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朱閣 第一百五十章不甘

    四月初八,東平侯的初七,原該喜事熱鬧的俞府,此時白綢高掛,哀戚濃悲。

    俞夫人憔悴地靠在床柱上,素裝雍容的年輕婦人坐在床頭,親自侍藥,沙沙低語地安慰道:「母親,您可不能倒下,府里需要您,大弟也需要您。」

    聞者避開藥勺,聲音中尤帶了幾分哀怨,「別提你那兄弟,當初我就不該由他。你父親這病來得急,才幾日就去了,留下這偌大的東平侯府給我,孤兒寡母的,可真是好狠的心……」含着抱怨、帶着傷心,眼淚流得越發厲害。

    已然成為川王妃的二姑娘俞巧仙見狀,忙放下藥碗舉起帕子為母拭淚。側身坐在床沿邊,喉嚨處哽咽,強壓制着內心難受道:「母親,您可不能這般怪大弟,他心裏也不好受的。」

    「他要是真不好受,上回蘇家太太過府,就不會再提那個女人!」俞夫人厲色疾言,咬牙道:「我就瞧不出那姑娘到底如何好了,令他丟了魂似的還必須要!」

    川王妃垂首低語:「這事也邪門了,好好的紅事變白事,難道真應了法華大師的話?」

    「早前我就擔心着會有事故,遲遲不肯鬆口,偏得你兄弟如何都不願捨棄這門親事。」俞夫人的話中充滿懊悔,心中認定是蘇家沖了自己侯府,令她丈夫喪命。

    「但另外幾寺的方丈不是說這門親事是大吉大利嗎?」川王妃詫然費解。

    俞夫人怒意更甚,低罵道:「還不是你兄弟尋來的人?那個時候蘇家大太太都有意鬆口退了這門親,非得恆兒定要娶那七姑娘!一個沒規沒距的丫頭,咱們家出了事,到現在都沒露個面,絲毫不念你兄弟和她的情分。」

    方至門口的俞恆步子微頓,帶孝的他同樣很是哀傷,聞得裏間母親的話更是慚愧的低下腦袋。

    川王妃注意到門邊的人影,忙招手讓他進屋。「恆弟,你來勸勸母親,這藥不能不服。」

    俞恆端起仍有餘溫的藥碗,恭敬地朝俞夫人遞去。後者冷哼一聲,將頭轉向了內側。他面露焦急,視線落在川王妃身上,低聲道:「二姐,讓我和母親談談。」

    等到屋子的房門被合上。俞恆才跪在床邊,無比內疚道:「母親,是孩兒不孝,請您保重身體。」

    俞夫人是生了兩個女兒才得了這個兒子。對他一向百依百順,從來都不會說句重話。可現在滿心窩火,完全沒了溫和慈愛,鎖眉訓道:「恆兒,你這是要氣死我嗎?」

    「孩兒不敢。」

    俞恆自是知曉她指的是什麼,上回蘇家太太們過來,自己特地提出要蘇瑾妍過府,揚言說畢竟是未來的夫家。熟知母親心中氣惱,當下就暗諷了幾句。蘇老太太也不示弱,瞬間就發生了口角。

    他知道蘇瑾妍派人去陵城千安寺,法華大師的那預言本就是無稽之談。他不迷信,父親噩耗如何能同這門親事聯繫起來?她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離開自己,此時說不準還在竊喜親事不成,他不甘心。

    他堅持婚約,不願放棄。愣是逼着蘇家去將她接來。

    誰知,她竟是跟着蕭寒跑了!

    得到這一消息的時候,他已遠不止是憤怒,更多的則是恥辱。

    越是如此,便越是放不下。

    「難道到現在你還惦記着她?你忘了你父親是怎麼去的?!」俞夫人面容失望,內心裏早將蘇瑾妍當成了不祥之人。

    「母親,父親惡疾,同她無關。」俞恆辯完。見對方臉色陰霾,緩聲又道:「為人子女,孩兒知曉此言母親不願入耳。但這不過只是一場巧合,不該將她扯進來。」

    「真是執迷不悟,逆子!」

    俞夫人激動喝聲,引得一陣猛咳。俞恆起身遞水過去。卻被後者重重拂開,瓷盞破碎的聲音響徹了整間屋子。

    「我告訴你,只要我還在,就絕對不會允許蘇家的女兒進門。這輩子,誰也別想同她們家結親!」俞夫人按着胸口又怒道:「她們蘇家不是要退親嗎?我等會就讓人過去傳話,從此後二府再無任何關係!」

    「母親……」

    俞恆輕呼喊聲,在見到俞夫人蒼白如紙的面色又將話憋了回去,低下頭哀求般言道:「母親,別退。」

    亡父屍骨未寒,府中無人主持,他卻還惦記着兒女私情?

    俞夫人被氣得一嗆,忍不住直言打擊道:「你還念着她做什麼?不說你父親的死和她有沒有關係,咱們家出事到現在,她可有一點準兒媳的模樣,來過府上一次沒?」

    冷哼了兩聲,續道:「外面誰不在議論,蘇七姑娘住到了蕭國公府,和蕭世子離開,你儂我儂。她既是那般無心的女人,你就是將她娶回來又有什麼用?再且,你大姐宮裏傳了話出來,過不了多少日子聖上就會下旨,你會承襲你父親的爵位。她一個不乾不淨的女子,如何配做我們東平侯府的主母?」

    這番話,是俞恆最不願面對的。

    至今都想不通,她怎麼可以對他如此無情?論身世、論才學、論容貌品德,京中能有多少男子比得過自己?可她卻偏偏待自己絕情。這個時候,她不會想不到是自己最脆弱的時刻,難道不該陪在自己身旁嗎?


    然她現在,跟別的男子在一起談情說愛,渾然不顧自己在如此環境下還力爭同她的婚姻。俞恆心中揪疼,默默感概道:「是啊,這樣的女人,還要她做什麼?」

    可是,若放了她,見她那般快活肆意,徒留他一人傷心難過,俞恆又不甘心。

    「母親,父親新喪,兒子不會娶親。」

    俞恆突然道出這話,俞夫人面色稍霽,「你想通了就好。」說着伸出右手,後者忙遞上茶水。

    她抿了兩口才道:「你這點年紀就襲了爵位,朝堂上的事、府中的事都得顧着,確實不能如從前那般輕鬆了。好在你兩位姐姐還能幫着你點,方才仙兒也說了,讓你明日過去尋川王,今後先跟着你二姐夫學學如何處事。」

    失了主心的東平侯府,責任全部都落在了俞恆身上。

    他不敢違背母親,更不敢再提同蘇家的親事。日暮之時,他自後門離開東平侯府,騎馬至一處隱蔽小巷,停在普通的院落前敲門。

    半晌,十五六歲的少女開門。

    見到來人,她嫣然展笑,低眉恭敬福身,「世子。」

    這人,赫然是失蹤了許久的丁香。

    俞恆表情淡淡,使了眼色讓她跟他出去,至溪邊安靜處才道:「我不是說過,不准去侯府嗎?」

    丁香瞬時緊張,絞着手指緊張道:「是、是三姑娘急着尋您。」

    俞恆露出抹不耐,「她又有什麼事?」

    「阿菊遭了事,三姑娘在府里孤立無援,托人帶話給奴婢向您求助。」丁香心中盤算着,復又輕道:「老太太要將她許給大太太的外甥,三姑娘說她不願意,希望世子您能出面。」

    「我出面?!」

    俞恆冷笑,輕蔑道:「我如何出面,她上回不還是說不願意做我的妾嗎?既是說的那般情意綿綿,還會計較這些?」聲中暗含諷刺,便是連蘇瑾妍都沒法子要,難不成還要為了她得罪母親?

    簡直是好笑!

    丁香聽着卻心中一慌。她是逃奴,只盼着三姑娘能進俞府,她才可能跟着過去。

    至於七姑娘,是覺得不會原諒叛徒的!

    「世子,您不顧三姑娘了?」她露出急色,軟語般低道:「您是不知大太太的那個外甥有多荒唐,三姑娘嫁過去這輩子可就毀了,您不能不管她呀。」

    俞恆扯了扯嘴角,打量着跟前眉清目秀的丫鬟,別有深意道:「你是阿妍的婢子,居然對三姑娘這般忠心?」

    丁香一時語塞,吱唔道:「奴婢只是不願爺錯過知心的人。」

    「哦?為了我?」他步子近前。

    丁香抬眸,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禁不住添道:「奴婢都是爺的人了,自然為您着想。」

    「閉嘴!」

    丁香的話才落,俞恆便是一陣惱怒。

    那日的事,對他來說絕對是個不可觸及的恥辱。終究是他心軟,若非被阿妍嬌柔堪憐的模樣迷惑,會由得被她算計?當他醒來,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被幾個妓/女圍繞後,怒火燃燒的他趕走了所有人。

    飲下手邊的茶水,喘息地想着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越發堵得慌。正當他無比煩躁的時候,丁香卻出現在了門口,亦不知為何,自己居然就在那兒要了她。

    事後,他才知曉那是花樓姑娘們特地調泡的藥茶。

    「今後不准再提那日的事!」俞恆兇惡地喝聲,跟着又道:「告訴蘇瑾妤,讓她尋她大姐夫去!」

    俞恆覺得,自接觸了蘇府的人之後,他的生活就變了,變得越發糟糕。不管是心境,還是名聲,都亂了套。更無奈的是,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人的容顏,想起她的顰笑,腦海中久久徘徊,揮之不去……

    這般沒好氣的語調,若說還猜不透俞恆的意思,丁香也就枉為在蘇府混了那麼些年。

    他不再管三姑娘了,那麼自己呢?

    看完記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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