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上的彭志坤見狀,不由冷哼一聲。
果然還是羅旋說得對!
這些傢伙,遇到該他們出力的時候,各自都有一把小算盤,打的那才叫一個順溜。
其實,
這一次挖野山芋的具體章程,全部都是羅旋制定出來的。
所謂的「義務勞動」,加上並不確定金額的獎金,這些舉措暗中隱含着深意:準備考驗社員們是不是有集體意識、看看他們也不願意為別人付出...哪怕僅僅是付出一點點!
一個不願意為別人付出一絲一毫的傢伙。
反過來別人又憑什麼,要為他付出呢?
還有一點:羅旋這是準備讓生產隊的社員們,選擇站隊的意思。
如果有的社員,敢賭一把羅旋那筆獎金,願意不計較個人得失、去集體出力的人。
那他這一次,就能得到很大的好處。
而那些斤斤計較,小算盤打得乒乒乓乓響的人,這一次,可就要吃大虧囉!
或許出了力的人,他們分到的澱粉,也不會比那些沒出力的社員多多少。
可要是再過上兩個月,哪怕僅僅只是多出來2斤澱粉。
或許就意味着,可以讓人活下去...
最終。
生產隊有70%的人,選擇了同意初三出工,上山去挖野山芋。
而歐七娘、周大爺兩口子,還有其它一些實在是太過自私自利的社員,則選擇了去走親戚、去逛大集看熱鬧...
讓人意外的是,
這一次,王氏竟然指使羅鐵柱也報了名,讓她家男人作為代表,也去參加生產隊裏的義務勞動。
不僅如此。
在王氏左一腳、右一腳的踢打之下。
羅小新,和羅小中兩個小屁孩兒也被,王氏給派到了出工的行列當中。
按照她的說法:這兩個孩子雖然小。
可在地裏面幫着撿拾一下山芋、抹一抹上面的土、幫忙抬一下籮筐
總可以了吧?
確定好了初三上山幹活的事情,大伙兒這才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各自回家,準備明天的團年飯去了。
望着社員們遠去的背影,生產隊長彭志坤神情凝重:明年過年的時候,這些人裏面,究竟還能活下來多少呢?
「彭隊長啊,到了初三的時候,你可要記得叫我。」
楊三兒也選擇了初三出工,他衝着正拿着小本本,記錄名字的彭志坤道:「把我寫在小本本上,可別忘了!
咱不說別的,就衝着羅旋他願意貼錢,來讓大傢伙兒辦這件事,咱認為...它就是一件正事!」
張大叔踢他一腳,「平日裏幹活,你竟是他娘的耍花架子。
這一次,你要想再到挖山芋的隊伍裏面去混日子,那可不行。」
「不混!」
楊三兒拍着胸脯保證:「我楊三兒是有點兒懶、有點兒滑頭。可以說明,我的腦子不傻呀!
人家羅旋,憑啥要自個掏腰包,來呀組織大家去挖野山芋?
羅旋肯定的深謀遠慮的!在這一點上,你可別想蒙我。」
楊三兒舔着臉道,「張大叔,你沒看過年的時候,你家有雞有肉,有魚有兔,我家吃個啥?
咱再傻,也知道跟着誰混才有肉吃,是吧?
要不,張大叔你就接濟我2斤肉唄!就當是過年、我給你拜年,你給咱這當晚輩的壓歲肉,成不?」
「去你的。」
張大叔笑罵一聲:「成,大年初二,你來給我磕個頭。我就給你一碗荷包蛋、1角2分錢的壓歲錢,咋樣?」
這個時期,
生產隊裏,孩子們過年的壓歲錢都很少。
大多數情況下,給1角2分,1角8分錢,或者是2角4的情況,比較多。
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大伯,這麼一加起來。
每個孩子頂多也就得個3,2塊錢的壓歲錢。
如果哪個孩子家裏的長輩多,或許他得到的壓歲錢,才有可能超過5塊。
只有街上那些、有工作的職工家的孩子。
他們壓歲錢的單位,才會變成「元」:1元2角、1元8角之類的...
聽到張大叔這麼一說。
楊三兒呵呵一笑,「我都這麼大了,你咋才給我1角2分錢的壓歲錢呢?」
「你也知道你大了?咋還好意思,伸手問我要壓歲錢?」
張大叔和楊三兒二人,各自打趣幾句,也各自回家去了。
彭志坤一邊在小本子上,記錄着剛才社員們的表現。
一邊用眼角餘光,瞟着楊三兒他們遠去的背影。
如今,
在彭志坤的心裏,竟然有一種堵得慌的感覺!
從前看着倍感親切的鄉親們,現在,在彭志坤的心眼裏,總有一種漸行漸遠的味道...
彭志坤這個人心善。
他自己也沒多少主見。
但自從彭志坤,先前和羅旋聊了一會兒之後。
彭志坤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境,已經變了...
以前彭志坤之所以,能夠年紀輕輕的、就當上了一個生產小隊的隊長。
那是因為他協助部隊,挺進巴蜀西南地區有功。
再加上他在部隊裏,跟着宣傳幹事手下,跑了幾個月的腿。
在那位熱心的宣傳幹事的幫扶下,彭志坤因此而認識了一些字。
等到部隊,準備追擊鍋軍殘餘勢力南下的時候。
當時正準備入伍、成為一名正式的戰士的彭志坤,卻恰好大病一場。
彭志坤沒跟得上部隊,痛失往緬泰追擊敵軍的機會,因此而沒能成為一名光榮的戰士。
最終回到生產隊裏的他,就被上級任命為6生產隊的隊長。
彭志坤這個人的脾氣,其實非常的很溫和。
他對於生產隊社員身上,所表現出來的一些「不太好」的特質,深感厭惡。
但又無可奈何。
傳承千年的少力根性,絕非只認識2,300個字的彭志坤所能改變的了的。
因此,
平日裏生產隊長彭志坤,他寧願去採石場裏,和那幫子賣力氣的石匠們一塊兒幹活。
也不願意跑到地里去,和那幫出了工、但不怎麼出力的傢伙們扎堆。
彭志坤站在石台上,正在仔細記錄。
此時羅旋卻晃晃悠悠地,從牆角處拐了出來。
伸手拍了拍神情凝重,眼眶中甚至含有淚花在滾動的彭志坤:「表叔,別難過了。
其實...歷來都是這樣的。
只是我們大家,心存對美好事物的渴望,不太願意去面對它、甚至會往上面塗上鮮麗的顏色。
以便讓我們過得更加的美好。
就像用泥土夯成的土牆,歷經了多年的風吹雨打之後,變會的坑坑窪窪、醜陋無比。
因此我們喜歡在牆上抹上石灰,以遮住那些土牆本來的樣子罷了。」
彭志坤嘆口氣:「這件事情,你多幫忙啊,能幫助鄉親們一把是一把吧!」
羅旋點點頭,「我會盡力的。」
先前自己去找彭志坤的時候。
以前在彭志坤面前,自己多半都是打哈哈、說好聽的話,說一些積極、陽光的事情。
生活本來就不容易,沒必要再去加重彼此心裏的負擔。
見面的時候開個玩笑,打趣幾句,儘量說一點開心的事情,讓大家哈哈一笑,也就完了。
但這一次,羅旋卻破天荒的和彭志坤聊得很深。
沒辦法。
形勢逼人,時間緊迫。
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
如果自己能夠取得彭志坤的支持,和配合的話,那以後做起事來,就會方便很多。
聊了半天,彭志坤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和緊迫性。
於是,
彭志坤放下他作為一個生產隊長,和長輩的矜持,開口向羅旋求助。
救人肯定是要救的。
但這一次,羅旋提出了一個原則:只救那些願意自救的人、那些願意為集體出力的人!
由於資源有限,不可能照顧的面面俱到。
總歸要有一些取捨的。
這個篩選的過程,將會很艱難、很痛苦。
但也只能如此。
談完出工的事情,彭志坤對羅旋道:「羅旋,今年你是一個人過年,要不,到我家去過年吧。」
羅旋嘿嘿一笑:「丁大爺,張大叔,他們都叫我去他們那裏過年。
去了東家、不去西家,總歸不好,所以我就一個人在家過吧。」
彭志坤笑道:「那...反正現在提倡樹新風。乾脆我們帶上東西,都去你那裏團年,過一個新式年算了!」
「好啊。」
羅旋也笑,「咱來個過年互助組?」
彭志坤一掃先前心中的陰霾,哈哈大笑:「對!過年互助組!」
前幾年,
農村里先是實行的「互助組」。
也就是大伙兒自由選擇,看看哪幾戶社員組合在一起,在進行農業生產的時候,大家互相幫助、共同幫忙種地。
你家壯勞力多、他家有大牲畜,而另外有人家裏有梨耙。
像這幾戶人家組合在一起,就可以優勢互補、取長補短。
互助組之後,才是「農業初級合作社」階段。社員們拿家裏的大牲畜、大型一些的農業器械入股。
到了年底,
大家根據公分來分紅之外,還可以額外得到一份大牲畜,或者是農業機械的分紅。
而在發展到後來,就進入了「農業高級合作社」階段。
到了這個時期,大家都只掙工分,所有的大牲畜和農業器械,都是收歸集體所有的。
而現在,
到處已經進入「人民公社」階段。
社員們吃飯不要錢,上學、看病都不要錢。
甚至生產隊裏,還有「保育室」,社員們出工去了,他們的孩子都可以由保育員來統一照顧。
剛才彭志坤,和羅旋兩個說的「過年互助組」,也就只能兩個人之間說說。
這種話,是不能傳到外面去的,要不然這就叫「走回頭路」。
後果,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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