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愿

    武親王錢震驚異的看了林封謹一眼道：

    「你年紀輕輕，倒真的是見多識廣，你說得也確實沒錯，這妖術看起來也沒什麼大害.......只是........」

    武親王錢震的臉上，忽然露出來了一種極其詭異的神色，那種看起來既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真的是讓人毛骨悚然！

    「你有沒有想過，那一隻神卵要是提前孵化了會怎樣？」

    那陰冷的聲音在這房間裏面徘徊，似乎一字一句要深深的刺入人的心中去！

    林封謹猛然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卻是他未想到過的最為關鍵的東西！並且這種事情只要一深想，更是令人不寒而慄！很多貌似錯綜複雜的東西，在得到了這條線索之後在瞬間就清晰了起來。

    地下規制齊全的武親王府.......

    天火降臨，焚滅武親王錢震和欽天監的一干人等.......

    烈帝和錢震兩人的恩怨........

    衛烈帝的心胸之狹窄，性情之狠毒，在瞬間就暴露無遺了，他只怕付出巨大代價請媧蛇神施展的移命之術，卻應該是為武親王錢震量身打造的。

    很顯然，當年武親王錢震本體接受了延命之術以後，應該是十分虛弱然後昏迷了過去，可是，等他醒來的時候，卻是驚恐的發覺：那隻本來是應該沒有魂魄，等他死亡後才能夠孵化的神卵早就孵化了。

    出現在錢震面前的冒牌貨與他外表一模一樣，甚至擁有他的部分記憶！區別應該就是在於，假的錢震對衛烈帝應該是忠心耿耿，更是頂着武親王錢震幾十年來營造出來的賢王名聲。衛烈帝立即就除了一個心腹大患，更是如虎添翼！！

    「那麼，地下的那一幢規制齊全的武親王府，就是用來囚禁你的了？」林封謹忍不住道。

    面前的錢震怨毒的道：

    「是啊，那個冒牌貨將我的各種珍玩愛物都放入了地下。他自己一件不要，想來也是心中有愧的緣故，嘿嘿，嘿嘿，他以為冒充本王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欽天監台上的那一把火根本不是什麼妖火，而是大衛朝列位先皇最後的靈應怒火啊。這樣的妖孽也來玷污我皇室的威嚴，真是死有餘辜！」

    林封謹倒吸了一口涼氣道：

    「那這樣說起來，妖星現，天下亂這六個字是誰寫的？」

    錢震冷笑道：

    「當然是祖宗有靈了，可惜我大衛朝七百年江山，最後就敗在了錢慎這麼一個敗家子身上！！」

    林封謹默然了一會兒道：

    「那你在地下的王府被幽閉了至少幾十年吧。這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錢震慘笑道：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只要是接受了延命之術的，都已經是不能算人了。蛇類本來就擅長冬眠，我被腐血石組成的皇家絕陣困住，我卻是知道這陣勢的弊端，那便是雖然出不去，卻是可以引誘一些活着的東西進來吃。比如什麼蚯蚓，甲蟲之類的東西，味道雖然不怎麼樣，好歹也是吃的。」

    「地下陰寒，更是可以凝結露水來飲用，更重要的是，我身上有一半的血脈都被改造成了那媧蛇神的血脈，實際上已經是半妖之身，因此在靠近這焚屍山的地方，還能夠得到它流逝出來的精氣溫養肉身。所以可以在下面苟延殘喘幾十年。」

    林封謹微微的點頭，卻聽錢震接着道：

    「我滿腹怨毒，無處發泄，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不算是弱點的弱點，召喚來了異界的妖樹。殺死了那些對錢慎忠心耿耿的蠢貨，可是我也是由此被反噬重創，卻是在臨死之前的苟延殘喘中，生死中浮沉的痛苦當中有所感悟，學會了叫做抗天術的一門秘術，燃燒自己的魂魄來獲得強大的力量，進而衝破禁錮！」

    「我心想反正是要一死，索性乘着自己還能動彈的時候，穿戴好了自己的王服冠冕，正裝而死，居然在燃燒了二魂三魄以後衝出了這個鬼地方！然後我便發覺，我雖然死了，但是魂魄依然不自由，只要一離開這焚屍山百里之外，就有隨風飄散的感覺，而在這百里之內，自是依然可以得到媧蛇神的精氣呵護進而長期生存下去。」

    聽到了這裏，林封謹忽然發覺，貌似媧蛇神也是以這抗天術來燃燒魂魄逃走，這應該是他們一族的天賦本能吧，而錢震被改造了以後，血肉精華裏面也有了一半妖蛇的血統，所以在生死之際領悟這道法門也是說得過去的。

    錢震的雙眼裏面，似有鬼火一般的光芒在閃耀着：

    有時候我就在想，乾脆離開百里之外去，徹底化為一縷青煙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可是，我始終還是覺得不甘心啊！我恨啊，我恨這世道為什麼如此不公平，我還有大筆帳要和那些該死的傢伙算啊，所以就又咬着牙苟延殘喘了下來。

    似我這種情況，唯一的希望就是奪舍了，可是奪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啊，必須要那個人的肉體與我的魂魄能夠產生共鳴才可以！我等啊等啊等啊，在漫長的等待當中，我之前破陣的所燃燒掉的魂魄居然都開始慢慢的重聚，不過一直等到了燃燒的魂魄差不多都恢復得差不多了，才知道一件很關鍵的事情，那就是要重鑄魂魄，必須要回到當年燃燒魂魄的地方，才能大功告成。

    這時候，大概是賊老天終於開了眼，何大昌這個水手因為海難來到了這裏，而他的體質卻是十分罕見的與我的魂魄吻合，適合我奪舍的爐鼎，他貪婪而膽小，可是在關鍵的時候卻也是相當倔強。

    我反覆用金錢，官位，神通來誘惑他，他都不肯讓我的一魂一魄駐紮在身體裏面。直到他遇到了三眼樹妖遇險。我的一魂一魄才被准許進入其身體當中，幫助他逃生。

    可是，正當我以為得手之後，這才發覺：成為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雜種以後，我的魂魄都發生了異變。根本就沒有辦法強行奪舍，必須要他的主動配合！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只能在他的腦海誘惑他，卻是沒有辦法控制其行動......這個地方，就是他當初在這裏亂竄的時候發現的，經過我的指點。他將一些我昔年的珍藏給挖了出來，佈置在了這裏，因此居住起來溫暖而舒適。

    可是到了最後，何大昌竟是在家庭的溫暖和親人的思念下，回歸了東夏。我的魂魄無法遠離，所以只能與之分道揚鑣。

    我又開始了年復一年的等待。誰知道這一次賊老天似乎聽到了我的祈求，重新將那何大昌送到了我的面前。而此時的何大昌已經是窮困潦倒，家破人亡，他若是這一次出去沒有收穫，那麼妻子女兒都要進妓館接客，其女兒更是得了怪病要幾萬兩銀子來花！

    所以何大昌當掉了家裏面的店鋪，破釜沉舟的賄賂相關人等。才能上你們的船隻來找我！只有我，才能夠滿足他的心愿，讓他家業重振女兒獲得健康。

    所以，接下來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這何大昌入彀，在以長生不死術為誘餌的同時，也施展了簡單的魅惑之術，雙管齊下，便讓杜七這些人心甘情願的挖開了囚禁了我數百年的那地下王府的入口，破開了困住我幾十年的法陣，然後何大昌率先拿走了我死前穿戴的冠冕和王袍。我藉此將三魂七魄恢復到了最佳的狀態，也滿足了他發財的心愿，答應他一定會想辦法救治其女。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你們追趕來了，本來我以為你們只是一群手底下有兩把刷子的烏合之眾。杜七那幫人實力不弱輕易就可以收拾你們，可沒想到你們的實力之強，遠遠超出了我的估計。

    並且何大昌似乎對你這個公子相當的敬畏，一路奔逃之下，加上我的推波助瀾，他便驚恐的認為被你追上以後乃是必死的局面，並且一定是死得苦不堪言，還要禍及家人，因此只能答應和我合作，讓我進行融魂。

    最初何大昌還是只肯讓我融入他的一魂一魄當中，僅僅用來增加他逃走的速度，無法蔓延到渾身上下。但是，哈哈哈！說起來我真的還要感謝你呢，若不是你們步步緊逼給了他足夠的壓力，最後令何大昌的精神崩潰，那麼我還真的是沒這麼容易成功的奪舍這具身體呢！

    真遺憾，雖然我對你們心存感激，但是，在奪舍何大昌之間，我也答應了他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要殺了你們，尤其是你這個林公子，一定要下黃泉去和他作伴！

    第二件事就是讓他全家上下都豐衣足食，過上大富大貴的生活。

    第三件事就是救他的女兒，並且不和他的老婆同房，不能玷污他的女人，哈哈哈，這個坐井觀天的蠢材，本王會看上他的老婆？

    聽了何大昌------準確的說，應該是武親王錢震的話，林封謹噓出了一口長氣，恍然道：

    「原來是這樣，蒙蔽在我面前的歷史迷霧，終於又被掀開了一層啊。說實話，這其中的交錯曲折，迷離叵測，勾心鬥角，若不是被你們局中人說破，外人也是萬萬猜測不到的呢。」

    武親王錢震慢慢的站了起來，淡淡的道：

    「送行茶也飲了，心中的秘密也解開了，那麼就可以了無遺憾的上路了吧？」

    他之前回憶往事，心神激盪失態是難免的，可此時一站起來，立即是淵渟岳峙，威壓全場。

    林封謹斜眼看着他，冷笑道：

    「倘若你是百年前的武親王，說這句話的話，我還有幾分畏懼，但你現在說到底，也只是一條媧蛇神養的狗而已，就憑你也敢動我？」

    錢震的眉毛陡然倒豎了起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錢震盛怒時候的表現，上一次錢震盛怒的時候，一聲令下處死了整整府邸當中一百三十四名僕人！上上一次錢震盛怒的時候，被他俘虜的平山寨當中男女老幼，無論貴賤一共一萬三千四百人被坑殺！

    親王一怒。血流漂杵，田地現白骨，千里無雞鳴！！

    這一次錢震震怒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緊緊的握住了拳頭，渾身上下都在憤怒的顫抖，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沒辦法做！！

    因為林封謹的掌心當中，赫然多了一片七彩迷幻的鱗片。

    瑩瑩的光芒將林封謹包裹在了周圍，連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是變得奇詭。這鱗片一看起來賣相就極佳，正是媧蛇神送給林封謹歸家，護他平安的護身符！！沒想到竟是被林封謹拿出來做了這種事！

    「沒辦法了吧？」林封謹笑笑道：「你敢動我嗎？奪舍之後，尤重養魂。只要不是天地生成的，魂靈和肉身之間必有摩擦內耗之處，尤其需要媧蛇神的精氣溫養，你敢違逆他的心思？」

    在那彩光的照耀下，武親王錢震仿佛兇狠的困獸一樣怒吼着，滿臉都是不甘之色。他是對何大昌發下了祖宗誓願，非得殺了林封謹和野豬這兩個人，何大昌這才自願放棄抵抗給他奪舍，此時眼見得煮熟的鴨子要飛走，叫他怎麼甘心？

    林封謹此時彎腰扶起了野豬，看着武親王錢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你要想清楚，是殺我重要。還是報復那個把你困在目中幾十年的元兇重要？我是與你有殺子之仇還是奪妻之恨？虧得你當年還號稱名將，怎的連主次也不分？」

    林封謹一面說，一面帶着野豬慢慢的往後退，說實話，媧蛇神的信物居然隱隱有制不住錢震的勢頭，這是林封謹沒有料到的，不過說實話，看得出來給錢震的壓力還是極大，因此只要自己兩人退走，不出現在他的視野裏面。那麼應該就不會引來這廝的追擊了。

    「嘎吱」的一聲響，林封謹已經倒退着緩緩的將進出的木門拱開，攙扶着野豬往外退卻。

    緊接着，便是門口用避塵珠竄成的珠簾若瀑一般，稀里嘩啦的被林封謹頂起。然後紛紛滑落，最後，隔絕住了林封謹平靜的目光和錢震若要噴火的眼神！！

    而就在兩人的眼前被下滑的珠簾隔斷的一瞬間，武親王錢震渾身上下的骨頭骨節都是「咔嚓咔嚓」的發出了一連串的響動，緊接着，一股火山爆發的氣勢從他身上爆發了出來！！珠簾頓時爆碎，一時間空中彩光炫舞，明珠齊飛，直若繁星隕落，極其壯觀！

    他的臉上是分明的獰笑！

    「蠢材！倘若我還是原來的身體，血肉當中有一半的媧蛇神的血肉精華，你這鱗片對我來說還有用，可是我現在這具身體乃是奪舍來的，和媧蛇神半點關係都沒有，這片神鱗對我半點用都沒有！」

    武親王錢震一拳狠狠轟擊而出，帶着無法形容的浩瀚殺力！

    當年錢震以「文武雙全」之名享譽天下三十年，甚至都做過整整九任武狀元的主審官（不是主考），一身武藝可以說早就是登峰造極了。

    更重要的是，他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面呆久了，自然就生成了獨一無二的王霸之氣，以此開創出來的「抑揚頓挫」四大戰法，更是在軍中被傳得沸沸揚揚，甚至被視為不世出的猛將！

    此時縱然武親王錢震奪舍，渾身上下的神通技藝至少要降低三成，但是其老辣渾厚，卻是往年的何止數倍？

    武親王錢震擊出來的這一拳也不是隨手而發的，叫叫抑拳殺法！之前野豬這樣強悍的人，都被錢震一記抑拳殺法震得雙臂骨碎，連胸口肋骨也是被餘波震碎。這一拳的威力可想而知！！

    此時林封謹面對這一拳，拳頭未至，他整個人都生出了一種詭異的感覺，仿佛整個人都在剎那之間被捲入到了一頭吃人不眨眼的猙獰巨獸的大嘴裏面，撲面而來的是溫熱的腥氣，中人慾嘔，而帶着恐怖利齒的巨大上下顎就在下一秒就會狠狠閉合，無形而強大的吸力令林封謹的皮膚都起了反應，居然是毛孔開始極度的收縮，連汗毛都是死死的貼在了皮膚上面，肌膚下控制汗毛的肌肉都擰成了一個個的小疙瘩！

    連人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先就令人的肌膚本能的做出了恐懼的本能回應，可見武親王錢震這一拳的恐怖，實在是已經達到了隨心所欲，直指生物本能本心的程度！

    林封謹面對這一發抑拳轟來，露出了表情卻是很奇怪，既帶了三分惋惜，又帶了三分不舍，仿佛是小孩子最心愛的玩具要被用掉似的。

    此時他顯然也早就料到了武親王錢震很可能會乘着這樣的機會進行襲擊，因此手腕一翻，已經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握住了一把尺余長的月白色匕首，上面還帶着點點鮮艷的痕跡，橫檔在了胸前。

    武親王錢震雖然是極有把握可以幹掉面前這兩個人，因為野豬不說了，就連面前這個林公子，他也看了出來，乃是處於重傷初愈，無法動手的狀態當中。所以錢震也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個心思，在他的考量裏面，兩人多半是要逃走，所以同時錢震還預備下來了七種攔截逃走的不同法子。

    可是，錢震設想的七種法子當中，一種方法都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林封謹拔出了匕首了以後，只是橫在了胸前，卻是沒有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卻是大叫了一聲：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