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素芹作為育紅機械廠的老員工,知道廠子裏的這些人是個什麼德性,他們平日裏就騷話不斷,尤其是面對長的好看的女人時就更是如此。
所以她也沒大往心裏去,騎着車子來到喬二強的面前停下,從車上下來,打量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小徒弟,穿得乾淨利索,目光清澈中帶着一絲愚蠢,一看就是個老實秧子。她上前確認了一下:
「你就是喬二強?」
「師傅好!」
「跟我走吧。我現在領你去領兩套工服,咱們這活兒容易髒,工廠里有澡堂,到時候給你澡票。」
二強老老實實地跟在馬素芹的身後往車工車間走去,一路上都不敢抬起眼皮來看人,頭一直低着,只看見馬素芹穿着一雙舊的黑面搭絆布鞋,挺乾淨,但鞋邊綻了一點口子,穿了雙紫色起暗花的晴綸襪子。
喬二強本以為車工車間應該是男員工居多,畢竟這雖然是技術工種,可還是以出力居多,可出乎二強的意料,車間居然是以女性居多。
剛才已經有人領過來了兩個新青工,都是年青的女孩子,冷不丁過來一個男娃,車間裏起了一陣喧譁,女人們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嘻哈着調侃着,聲音又脆又亮。
「馬素芹,你好命噢,分到這麼一樣嫩相相的小徒弟,男娃頭,以後重活你省事啦!」
「就是就是,馬素芹你老牛啃嫩草啦!」
你還真就別說,喬二強在得知今天要來工廠報道,葉晨給了他五毛錢,讓他去剃了個頭洗了個澡,還幫他準備了一身新衣服,上身裏面是白襯衫,外套是一件碳絨布夾克衫,下身是一件咖啡色褲子,腳上蹬着一雙板鞋。妥妥的一個精神小伙,二強雖然看着有些呆,但是長相上絕對是不難看。
這時又有個男人撇了眼馬素芹師徒倆,插嘴說道:
「馬素芹有了小伙子,就更看不上我們這些老白菜幫子啦!」
「就是就是,眼皮子夾都不夾你!」說話的又是剛才那個哈哈大笑的潑實女人。
二強從小在鄰裏間聽慣了這些粗陋的俗話,可還是感到有不好意思,躲沒處躲藏沒處藏的,覺得就連手腳都是多餘的,自己就活像是田間地頭裏插着的稻草人似的任人參觀。
馬素芹也不以為意的笑了,對着這些人說道:
「你們看着眼紅吧?我跟你們說,這是羨慕不來的!」
喬二強有些詫異的看向了自己的師傅,因為馬素芹居然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明顯就不是南方本地人。二強鼓足了勇氣偷眼看過去,看到一張白淨的臉,瘦長,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有了兩分歲月的淺痕,然而看得出來是曾經鮮亮過的。
喬二強不禁心跳加速,倒不是他看到年輕女人荷爾蒙爆發,是因為看到師傅馬素芹,他就忍不住想到擺在小屋裏的那張媽媽去世的時候,葉晨照着相片臨摹的那張母親的畫像,真的是非常像。
工友們紛紛各忙各的去了,馬素芹對着喬二強叮囑道:
「對了,明天自己帶好午飯,咱們這活兒有點吃力,你剛開始學工,吃飽了才有勁兒幹活兒,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喬二強這才從胡思亂想中醒過神來,對着馬素芹答道:
「我記住了師傅!」
廠子裏按照規矩發給這些剛進廠子的小青工一人一身深藍的粗勞動布工作服,二強穿在身上興奮不已,下了班也沒捨得脫,直接穿回了家。
一進院子碰見剛回來正在洗漱的葉晨,就笑嘻嘻的湊上來說道:
「大哥,我在廠里有個師傅,是個女的,你猜她長得象誰?」
葉晨斜睨了喬二強一眼,一邊用毛巾擦着臉,一邊說道:
「像演《小花》裏的劉曉慶?還是像《許茂和他的女兒們》裏的李秀明?」
二強沒在意葉晨的調侃,一本正經的看着他,然後說道:
「像咱媽,我越看越像!」
喬二強的回答讓葉晨愣了一下,他知道二強與馬素芹糾纏了一生,他之所以會勇於衝破世俗偏見,堅定的跟馬素芹在一起,恐怕馬素芹跟母親長得像就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母親離世的時候二強只有八歲,缺乏母愛。馬素芹對他的關心和照顧,讓他感受到了母親般的溫暖,這種依戀感讓他對馬素芹產生了特別的情感。
再加上馬素芹在喬二強剛進入機械廠時,作為他的師父,展現出了成熟男人的擔當和責任心。她不僅在工作上指導喬二強,還在生活中給予他許多建議,幫助他改正不良習慣,這種成熟和責任感對喬二強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馬素芹對喬二強的關心和鼓勵是他之前從未體驗過的。在她身上,喬二強感受到了缺失已久的母性溫暖和鼓勵,這種情感上的滿足讓他對馬素芹產生了深厚的感情。
葉晨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上前拍了拍喬二強的肩膀,然後意味深長的說道:
「在廠子裏跟師傅好好學,有什麼事情回來回來跟大哥說,大哥永遠支持你。」
懵懂的喬二強此時還不能理解葉晨這句話的含義,這是葉晨對喬二強的一個保證。雖說馬素芹比喬二強大了好幾歲,而且還有個孩子,在當下的這個年月,喬二強跟她在一起,會被人說閒話不說,家裏人也未必會支持他。
可即便如此,葉晨也不會去試圖拆散這段感情,葉晨和喬二強一起生活了這麼些年,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其實心裏面很苦,好不容易才在黑暗的生活中見到了一絲光亮,自己去拆散,實在是有些不當人了。
喬二強好不容易穩定了下來,誰知才過沒幾天,四美又起了么蛾子,這天晚上放學回到家,家裏面正準備開飯,四美卻一頭鑽進了她和三麗住的小屋裏,趴在床上「嗚嗚嗚」的哭個不停,把家裏人全都給嚇到了。
三麗趕忙來到她身邊,輕拍着四美的後背,然後問道:
「四美,你這是怎麼了?是有人欺負你了嗎?跟大哥說,讓他去給你出氣。」
四美把頭埋在枕頭裏,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身子一抽一抽的,哽咽着說道:
「蓉兒她死了,她怎麼可以死啊?怎麼可以死?」
二強和三麗全都聽得一臉懵,就連上了小學的喬七七此時也怯怯的趴着門框,看着他哭的披頭散髮的四姐。葉晨卻突然想起來什麼,對着四美說道:
「你還真是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憂。扮演黃蓉的翁美玲死了,人家郭靖怕是都沒你哭的這麼難過吧?可真有你的!
還有啊,四美,我是第一次發現你哭起來是真的很難看,大鼻涕泡都出來了。咱媽去世那會兒,我都沒見你哭的這麼難過,在那裏乾打雷不下雨的,你可真有點出息。」
三麗和二強此時正蹲在床頭,看着四美哭,一下子就被葉晨給逗樂了,好懸沒笑出聲來,又覺得妹妹哭的這麼傷心,自己反倒是笑出來,有幸災樂禍之嫌,於是就故意忍着。別提忍得多難受了,都快要被憋出內傷來了。
喬四美被葉晨給氣到不行,不過讓她對葉晨反唇相譏,他是沒這個勇氣的,她用力的捶着床板,咣咣作響,然後恨聲說道:
「那個混蛋男人,都是那個混蛋男人,他把蓉兒害死啦!害死啦!」
葉晨不屑的撇了撇嘴,然後對着喬四美說道:
「你是想說湯鎮業害死了翁美玲?呵呵,要我說,翁美玲之所以會想不開尋短見,都是你們這群頭腦一熱的觀眾,總是在腹誹湯鎮業配不上翁美玲,說翁美玲比他火。人家小兩口怎麼樣,干你們這群人屁事?非要憋着壞把人家給拆散。現在好了,人死了倒是來能耐了,早幹嘛去了?」
說完葉晨沒再理會哭的慘兮兮的喬四美,直接轉身離開,三人愣愣的看着葉晨發呆,在他們的印象里,葉晨沒事的時候就捧着本書在那裏看,從沒見過他對外面的娛樂八卦好奇,他怎麼會知道翁美玲自殺的內情的?
三人里要數喬四美最被驚的合不攏下巴,偏偏她還無力反駁,於是繼續在那裏「嗚嗚嗚」的哭個不停。
大家本以為以喬四美的性子,轉頭就會把事情拋在腦後,可沒想到,這丫頭一連傷心了個把月,幾乎每天哭泣,兄妹幾人都很不理解,但是又怕她出事,於是叫三麗多盯着她點。
不因為別的,葉晨在報紙上看到,還真就有小姑娘學着翁美玲自殺的,真出了人命了。誰知道家裏這個小神經病會不會腦子一抽,學習翁美玲,追她最愛的蓉兒而去。
在這個年月里,被電視劇荼毒的小孩子不計其數,有人看到《西遊記》裏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把如意金箍棒變成一根繡花針,插在耳朵里,也有樣學樣的找了根針插進去,結果自然是聾了。
還有看小日子的特攝劇《恐龍特急克塞號》走火入魔的,讓家裏人買了個克塞帽扣在腦袋上,從家住的四樓直接俯衝下去了,美其名曰「人間大炮,發射!」,甚至上了當時的新聞。
葉晨就是從那個年月里長大的,他深知這時的小屁孩兒的中二程度,哪怕是比起後世的那些二次元也是不遑多讓,你永遠沒辦法估計他們的腦洞,所以防患於未然就顯得非常有必要了。
這天周末,家裏的幾人聚餐,桌上擺的是剛出鍋的大骨頭湯,放了新鮮的蘿蔔燉的,鮮美得很,是二強的拿手絕活,為了燉這鍋大骨頭湯,他甚至都沒離開灶台,脖子上塞着條毛巾邊擦汗邊看火。
葉晨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大碗,抹了抹嘴,讓三麗幫着再添一碗,然後對着喬二強說道:
「二強,你這傢伙做飯的手藝真是沒得說,要我說你要是在育紅機械廠乾的不開心的話,乾脆就辭職吧,到時候我攢點錢幫你支個飯館,絕對生意興隆。」
二強嘿嘿笑了笑,然後對着葉晨回道:
「大哥,我在機械廠乾的挺好的,師傅可照顧我了,我推齒輪車翻了,被車間主任一通訓,都是師傅站出來幫我說好話解圍。」
正在幫葉晨盛湯的三麗,眉毛輕皺,用湯勺舀了一勺,遞到了喬二強的跟前,然後問道:
「二哥,你這湯里放了什麼啊,跟鴨子毛似的,好噁心。」
喬二強也不由得站起了身,有些納悶兒的說道:
「不對啊,我做的是大骨頭蘿蔔湯啊,哪兒來的鴨子毛啊?」
喬二強的目光不經意的朝着對面一撇,發現堂屋的供桌前正擺着一個花瓶,裏面插着一大把蘆葦,這東西見風就飄,這是飄到湯里來了,不用問都知道這是喬四美乾的。
「喬四美!」二強一把揪住了四美的耳朵,然後說道:
「不知道你從哪兒搞來的這個東西,飄的屋裏到處都是的!」
「二哥,二哥!」喬四美臉上堆着笑,小手抓着二強的手腕,對着他說道:
「你們不覺得它好清雅、好別致、好飄逸嗎?」
喬四美古靈精怪的學着不地道的台腔,逗的幾兄妹不由得笑出了聲,葉晨剛喝的一口湯險些都噴出來,他對着四美呵斥道:
「把你的嘴清乾淨了再說話,你咬着舌頭了?」
喬四美故意晃了晃身子,假裝生氣的說道:
「哇,你們好俗氣,好沒有情調哦!」
正小心翼翼把蘆葦的毛從湯里挑出來的喬二強,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嫌棄道:
「你好酸啊。」
葉晨幫着最小的七七夾了塊大骨頭給他啃,然後撇了眼喬四美,對她說道:
「四美,你現在怎麼披頭散髮的?不能跟你姐學學嗎?頭髮跟個亂草堆似的。從後面看腦袋大了一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被門框夾到了。」
「大哥!不帶你這麼埋汰人的!」喬四美有些抓狂,對着葉晨說道:
「我這是披肩發,你不懂!」
一旁的喬二強上下打量了一眼四美,然後吐槽道:
「大哥說你你就好好聽着,就你懂?你這上衣和裙子穿得不一樣的白色,看着這個彆扭啊,怎麼搭配的?」
喬四美見大哥和二哥都在嘲諷她,大哥她不敢造次,但是二哥平日裏跟她關係最好,偶爾放肆他也不會計較,於是故意頂撞道:
「我比你強多了,脖子上圍得像個乾菜似的!」
喬二強從脖子上摘下了剛才看火時圍着的毛巾,然後輕聲說道:
「我現在也就做飯才帶着這個,平常早就不搞這套了。」
一旁的三麗笑了,葉晨雖然讓二強自己洗衣服,可是她還是貼心的幫着二哥洗,葉晨買來了兩個盆,男生和女生的衣服分開洗。在洗衣服的時候,她發現最近二哥變得開始注重打扮了,於是打趣道:
「二哥,我發現你現在眼光比以前好多了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小丫頭的薰陶啊?」
喬二強不禁老臉一紅,趕忙低下頭悶聲乾飯。葉晨見狀笑了笑,在自己有好感的女人面前,自然是要注意打扮自己,這就好像雄孔雀向雌孔雀開屏似的,出於求偶的需要。
葉晨看着喬二強輕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喬二強就不自覺的想起了自己穿越第一個世界《情滿四合院》時遇到的傻柱,兩人都是一輩子跟別人家媳婦兒糾纏不清。
只不過馬素芹要比秦淮茹厚道的多,她知道自身的一切短板,為了不耽誤喬二強,寧願刻意在他的生活中消失。可即便如此,兩人時隔多年再一次相遇,喬爾喬寧可離婚淨身出戶,也要選擇和馬素芹在一起,這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還是那句老話,鞋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馬素芹比喬二強大了整整十四歲,而且還有着一個兒子。時隔多年再次遇到喬二強的時候,她已經年近四十了。
可即便如此,喬二強依舊選擇跟她在一起。所以葉晨也不願去枉作小人,有些事情你攔事攔不住,他總不至於像對付傻柱似的,把喬二強給弄進監獄裏去
這天下課,葉晨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妹妹喬四美的班主任打來的,這些年家裏幾個兄妹的家長會一直是葉晨作為家長出席,老師們也都知道他家的情況,所以有事都是第一時間跟他這個當大哥的聯繫。
葉晨放學後趕到了學校,在喬四美老師的辦公室里,老師非常不客氣的說道:
「一成,如果不是問題很嚴重,我也不會叫你過來了。」
葉晨下意識撇了眼喬四美,然後笑着對老師問道:
「老師,四美到底怎麼了?」
喬四美的班主任把葉晨帶到了床前,然後指了指樓下操場站着的一個男生說道:
「來,你這邊來,看到了沒,就是那個男生,我們學校里出了名的,已經留了兩級了。不過人長得一副好皮囊,女孩子們都喜歡,最近啊,喬四美同學跟他很親密!」
連老師都說這小子他空有一付好皮囊,也就是說,這位嚴謹得鐵板似的中年女老師也得承認這孩子的長相英俊,何況那正值豆寇年華,被瓊瑤老阿姨弄得神叨叨的小姑娘喬四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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