女扮男裝了。不,也可能他早已識破。只盼着他在俞三爺眼皮子底下不敢亂來。」

    章洛揚思忖片刻,起身前去翻找今日剛買來的一大堆東西,「我們不是買了兩把匕首麼?要隨身攜帶着才是。」

    沈雲蕎就笑,「你這小腦袋瓜可是越來越靈光了。」

    章洛揚無奈,「居然還有閒情取笑我,快幫忙找。晚間我們還是要睡在一起,省得誰遇到是非都不能及時察覺。」

    事實證明,她們的擔心不是過于謹小慎微——

    晚間,兩人一同在沈雲蕎房裏歇下。

    沈雲蕎因着還在服藥的緣故,睡得早一些。

    章洛揚則還不困,靜靜躺在床上,隨着船身的起伏胡思亂想。

    大約戌時左右,她打了個呵欠,翻了個身,準備睡去。剛闔了眼瞼,聽到很輕的叩門聲。

    她心弦一緊,睜開眼睛,沉默着望向房門。

    過了片刻,叩門聲略略加大一些。

    她仍是沉默,推了推沈雲蕎。

    不應聲,是覺得來者不善,要是高進或是高進等人,都會在叩門的同時說明來意。

    沈雲蕎不情願地醒來,直覺驅使着她微微撐身望向門口。

    門被人輕輕地極緩慢地推開,聲音極輕微。

    兩道身影閃進門內,躬身立在左右,隨後,一道修長的人影入門來。

    沈雲蕎在章洛揚手背輕拍兩下,意在提醒是誰。

    章洛揚在這時也已辨認出來,那道身影是孟灩堂。

    她們都有些緊張,從枕下抽出匕首握在手裏,想法相同:高聲呼救。

    念頭剛起,便聽得有人在門外道:「二爺,您是不是走錯房門了?」

    是高進。

    孟灩堂卻笑道:「沒有。」之後竟是大喇喇地落座,吩咐侍衛,「掌燈,我今日要開開眼界。」

    「開什麼眼界?」高進站在門口,語聲冷肅,「不管想怎樣,您先去問問三爺答不答應。」

    「兩個小公子哥兒這般的形影不離、同塌而眠……」孟灩堂語帶戲謔,「你說我要開什麼眼界?」意指兩個人是斷袖。

    高進沒說話,因為有人先於他接話了:

    「心真髒。怎麼走進去的,怎麼走出來。」

    說話的是俞仲堯。

    章洛揚和沈雲蕎俱是長長地鬆了口氣。

    俞仲堯似是站在房門幾步之外,語聲冷颼颼的:「高進,看清誰動了房裏的一事一物,更要看清楚他用的是哪只手。」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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