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施針後,墨景郁難得開口與她說起過往,那是她無緣經歷的,他的曾經。
墨景郁跟她說西北的遼闊:「那裏有茫茫草野和沙漠,也有清澈湖泊與綠茵,冬日裏登上城牆,別有一番意趣。」
雪域一望無際,皚皚白雪覆蓋着浩瀚林海和無邊際的草場,一直延伸至天邊。
天色湛藍如洗,勾勒着遠處重巒疊嶂的山脈,山腳下,結了冰的湖面在陽光下泛着耀眼金光,與湖邊綴滿霜花的銀色霧凇交相輝映。
操練的士兵打馬而過,馬蹄奔騰,濺起氣勢磅礴的漫天雪霧。
楚清晚沒去過大衍的西北,在他的描述里生出一股向往來:「那裏一定很美。」
墨景郁不置可否,又跟她說西北的民風:「他們淳樸堅韌,如熱愛生命一般熱愛那片土地,即便戰火連連。」
「他們善良樂觀,成千上萬的牌位前,他們燃起篝火,唱祝禱的民謠,來日為軍士送吃食時,又哼慶賀的曲調。」
楚清晚曾有幸見過一次這樣的場面,不是在大衍的西北,而是在南國的國都。
那時,南國剛打完一場仗,傷亡慘重,士兵的屍體無法全部帶回,只能將名字刻在木牌上運回國都,權當魂歸故里。
幾千牌位供奉在一座寺廟,擇定同一日出殯。
出殯前一晚,所有士兵的家人聚集在寺廟的菩提樹下,點燃蠟燭,雙手合十,輕聲吟唱着不知名的曲子。
曲子悠遠綿長,久久盤旋,他們沒有人落淚,無法言喻的悲傷卻像陰沉沉的天幕一般籠罩着,叫人無處可逃。
楚清晚和那次帶兵的主將在現場,她無法形容那種震撼與心酸,只是在那之後相當長的時間裏,每每遇到陰天,她都覺得胸口發堵。
那主將說,看到那些士兵的家人,他就會陷入無止境的自責里,痛恨自己將活蹦亂跳的他們帶出去,卻不能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他甚至會想,為什麼死在戰場的不是他。
楚清晚想,身為統帥的墨景郁,應該沒少見這種場面,他是不是也同樣歉疚得難以自拔呢?
他是人人稱頌的戰神,可戰爭總有傷亡,他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那些被催着成長的日子裏,他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不提犧牲與哀痛,可梗在他心底的,是陪他出生入死卻馬革裹屍的兄弟吧?
楚清晚心頭湧起疼痛,酸酸的,像是遺憾沒能那時就陪在他身邊。
「阿景,」楚清晚喚了一聲,兩隻小手握住他的一隻大手,「他們不會怪你的。」
墨景郁眸光閃了閃,側頭望進她清澈的眼眸里,忽地問:「晚晚,想去西北嗎?」
楚清晚點頭:「想。」
墨景郁笑了一下:「等我好了,帶你去西北,好不好?」
他不喜歡許諾,殘廢后更是從未說過將來要怎樣的話,他覺得那是不切實際的妄夢,一向嗤之以鼻。
可這一刻,他忍不住幻想和她的以後,種種模樣,她想要的,他想要的,他都想一一實現,迫不及待。
楚清晚將他眸底的期待與藏不住的忐忑盡收眼底,笑說:「好。」
墨景郁嘴角彎起來,反手將她的手放在掌心,另一手拍了拍身邊的床鋪:「聽故事嗎?西北的故事。」
楚清晚坐過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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