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看上去還年輕,看上去死之前也只有二十來歲。二十來歲,看樣子是個校尉,那已經算很不錯了。」敖炎眯着眼說道,鬆開一點天威壓迫。
鬼將一愣,多少年了,他自己都忘記生前的事了。
此時由這個可能是對頭的陌生人問起,他自己都快完全記不起來了,時光仿佛化作了水流,在這一刻變慢,變停,隨後開始倒流。
往後倒流數百年,一幕幕情形,從眼中掠過。
「是,我是元吉三年丙秋生人。」鬼將愣愣道。
「元吉三年,這個年號有些遠,本尊不記得了。只是如今的年號和上一任人皇的年號,本尊倒是記得的,卻非元吉。若是本尊所料沒錯,應該是……」
「是當今聖人祖父的第一個年號。」鬼將說道。
「看來你記起來了。」敖炎點點頭,若有所思。
「記起來了又如何?你到底要說什麼?」鬼將語氣變得冷硬,卻已帶着些敬畏。
「別擔心,只是想和你聊聊罷了。」敖炎指着鬼將的身體道:「這麼多年了,若是本尊沒算錯,有一百二十一年了吧。這麼長時間了,你可還記得你生父生母的名字?」
「父母……我父親叫……」鬼將皺皺眉,沒想出來該如何回答,那個名字似乎很模糊了。心中千絲萬縷,覺得那個名字對自己很重要,可是他想不起來!他想要記起,那點作為人時候的記憶!很快,有點記憶浮現了起來,他感到有些欣喜,可還沒喜完,那個聲音接下去便說道。
「你可還記得老家在哪?祖宅何處?」
「你可還記得祖父祖母姓甚名誰,平日裏喜歡做什麼?」
「你可還記得兄弟姐妹的名字?相貌?年齡?那時候喜歡過的小娘子?家中妻兒?」
「你可還記得……」
「別說了!別說了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敖炎一遍又一遍問下。聲音不大,但每個問題對鬼將來講都是驚雷,打得他不可思議,眼神茫然錯亂,一片外焦里嫩。他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不敢知道,怕回憶,不願去想,那些東西對於他來講,已能在心中泛出恐懼。
「不。你想知道,你很想知道。」
敖炎語氣依舊淡定:「你戰死沙場,魂魄凝而不散,想回去探望親人,卻因為修為不夠,白日躲着,晚上出來,等到了修為足夠時回去,早已物是人非滄海桑田。時間實在是太長了。長的你忘記了自己是誰,只知道不知為何就成了鬼聖部下。」
頓了頓,敖炎將最後一問題拋出:「你還記得你是誰?叫什麼?」
轟……
這鬼將腦子一片空白,不是他不想記得。而是時間太長了。百來年的時光,他一直作為鬼存在着,正如這人所說,修為不夠時白日裏躲避陽光。到了晚上出來,於白鬼之中拼殺掙扎求生存,修為高了以為可以活得好一點。卻未想迎來的現實更為殘酷。
「我……」
「我知道,你不記得了,這沒關係。」敖炎寬慰他說道,眼睛卻是眯起的,在鬼將眼裏,這人已經和藹可卿得不像話,就像是人畜無害的兔子。不過在一旁看着的青玉卻是看得一清二楚,這輕飄飄的一段話,就把原本鋼鐵一樣的鬼將給說得狀若瘋魔,大王的本事還真厲害!但在他見到大王臉上此時方才泛起的表情時,身子一哆嗦,他知道,大王真正的厲害,現在才剛剛開始。
「為什麼沒關係?」鬼將問道。
「人,有生有死,人活一世秋,便如草木能活四季,這是定數。所以生生死死地就要放開。你要知道,等投胎了,你會忘掉現在,又會有新名字,所有一切不過是輪迴而已,何必執着呢?」
「執着?」鬼將笑着道,卻是苦笑。
「是啊,你太執着了,不去輪迴,投胎輪迴,重新開始,徹底忘掉過去,就沒痛苦了。」
「投胎輪迴?」鬼將繼續苦笑,笑罷,一抬頭定定看着敖炎:「在我活着的時候,就聽說過輪迴投胎之類的,在死後化為鬼魂若干年,依舊對此深信不疑,可是……可是你可知道,直到我遇到我聖青陽鬼聖后方才明白,天地輪迴早已消失,人死後化為鬼魂,若想解脫,要麼自此消散,要麼就忍耐修行化成鬼仙。呵……所謂輪迴,不過是個騙人的謊言罷了,你身為城隍,手下掌整個赤縣州,難道不知道其中真假?」
「知道,本尊當然知道。」敖炎眼睛眯成了縫。
「那你還……」鬼將有些錯愕。
「本尊不光知道這些,還知道天地本有輪迴,只是不知多少年前,天道崩塌,天庭崩碎,輪迴不復,故而人死入不了輪迴,得不了重生,獲不了解脫……」
「你胡說!」鬼臉臉色一變:「天庭不好好在?天帝不照樣在?輪迴呢?!」
鬼將還要罵下去,但他眼睛看了敖炎手一眼,聲音戛然而止,眼睛越瞪越大,只見這敖炎蹲下身來撫摸着足下一片繁盛的草地,青翠盎然的草地,眨眼變黃變枯萎化為了飛灰,隨後那灰燼之中,新的嫩芽再次生出。
這是……輪迴!
「你、你怎麼做到的?!」
「都說了,若干年前一切毀了,我只是繼承了天道的意志,做到這些的並非是我,而是天道。我雖是城隍,卻是天道賜予的,並非是天帝。」
「那如今的天帝天庭……」
「就如你那鬼聖一樣,都是一群有能者罷了。」敖炎擺擺手,故意用不屑的語氣說道,好多問題基本搞定。
他知道,這個鬼將還有很多疑惑。這些疑惑解決了,大有好處,沒有再多浪費口舌,帶着這鬼將在赤縣州內轉了一圈。當這鬼將見到一個老人咽氣,魂魄飛出,滯留七天即將消散時,心中不禁一緊。那老人孤苦無依,最終如風中燭火,奄奄一息,在病與痛中掙扎死去,身邊無兒無女,悽苦非常,當真是見者落淚。
鬼將似乎能見到他眼中的暢然和遺憾。
他本想出手幫助,卻被敖炎阻止了,他沒有生氣,因為這時候他見到了不知何時拿着鐐銬出現的鬼差陰兵。
當鐐銬把這孤魂拷上時,這孤魂本該消散的身體,一下凝實起來。
他不由自主地跟在這孤魂後面,直至到了城隍廟中,見到了上面的判官,各種陰司,宣讀老人生前種種過往。
中間通判一聲令下,判處這老人生前善多過惡,卻仍舊悽苦,着陰司派出投胎,生於城南富戶人家,來生一生富貴,家庭美滿,無憂長樂。
判完之後,鬼卒便牽着老人魂魄,離開了城隍廟。
最後鬼將仍舊跟着鬼卒,見到了城南富戶人家,一個中年婦人挺着大肚子,在身旁男人的陪伴下,正在燒香參拜城隍神像。
鬼卒撤下鎖鏈,把老人魂魄一推,老人魂魄便消失在了夫人身上。
這時夫人剛燒完香,忽然臉色一變,捧着肚子喊疼了起來。
不久之後,這富戶人家男孩出世了……
「看到了麼?」敖炎拍了拍鬼將的肩膀。
「這是……這是……輪迴,投胎?」鬼將面色悵然,有着諸多的不可思議:「為什麼你這裏有,而我所見卻……」
「本尊乃是城隍,受命於天道,執掌萬物萬事輪迴。」敖炎說着,搖身一變,換上了城隍袍子,身上氣勁稍稍激發,整顆腦袋化成了龍頭,面容隱藏在珠簾帽之下。這樣子和城隍廟中雕像,還有這富戶人家供奉的神像,一模一樣!
「自本尊被天道選中,每散佈一處香火,便會收穫一分香火願力。同時,所供奉本尊之處,便會被天道籠罩,這執掌輪迴投胎的便是本尊屬下的陰司。本尊,即天道!」
聲音緩緩落下,每個字都帶着威嚴。
鬼將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這種威嚴,就是感覺能融入心中,烙在心上。
這種威嚴不是修為帶來的壓迫,當然和青陽鬼聖是不同的,他能夠明顯感覺到兩者差別。同樣高高在上,鬼聖給他的感覺,戾氣橫生,敖炎帶給他的感覺,煌煌天威自天降,無形無色,卻讓他不可抗拒,心服口服!
噗通
他跪了下來,朝敖炎重重一磕:「請尊主救我,賜我解脫!」
每日打打殺殺,為一點靈氣、香火氣爭得死去活來,更多時候,還要去吃掉其他鬼魂來維持自己,這樣的日子,他受夠了,也厭倦了。
他想當人,不想當鬼,有時覺得縱然化身為畜生,都要比現在好。
敖炎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好了,問題到現在已完美解決,接下來可以執行他的計劃了。什麼,計劃?難道不就是浪費口舌收服這個小小半步神通的鬼將麼?
不不不,當然不是,敖炎在這鬼將身上浪費的時間,能夠讓他制出無數符籙,就算去研究那三張皮子,都覺得價值比這個大得多。
如果光是為了收服……他手下神通境都一大把,為啥要收服?直接砍死得了,之所以這樣,還是因為敖炎在為之後的事情做打算。
那當然也是他最初的目的之一:探聽青陽鬼聖的實力!
……(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3s 3.985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