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午看着地上的『新娘子』,
新娘子被他眼神一掃,
又有些害怕地收回目光,
只是不斷地扭動着身子,向蘇午示意,自己還被他綁縛着,無法動彈。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
思索了片刻,
蘇午走過去取出她嘴裏塞着的稻草團,
又把拴着她手腳的布條也割開來,
她重獲自由,看了看神色澹澹的蘇午,又看了看蘇午身旁的小童子,倒未有再發怒,而是爬起身來,畏懼地向蘇午行禮「多謝,多謝小郎搭救……」
狗剩眨了眨眼睛,
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不必客氣。」
蘇午搖了搖頭,看向另一個被拴縛着的矮漢,
對方見他目光望來,面上笑得勉強,一副諂媚的樣子。
新娘子在旁站着,察覺到蘇午看了看地上的矮漢,立時出聲道「小郎有所不知,此人是二十里外黑風寨的賊寇,
他把我擄上山,
強逼我與他拜堂成親,
我是趁着他們喝醉了酒不注意,將看守的賊盜打暈才逃出來的……」
蘇午聞言,
轉頭又去打量紅衣女子,
女子生得身材高挑,衣裙下一雙套在繡花鞋裏的腳,相較於當前大多數女子而言,都大了許多,卻是沒有裹腳。
她感受到蘇午在自己身上來回掃視,
尤其在自己一雙腳上停留了片刻,
心中羞惱,
杏目里水汽氤氳,
雙腮染上桃色。
這人行為舉止怎地這樣輕佻?
若在平時,遇着這樣的『登徒子』,女子必定要把柳眉一豎,臭罵對方一通不可,
然而蘇午先前在她當面展現了神鬼莫測的手段,
且無意間算是救了她一回,
是以她眼下雖然心頭氣悶,
但卻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只得把雙腳往裙擺下縮了縮。
以此來提醒蘇午的『逾矩』。
察覺到女子的動作,蘇午倒是反應了過來,
他微微抬眼,
注意到女子神色變化,
就知道自己當下的目光有些叫對方難以接受了。
畢竟,
此時並非後世,
大街上的妹子穿着清涼,可以任人隨意欣賞。
眼下還是個禮教甚嚴的朝代。
他收回目光,轉而向女子說道「我卻不能只聽你一面之詞,還是要聽聽地上這個人怎麼說的才行。」
其實,他昨夜見矮漢持刀欲殺女子,
就知道女人所言多半是真了,
但當下這道程序卻也必須要走。
這倒也沒什麼麻煩的,
左不過多問幾句話的事情而已。
女子聽得蘇午所言,想要說些什麼,但內心還是有點害怕蘇午,抿了抿嘴,索性沒有說話。
被捆着的矮漢先前聽到女子所言,
心裏尤其害怕,萬念俱灰,
生怕那瘦削少年憎惡自己所為,一刀就結果了自己,
但見瘦削少年給了自己辯解機會,
他內心頓時活絡起來,
生出幾分希望。
待到蘇午拿去他嘴上的稻草團,他便涕淚橫流地連連叩首「壯士,小人冤枉,小人實在冤枉啊!這婆娘是小人花了一塊銀子,從她家裏買來做老婆的,
她當時也答應得好好的……」
「你胡說,
分明是你擄我上山!」女子咬牙切齒,衣袖裏的拳頭都攥緊了。
看這情形,
若非蘇午等人在場,
她說不得要給地上的矮漢幾個拳頭吃吃,
性情着實火烈得緊。
「我怎麼胡說了?
你叫崔玉蘭,你家住在十里河,你爹叫崔大郎——這些豈是我胡說八道的?」矮漢被女子噴火地目光一燒,內心有些瑟縮,
但又想到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刻,
馬上就梗起脖頸,據理力爭!
「我們本是隔門的鄰居,你和人廝混,去做了賊寇,知道我家一點情況,又有甚麼難?」女子氣得面龐漲紅,但說話條理依舊清晰。
蘇午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地上的矮漢。
內心已經明白過來。
他轉回頭,
盯着矮漢,眼中微光浮動,聲音里蘊含某種直擊心神的力量「矮漢,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和人廝混去做了賊盜?」
矮漢張嘴想要否認,
但臨到嘴邊,
卻乖乖地應了聲「是。」
女子『崔玉蘭』原以為他還要爭辯,
沒想到他老老實實地應下來,
神色訝然,注視那矮漢,
發現對方眼神忽恍——
當下,
蘇午背對着她,
她看不清蘇午面上神色,但只看矮漢神色變化,她心裏就升起一股懼怕這小郎手段莫測,當是又用了什麼法門,叫黃三隻能說真話了!
「可是你見色起意,
對這位姑娘心懷不軌,做了賊盜後,把她強擄上山?」蘇午繼續問道。
「是。
她生得漂亮,
自小就十分清高,我就想看看,等和她入了洞房,騎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可還能如此……嘿嘿嘿……」黃三咧嘴流着口水,笑了起來。
「狗剩,
你先出去吧。」蘇午扭頭沖旁觀的狗剩吩咐了一句。
黃三這些污穢之語,
不好叫小孩子聽到,免得為小孩子留下心理陰影。
可惜狗剩聽都聽到了,
並且還想再聽點,
然而哥哥之命,他不敢違抗,只得應了一聲,離開了破屋,順手帶上破屋的門。
聽到黃三說的那些話,崔玉蘭內心本來十分惱火,
但隨着狗剩離開,
此地沒有了旁觀者,
黃三又好似被對面的小郎以秘法迷惑了心神,看起來像個傻子。
於是,崔玉蘭便有一種此間無有他人,
自己只與對面小郎共處一室的感覺,
她心裏慌張害怕,
因黃三的污穢之語而乍起的怒意也消散了大半。
「你在你們那伙賊寇中,可算是個頭目了?
倒能遣得動人,
幫你來擄漂亮姑娘。」蘇午又問道。
站在他背後,崔玉蘭聽着他的話,微微垂下眼帘。
「是,
俺們黑風寨上百餘人,
我做第三把交椅!」黃三提及此事,頗有些驕傲。
蘇午看他衣衫裝束,
也只是勉強做到乾淨整齊而已,
由此判斷,那個所謂的黑風寨,估計也就那樣。
「黑風寨里存有多少資財?」蘇午突然問道。
黃三愣了愣,
依舊如實回答「自然是金山銀山。」
看來他也不知道黑風寨究竟有多少資財,便依着本性往多了去吹噓。
「你可有人命在手上?」
「擄走崔玉蘭那娘們的時候,
我一時順手,和幾十個弟兄把她全家都殺光了!」
一言出,
蘇午身後的崔玉蘭唰地一下淌下滾滾淚珠,眼珠通紅!
「原來如此。」蘇午點了點頭。
他朝身後眼裏不斷湧出淚水的崔玉蘭說道「請先出去罷。」
「是。」
崔玉蘭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微微點頭過後,
卻又忍不住向蘇午說道「可否容小女子手刃此賊?為父母報仇?」
蘇午本是想替她結果了黃三,
但聽她提出這般要求,
眼神驚訝地看了看崔玉蘭,
未想到一個女人能有這種勇氣,提出如此要求。
他未多做考慮就點頭答應「可。」
說完話,
把從黃三那裏收過來的匕首遞給了崔玉蘭,
崔玉蘭接過匕首,
蹭蹭蹭幾步走到黃三跟前。
黃三未被蘇午的手段影響,漸漸恢復認知,眼見崔玉蘭持刀走來,眼神里頓時充滿恐懼——他見識過這女人的潑辣,
深信對方有勇氣下手「你要做甚麼?你敢殺你的夫君——」
話音未落,
白晃晃的刀子就攮進了他的脖頸!
一股鮮血勐地飈出!
將崔玉蘭皓白的手腕染成通紅!
她流着眼淚,
又是幾刀,
扎破了黃三的胸膛!
黃三當場斃命!
不一會兒,紅着眼睛,身上沾血的崔玉蘭走出了破屋,
狗剩守在屋外面,
聽到裏面幾聲慘叫,
隨後見這位高挑美人走出屋子,
又看到對方身上沾染的血跡,
他雖年紀幼小,但也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麼事,
並未多問。
破屋子內,
蘇午在黃三身上搜刮一番,
只找到一串銅錢,
細數了數,還不到二百枚。
身上只揣了二百枚銅錢的黑風寨三當家,自稱他們賊窩裏有金山銀山,這話有幾分可信度,着實需要好好掂量掂量。
而後,他操縱鬼手,就地把黃三掩埋進破屋底下,
也走出了屋子。
「狗剩,
走吧,回去了。」蘇午同狗剩說了一句,
狗剩應聲,
繼而看向那位高挑的女子,
——在他幼小的一生中,還未見過這樣貌美的女子。
「這位姑娘,
你大仇得報,接下來看看是投奔自己親戚,還是去別處謀生計?」蘇午適時開口,向女子說道。
崔玉蘭親手手刃了黃三,
心裏空蕩蕩的,
很是茫然。
聽到蘇午問話,
她神色恍忽地道「我家是從外地遷過來,落戶在這邊十餘年,並沒有什麼親戚……」
隨後,她反應過來,見蘇午、小童子都看着自己,
前者神色澹澹,眼裏沒有情緒,
後者看着自己,眼神里倒是充滿了憐憫。
崔玉蘭又看了看蘇午,
心裏忽然湧出一股莫大的悲愴,
流着淚搖頭道「壯士,你們有事情去做,便自去做吧,我在這裏想一想,以後該往何處去……」
「好。」
蘇午點了點頭,
帶着狗剩便要離開。
狗剩遲疑了一下,同崔玉蘭說道「還是不要在此地久留吧,譚家村本來有詭的。」
縱然那個老嫗被收魂米關押了起來,
孰知這裏還有沒有別的詭?
一聽狗剩之言,
崔玉蘭再看周遭環境,
頓時覺得這裏十分陰森。
她抿了抿嘴,
擦去眼角淚水,回頭看了看,從她這裏往回走,要經過幾處破敗陰森的房屋,
反而是蘇午帶着狗剩行走的方向,
陽光將大地照得亮堂堂的。
崔玉蘭低下頭,
小碎步跟在了蘇午、狗剩之後。
跟着他們走出了木牌樓。
土路周圍阡陌縱橫,
莊稼已發新苗,
然而,禾苗細嫩,微微泛黃。
明年年景如何,
仍未可知。
崔玉蘭跟着蘇午走了一路,
對方始終沒有回頭說什麼,
可她這樣沒頭沒腦地跟着,卻也終究不是辦法。
穩了穩心神,
崔玉蘭向前方的蘇午出聲道「壯士,小女子有事相求!」
蘇午聞言轉過身來,依舊是那副沒有表情的表情,先聲道「我們也是窮苦出身,看我倆的樣子便知道,若是想問我們借錢,
那是斷斷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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