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
就在眾人因為今天發生在有間客棧的事情而議論紛紛時。
又有更為勁爆的消息傳出。
小聖賢莊儒家掌門人伏念讓二當家顏路去有間客棧遞了拜帖。
要在明日己時親自前往有間客棧,然後和陸言進行一場學術討論。
眾人聽聞此事都是極為震驚。
伏念此人,身為儒家如今的掌門人,又是齊魯三傑之首。
可以說是除去荀子之外的儒家第一人,堪稱當代大儒。
如今竟是要親自出馬和陸言進行一場學術討論。
這在眾人看來,討論是假,要挽回今日損失顏面才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明日陸言和伏念之間的「爭鬥」究竟會是誰輸誰贏了。
從今天的情況來看,陸言明顯是要佔據一些優勢的。
但是伏念畢竟是當代大儒,名氣威望都擺在那裏。
這兩人對上,還真是有些不好說誰輸誰贏。
眾人都是決定明天一定要早早去有間客棧佔據有利位置,好親眼見證這一場盛事!
……
客棧。
房間之中。
一道頎長身影站在窗前,遠眺大海。
他容貌英俊,儒雅隨和,氣質超凡脫俗,渾身上下都流露出權貴的氣息,顯然來歷不凡。
他是公子扶蘇,當今秦始皇的長子。
他自由飽讀詩書,對儒家學說極為推崇。
今日聽說發生在有間客棧的事情之後不免有些吃驚。
同時也對陸言有些不滿。
他覺得陸言是在假借那幾個犯錯的儒家弟子侮辱伏念,侮辱儒家學說。
而後便聽說了伏念要去和陸言討論學術問題的事情。
當即他便做出決定,明日要親自去有間客棧,親眼看看伏念是如何令陸言俯首認錯。
……
城外,幽靜山村之中。
盜跖從天而降,對眾人說道:「出大事了!」
在此地休養的眾人聽到盜跖的話,都是好奇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盜跖興沖沖的將今天發生在有間客棧的事情,以及顏路送拜帖的事情告訴眾人之後,眾人都是顯得十分吃驚。
這用儒家經典語論來反駁儒家行事作風的事情,他們還是頭一次聽說。
「這大概就是韓非所說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吧。」
班大師感嘆一聲。
在如今這個年頭,敢如此對儒家不敬之人,着實是不多見了。
徐夫子輕輕點頭,說道:「那個陸先生用儒家經典語論來反駁儒家,的確是十分巧妙。」
雪女頗為好奇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明天去湊湊熱鬧?」
高漸離搖頭說道:「這件事情鬧的這麼大,秦國的人一定也會去湊熱鬧,我們過去恐怕會有暴露的危險。」
盜跖說道:「嘿嘿,我早就想到這一點,所以特意讓丁胖子給我們在二樓準備了一個雅間。」
「這雅間不僅安全,還可以清楚地聽到外面的聲音。」
「到時候我們只要往這雅間裏一坐,誰也看不到我們。」
雪女聞言臉上露出意動之色,又將目光看向高漸離。
高漸離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唯有蓋聶,彷佛事不關己,只是默默地用匕首在精心打磨自己的木劍。
……
有間客棧。
陸言今日說書結束之後便回到房間。
謝卓顏看着陸言,好奇地問道:「你對明天的辯論有信心嗎?」
陸言回答道:「如果要討論儒家學說的精妙之處,那我是萬萬不如伏念的。」
陸言本來就沒讀過多少儒家學說。
要是討論起來,他還真未必能聽懂伏念說的是什麼意思。
謝卓顏聞言說道:「那你難道應對不了他?」
陸言呵呵一笑,說道:「討論儒家學說不行,可是抬槓的話,我倒是有兩手。」
謝卓顏立刻問道:「那你明日打算怎麼辦?」
陸言神秘一笑,回答道:「明日我有三問等着伏念,且看他如何回答吧。」
……
翌日一早。
有間客棧才剛剛開門。
立刻便湧進來一大堆人。
短短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大堂里便已經坐的滿滿當當。
因為昨天的事情,庖丁早就料到今天客棧里的人氣會很火爆。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才剛剛開門,大堂里居然就坐滿了,少說也擠了有一百多個人。
而在客棧外面的馬路上,還里三層外三層站着不少人呢。
「諸位,諸位,需要吃點什麼?」
庖丁笑眯眯的看着眾人。
這位置都佔了,總不好意思什麼都不點吧?
眾人聽到庖丁的話,立刻心領神會。
錢多的就多點兩樣酒菜,錢少的就點一碗粥。
很快每一桌的客人都點了吃食,又付了錢。
庖丁當即就美滋滋的去後廚忙碌去了。
由於此時距離約定好的己時還有一段時間的緣故,所以陸言以及伏念還都未到場。
眾人便開始議論起來。
「你們說,今天究竟誰會贏?」
「我猜是伏念先生,畢竟人家是齊魯三傑,當代大儒!」
「我也覺得伏念先生獲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昨天那幾個只是儒家弟子而已,跟大儒完全沒法比!」
「到時候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遠處。
星魂、大司命和少司命坐在一起,饒有興致的聽着周圍的交談聲。
不管別人怎麼想,星魂反正無所謂誰輸誰贏的。
他只要討論過程足夠精彩就可以了。
當然,如果儒家能夠顏面掃地,那他也是很樂意拍手叫好的。
而坐在另一張桌上的扶蘇的想法卻恰恰相反。
在他看來,伏念絕對沒有輸的可能。
陸言只是一個說書先生而已,絕對無法跟伏念這種大儒相提並論。
而墨家一眾人此時就在二樓隱蔽的雅間之中。
他們透過窗戶上的小孔看到大堂里的情況,很快就發現了星魂三人。
也幸虧他們早有準備,不然今天他們就不是來看熱鬧,而是要成為熱鬧被別人看了。
……
隨着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陸言終於是從樓上走了下來。
也幾乎是在陸言下樓的同時,客棧門口的人群忽然向兩邊散開。
然後以伏念為首的一眾儒家弟子便走了過來。
跟隨伏念一同到來的除了顏路和張良之外,還有其他儒家弟子。
化名子明和子羽的荊天明和項少羽也在其中。
陸言看着面色威嚴的伏念,微微一笑,拱手說道:「久聞伏念先生大名,早就想要拜會,卻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在今日相見。」
伏念望着站在樓梯上的陸言,澹澹的說道:「在下同樣久聞陸先生大名,《封神演義》故事說的不錯,不過也的確難登大雅之堂。」
眾人聽到陸言和伏念這一番話,不由得都是有些興奮起來。
這兩個人才剛一見面,這說話就有些夾槍帶棒,爭鋒相對的意思。
等下討論起學術來,豈不是要更精彩?
都說文人相輕,果然沒錯!
陸言作為東道主,主動伸手說道:「請坐。」
庖丁早就為陸言和伏念準備好了座位。
此時伏念也不客氣,徑直朝着座位走去。
陸言也是第一次入鄉隨俗,跟伏念相對而坐。
伏念望着陸言說道:「昨日儒家弟子登門尋釁,的確不對,陸先生出言教訓他們並沒有錯。」
「但是你說我們儒家弟子只知道讀先賢典籍,循規蹈矩,思想僵硬卻是錯了。」
「他們幾個儒家弟子所能代表的僅僅只是自己,而非整個儒家。」
「我儒家教授弟子,當以仁、義、禮、智為做人的道德準則。」
「唯有做到如此,才算是一個合格的儒家弟子。」
「不知道陸先生以為如何?」
眾人聽到伏念的這一番話,立刻便將目光看向陸言,期待着陸言的反應。
陸言微微一笑,說道:「儒家先賢曾經留下許多奉為圭臬的經典,廣為傳頌。」
「在這方面在下必須要承認儒家先賢們的厲害。」
「不過可惜,你們這些儒家弟子並不怎麼爭氣。」
「只是死讀書而不知道活學活用,以至於有些經典傳到你們手中就變了味兒。」
聽到陸言的回應。
眾人的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誰能想到,陸言在面對伏念時竟是還能具有如此強大的攻擊性!
伏念面色不變,問道:「陸先生何出此言?」
陸言澹定的說道:「聽聞小聖賢莊以君子遠庖廚為理由,並不在莊中設置廚房,每日飲食都是由有間客棧提供。」
「我說的應該沒錯吧?」
伏念點頭說道:「沒錯,我們小聖賢莊的確是有這個規矩。」
陸言問道:「這君子遠庖廚,出自何處?」
伏念回答道:「君子遠庖廚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
「是我儒家先賢孟子用來勸戒齊宣王實行仁術的一句經典。」
「我以此來告戒儒家弟子不可輕易殺生,當具有仁慈之心。」
「不知道何錯之有?」
眾人聞言也都是細細思考。
並不覺得小聖賢莊這麼做有什麼問題。
君子遠庖廚,不就是應該如此嗎?
陸言微微一笑,說道:「何止是錯,這簡直就是大錯特錯,和孟子之意南轅北轍!」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眾人聽到陸言的話臉上都是露出吃驚之色。
陸言這麼說,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伏念深深地看了陸言一眼,說道:「還請陸先生指點出錯誤所在。」
陸言澹澹的說道:「孟子藉此勸戒齊宣王實行仁術,告戒儒家弟子不可輕易殺生,要懷有仁慈之心。」
「這同樣也是治國理論,要以仁政治理天下。」
「可是伏念先生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儒家弟子已經曲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小聖賢莊沒有廚房,自然不會宰殺禽獸牲畜,也就不會有哀鳴之聲。」
「而儒家弟子聽不到這些哀鳴聲,又如何能夠生出惻隱之心?如何知道生命的可貴?」
「沒有惻隱之心,這仁的開端又在哪裏?」
「你的主張的確是讓儒家弟子遠離了庖廚,可同樣也讓儒家弟子遠離了仁。」
「這就如同空中閣樓,已經脫離實際,空有表面。」
「如此一來,豈不是曲解了先賢之意?」
「我說你們是南轅北轍,難道不對嗎?」
隨着陸言的話音落下,偌大的客棧之中,上百人齊齊陷入了安靜之中。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陸言。
以前聽說君子遠庖廚,所以小聖賢莊不設廚房,特意讓有間客棧負責餐飲時,眾人還覺得儒家做得對。
可是此時聽到陸言的這一番話,儒家這分明就是將先賢的意思給曲解了呀!
聽不到哀鳴之聲,看不到禽獸之慘,又如何有惻隱之心?
沒有惻隱之心,仁又從何而來?
這仁、義、禮、智之中的仁可不就是成了空中閣樓,成了虛幻的嘛!
陸言又轉頭將目光看向昨日前來尋釁滋事的子慕幾人,澹澹的說道:「這沒有了仁,便要行霸道之舉。」
「這儒家小聖賢莊,倒是要變成法家的小霸道莊了!」
嘶!
眾人聽到陸言後面這一番話,都是倒吸一口冷氣。
殺人誅心!
簡直是殺人之心啊!
不由得,眾人將目光看向了伏念。
只見此時伏念面色蒼白,竟是隱隱有汗珠從額頭滴落。
顯然,他也是被陸言的這一番話給說的啞口無言了!
看到這一幕,眾人都是心中一驚。
難道說伏念就要這麼敗了?!
不遠處的扶蘇看到這一幕心中更是無比震撼!
當代大儒竟是辯不過一個說書先生?!
站在伏念身後的顏路和張良看到伏念的情況,都是面露擔憂之色。
「這件事情……的確是我的過失。」
過了許久,伏念終於是開口了。
而且一開口便是在承認錯誤。
他深深地看了陸言一眼,說道:「君子遠庖廚,首先要歷經這些事情,聞哀鳴之聲,生惻隱之心,方才有仁。」
「未曾經歷這些,又哪裏來的仁!」
種樹結果,這沒有種樹就想結果,最後也只能是空想罷了。
陸言微微一笑,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眾人望着伏念的目光都是極為微妙。
當代大儒,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錯誤,有膽氣有魄力。
值得欽佩!
伏念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他承認錯誤之後又說道:「不過陸先生先前說我儒家弟子循規蹈矩,思想僵硬這一點,我依然不承認。」
陸言笑笑,說道:「《大學》是儒家經典嗎?」
伏念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這是自然。」
陸言又問道:「《大學》講述的是什麼?」
伏念回答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此時陸言和伏念就如同老師和學生一般一問一答,卻並不讓人覺得有任何不妥。
而此時眾人心頭也有一個疑問。
這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又有什麼錯?
陸言澹澹的說道:「這是《大學》最核心最精妙的思想,但是同時也是你們的錯誤之處!」
嘶!
眾人聞言又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陸言此言分明是將《大學》的核心思想給否定了,這等於是否定了整部《大學》!
要知道,這《大學》可是儒家最為經典的典籍之一啊!
這可是得到無數人認可的學說啊!
他怎麼敢這麼勇啊!
面對眾人那震驚,甚至是被震撼到的目光注視,陸言卻表現的十分平靜。
他既然這樣說,自然就有說服眾人的把握!
伏念着實是沒想到陸言居然如此膽大包天,竟是直言《大學》的核心思想錯了!
這若是出自儒家弟子之口,那完全就是大逆不道,背棄祖宗之舉。
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只是面對一臉自信之色的陸言,他忽然有些遲疑了。
難道《大學》真的錯了?
「何錯之有?」
這一次提問的人不是伏念,而是顏路。
一向表現澹定,與世無爭的顏路,臉色罕見的變得嚴肅起來。
眾人此時也都是無比的好奇,這《大學》究竟錯在哪裏?
陸言微微一笑,說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們依照這樣的思想教導弟子,本意是要遵循先賢之意,教導棟樑之材,這是沒有錯的。」
「但是在你們儒家,一名弟子如果不按照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這條路來走,會如何?」
顏路回答道:「我們儒家不會有這樣的弟子。」
儒家教導弟子的宗旨就是如此,自然不會有陸言所說的現象出現。
陸言微微一笑,說道:「你看,你們儒家弟子都在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條路,沒有一個例外,你還說你們不是在循規蹈矩,不是思想僵硬?」
伏念蹙眉問道:「我們在走一條對的路,難道有錯?」
陸言搖了搖頭說道:「走對的路沒錯,但是束縛弟子思想,強迫弟子必須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條路就不對了。」
「如果有弟子不按照這條路來走,輕則被你們斥責不成器。」
「重則被視為離經叛道,面對這等嚴苛的責罰,弟子們自然不敢忤逆,紛紛以此為路。」
「這樣一來,弟子雖然有達則兼濟天下的信念,可最後卻都變成了一個模樣。」
「沒有自己的思想,沒有自己的理解,所有人的腦子裏都是一樣的理念。」
「這跟傀儡又有什麼區別?」
「請問儒家弟子,你們自己的思想在哪裏?」
「除了先賢留下的東西,你們自己……又為儒家創造了什麼新的價值?」
轟!
陸言的這一番話彷佛平地驚雷一般在伏念的耳畔炸響。
伏念整個人都懵了。
沒有創新,沒有全新的領悟。
只是一味的學習和繼承,按部就班。
不正是循規蹈矩,思想僵硬的表現?
他們這些弟子除了繼承先賢理念,自己又為儒家貢獻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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