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未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對着余則成說道:
「現在已經八點半了,咱們可以去會議室等消息,過一會兒李涯回來了,一切自見分曉,無論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貓膩,也就一目了然了,咱們走吧!」
余則成點了點頭,起身跟在葉晨的身後,朝着會議室的方向走去,此時他心中雖然有些打鼓,可是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結果余則成跟着葉晨來到會議室後,陸橋山早已經等在了那裏。
余則成跟陸橋山寒暄了幾句,卻看出了他此時有些心不在焉,雖然感到有些奇怪,此時卻也不好多說什麼,三人坐在會議室里,安靜的等待着最後的塵埃落定。
過了不一會兒,走廊里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余則成朝着會議室外探了探頭,然後說道:
「李隊長他們回來了!」
只見李涯走進了會議室,手裏照舊還是拎着一把馬牌櫓子,照舊還是把手槍拍在了葉晨的面前,只不過不同於上一次的垂頭喪氣,這一次他底氣十足的說道:
「對不起了站長,這一次我又撲空了!」
葉晨斜眉看了看李涯,然後沉聲開口問道:
「到底怎麼回事兒?」
「我們到達前,警備司令部的人七點半就到了,一定是有人走漏風聲啊。」李涯的話語中帶着一絲調侃,不慌不忙的說道。
此時陸橋山卻心亂如麻,因為剛才他在辦公室里,接到了稽查隊陸玉喜的電話,他們和李涯撞了個當面,後面一直沒有訊息,他擔心李涯把陸玉喜這夥人給認了出來,並且逮捕了。
葉晨此時板着臉,然後沉聲喝道:
「又特麼是稽查隊,他們想幹什麼啊?打了雞血不成?」
其實天津警備司令部稽查隊,在保密局亦或者是九十四軍的眼裏,是不受待見的角色,要不然當初九十四軍聽說「人被司令部稽查隊抓走了。」為何就敢直接派兵,甚至「把李涯當成了稽查隊」,直接就是一頓暴打呢?
天津警備司令部是陳長捷,陳長捷是傅作義將軍的心腹,屬於察綏軍體系。九十四軍當然不把警備司令部稽查隊,放在眼裏,換句話說,保密局天津站屬於「半個自己人,」,至於警備司令部稽查隊,則是徹頭徹尾的外人。
再加上屬於地方雜牌軍體系,九十四軍「聽說人被司令部稽查隊抓走」以後,當然沒有絲毫客氣,直接派兵阻撓。在葉晨、李涯和余則成等人的對話中,可以看出,大家起初對稽查隊都很不屑,尤其是李涯,因為在他們眼裏,這就是一群酒囊飯袋罷了,指着他們執行任務,那特麼黨國早就黃瓜菜涼涼了!
這時陸橋山看向了葉晨,試探着辯解道:
「站長,這會不會是巧合啊?他們怎麼能得到這樣的情報呢?」
此時余則成已經察覺出這件事很不尋常,所以他一句話都沒言語,坐在一旁吃着瓜。只見李涯手撐着陸橋山的椅背,哂笑了一聲,然後說道:
「陸處長,這就需要你來回答了。」
陸橋山側頭看向了李涯,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呵呵,我回答什麼啊?」
「你要告訴所有的人,為什麼我的行動每次都讓稽查隊的人搶了先呢?」李涯的話里此時充滿了火藥味,他就差指着陸橋山的鼻子,痛斥這一切都是他的所為了。
這種事情只要是沒有抓到手腕,打死都不能承認,因為這是要接受家法處置的。陸橋山的心裏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面色轉冷,對着李涯沉聲說道:
「你沒有資格在這兒跟我說話,我已經跟你說過一百遍了,管好自己的手下,免得吃裏扒外。」
李涯被氣笑了,湊到陸橋山的跟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大聲說道:
「誰吃裏扒外?我看……」
還沒等李涯繼續發飆,葉晨把他給叫住了,低聲喝道:
「行了,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你們就這樣互相猜忌?」
葉晨是在敲打李涯,沒有證據的話,你是動不了陸橋山的,他背後站的人你不清楚還是我不清楚?那是鄭耀全!雖說跟毛齊五的博弈中棋差一招,可是那也是在總部坐鎮的實權派,想動他的人,就得拿出實打實的證據來。
李涯瞬間心領神會,深吸了一口氣,對着葉晨輕聲說道:
「站長,我可不是猜忌。我在龍華大酒店的一層酒廊里,見到了稽查隊七分隊隊長陸玉喜,就順便把他請了回來,來啊,把人給我帶上來!」
壞了!陸橋山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這下他沒辦法為自己開脫了,稽查隊的那群酒囊飯袋,遇到保密局的人,那可是瞬間麻爪的,因為他們說白了也就是一群雜牌部隊下屬的調查單位,想要抗拒保密局的抓捕,那簡直是痴心妄想。
李涯行動隊的手下,把毆打的渾身是傷的陸玉喜給帶進了會議室,這時李涯對着陸玉喜說道:
「說吧,把剛才在審訊室說的話再說一遍。」
陸玉喜看到了李涯身後的陸橋山,他這時瞬間就給自己翻了供,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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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也沒說,你們這是在嚴刑逼供!」
李涯哂笑了一聲,扯了兩下陸玉喜松松垮垮的領帶,然後說道:
「呵呵,沒看出來啊,還真給你山哥漲臉啊!」
陸玉喜和陸橋山此時都是一驚,因為「山哥」這個稱謂,是陸玉喜背地裏對陸橋山的稱呼,陸橋山是陸玉喜沒出五服的堂哥,再加上在保密局天津站身居高位,所以陸玉喜對陸橋山一直都很尊敬,只是這個稱呼李涯是怎麼知道的?
聯想到這次李涯早到龍華大酒店半個小時,陸玉喜和陸橋山的心裏都有了猜測,他們被李涯給監視和監聽了,壞菜了!
這時只見李涯打了一個響指,一個穿着格子西裝的男子,捧着一台錄音設備從外面走了進來,陸橋山看到那名男子,頓時變得臉色慘白,因為他認出來了,這是在福運茶樓,自己隔壁房間裏,和一名女子調情的男人。
葉晨看着面前的錄音設備,靜等李涯的解釋,李涯開口說道:
「站長,這是我的人在福運茶樓錄下的聲音。」
說着,李涯按下了播放按鈕,陸玉喜和陸橋山的對話清晰的飄蕩在會議室里,葉晨耐人尋味的看着他,至於余則成,則是滿臉的驚詫。葉晨指着錄音設備,對着陸橋山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兒?給我個解釋吧?」
陸橋山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吐沫,然後有些結巴的說道:
「站長,編的……這是編的,這是對我的陷害!」
葉晨沒有說話,而是從桌上拿起了剛才李涯拍在上面的馬牌櫓子,擺弄了兩下,檢查了一下彈倉,然後推上,打開了保險,站起身來,直接把槍口頂在了陸玉喜的下巴上,然後說道:
「我只要一扣動扳機,子彈會從你的下巴,途經你的口腔,直穿你的上顎堂,子彈會旋轉着進入你的大腦,把你的腦子攪成一團漿湖的同時,從你的天靈蓋飛出去。都說人的天靈蓋是人體最硬的骨頭,我有些不大相信,要不咱們試一試?說吧,錄音里的內容,是真的還是假的?」
葉晨平澹的表情,仿佛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語氣里沒有一絲感情波動。陸玉喜感受着頂在下頜的槍口,死亡近在眼前,他再也蚌埠住了,他劇烈的喘息着,隨即就感覺到褲腿子一熱,緊接着一股尿騷味漫布着會議室里。陸玉喜緊張的說道: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葉晨沒想到這個傢伙的心理素質這麼差,有些嫌棄的掩住了口鼻,然後來到了陸橋山的跟前,同樣用槍口頂在陸橋山的下巴上,然後說道:
「你現在還有說話的機會,就看你珍不珍惜了,我倒是希望你嘴嚴一點,因為我最喜歡的就是撬開別人的嘴,這你是知道的對嗎?馬奎上次穿過的小紅鞋我嫌晦氣,讓人給扔了,不過我可以給你量尺寸去訂做一雙,就看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陸橋山瞬間想到了當初在審訊室里,馬奎穿上燒紅的小紅鞋的慘狀,兩隻腳瞬間就碳化了,整個人都成了廢人。他不禁打了個哆嗦,風水輪流轉,沒想到自己也即將享受這種待遇。
陸橋山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唾沫,然後對葉晨低聲回道:
「站長,我說,我全都交代!」
這時葉晨把槍直接扔在了會議室的桌子上,鄙夷的看了眼陸橋山,然後對李涯吩咐道:
「把他們分開關押,立刻審訊!」
余則成這時才琢磨過味兒來,他現在可以肯定,那封奇怪的電文,絕對是出自李涯之手,這讓余則成的內心一陣警覺,以後跟這個傢伙打交道,務必要多加小心,只看他給陸橋山挖的坑,就知道這是個陰險狡詐的傢伙,千萬不能着了他的道兒!
余則成看了眼手錶,要十點了,他站起身來,來到葉晨的身邊,輕聲請示道:
「站長,時間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早上出門的時候,把門鑰匙落在家裏了,我怕翠萍晚上不給我留門。」
看着余則成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葉晨失笑了一聲,然後點了點頭,對着余則成說道:
「行了,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告訴下面的那群人,也都可以原地解散了。」
第二天吃過了早飯,余則成穿上外套,正要出門,卻被翠萍叫住,指着他的袖子說道:
「你等會兒,你袖口開線了,我給你縫幾針。」
翠萍給余則成縫袖口的時候,余則成一邊打量着早上送到的報紙,一邊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陸橋山這回可能要夠嗆了。」
「會殺他嗎?」翠萍問道。
余則成長吁了一口氣,然後輕聲說道:
「很難說啊,保密局家規很嚴,特別是對這種吃裏扒外的人。」
昨晚余則成下了班回到家,吃過了夜宵,休息的時候,就把天津站發生的貓膩,跟翠萍學了一遍。翠萍心有餘季,對着余則成說道:
「那個李涯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鬼的很,以後你得防着點他!」
翠萍和余則成說話的工夫,他家的房門被人砸響,翠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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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
「是我是我!」外面傳來了一個女人慌亂的聲音。
翠萍聽出來了,這是平日裏跟她一起打麻將的陸橋山太太的聲音,她衝着余則成小聲提醒,余則成示意她去開門。
翠萍把門打開後,陸橋山的太太舉止慌亂的進了屋,看到余則成後,拉着他的手說道:
「則成啊,我知道出事兒了,老陸打電話回來說,他回不來了,他讓我來找你,你幫幫他吧,我求求你了!」
翠萍看到陸橋山太太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趕忙在一旁勸道:
「嫂子你別着急,咱們有話慢慢說,我去給你倒杯水!」
余則成此時感覺有些奇怪,因為昨天出事之後,陸橋山第一時間被李涯行動隊的人給控制了起來,那麼陸橋山打回家的這個電話就很成問題了。
這肯定不能是李涯鬆口,讓陸橋山打回來的,因為李涯現在正恨陸橋山不死呢,怎麼會理會他的感受?那麼在保密局天津站,有這個權限,讓陸橋山打電話通知家裏的,就只能是葉晨這個站長了,那樣的話,這個電話就很值得玩味了。
陸橋山的太太平復了一下呼吸,然後對着余則成兩口子說道:
「李涯把我們家老陸給算計了,則成,你要是再不幫他,他就徹底玩完了!還有餘太太,你跟站長太太說得上話,求求你也幫幫我們家老陸啊,我們全家都感恩戴德!」
說着陸橋山的太太突然「撲通」一下,給余則成兩口子跪下了。余則成和翠萍趕忙上前攙扶起了陸橋山的太太,這時就見余則成說道:
「嫂子,咱不帶這樣的,老陸是我大哥,你這是在折我壽呢,你就算是不說,我也一定會幫這個忙的,老陸的事情我一定會想辦法的,你先回去,有消息了我讓翠萍第一時間去通知您!」
余則成此時明白了葉晨讓陸橋山打這個電話回家的引申含義了,他這是讓自己去賣陸橋山兩口子一個人情。陸橋山背後站着的是以鄭耀全為首的老廣幫,而且他自己本身也是軍統的老人了,可以說陸橋山的人情還是很值錢的,尤其是這種救命之恩。
余則成將陸太太送出了門外,心裏不住的感慨,陸橋山還真是討到了一個好老婆,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只看馬奎的老婆周根娣就是其中的典型。
陸橋山的老婆陸太太,平時在太太局的存在感特別低。在太太局裏,她更多的角色就是個「應聲筒」,沒有自己的主見,有人說話,她就應和一下,誰也不得罪,堪稱「太太局裏的于謙」。
馬太太、梅姐、翠平全都是存在感拉滿,馬太太是挑事兒的,翠平是拆台的,梅姐是主持大局的,而陸太太是那個緩和氣氛的。比如馬太太在打麻將的時候主動聊起性,梅姐覺得羞臊,陸太太立刻幫腔說:
「有什麼臊的呀,人家是研究美的生活。」
接着梅姐聽了馬太太的「歪理」,表現出不屑的態度,陸太太接着幫腔說:
「梅姐,你可別小看這點事兒,這裏面的學問可大了。」
後來翠平拆台,說自己和先生在山坡上和莊稼地里做那種事,局面一下子有些尷尬。陸太太立刻出來緩和氣氛,她說道:
「回歸自然,多好啊,像牛馬一樣。」
看到氣氛還是尷尬,她又出來打圓場,說剛才大家只是開玩笑不要介意,並且轉移話題問翠平是不是有喜了?
可以說,一出大戲唱下來,馬太太、翠平、梅姐都是瘋狂輸出自己的觀點,只有陸太太不露聲色充當了那個潤滑劑。
而在輔助丈夫時,陸太太也能做到知進退,點到為止,給足了丈夫面子。最後,陸橋山被李涯算計了,危在旦夕,一直溫溫吞吞的陸太太卻能放下臉面,跑到余則成家帶着哭腔,用下跪的方式為丈夫求助。
可以說,陸太太就是我們普通人口中的賢妻良母。她未必聰明,也沒有謀略,但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在關鍵時候也能為愛人豁出去。
陸太太走後,余則成也拿起了公文包,開車去天津站上班,路上他思考着葉晨允許陸橋山往家裏打回這個電話,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葉晨已經有了放過陸橋山的想法,然而他現在需要一個台階,要不然他沒法給李涯一個交代。
葉晨不知道陸橋山的太太會去找自己嗎?他肯定是知道的,因為整個天津站的人,都知道機要室的主任跟站長走的近,所以眼下能幫陸橋山求情的,並且說得上話的,就只剩下自己了,哪怕是南京的鄭耀全都白給,因為遇到這種事,他的地位只能選擇讓他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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