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抵是這樣想的。」
張福臻對於他昔日的同僚們實在是太了解了。
都想着入閣當閣老,如今普通的晉升根本就毫無希望,只有在軍事上立下大功,才有可能快速入閣。
特別是目前崇禎對於有軍事能力的文官,屬實是大膽火速提拔,根本就不搞老一套。
只要你能像楊嗣昌一樣,有點本事還能揣摩朱由檢的心思,那你就能當下一任的兵部尚書。
咱們君臣兩個親密配合,必定能掃清寰宇,中興大明。
賀今朝對於大明文官的操作,有些時候着實是看不懂。
或許是屁股沒坐在那吧,大多時候都是屁股決定腦袋的。
如果不掀桌子,而是在那個體系裏,賀今朝自己興許都不知道是怎麼被人家坑死的。
「對了,主公。」張福臻又提了一嘴:
「據我所知,傅宗龍原先被罷官的原因是,你與高闖王進京殺皇帝那次的緣故。
直到去年李自成大鬧四川,四川文武毫無辦法,崇禎才把他給提拔上來的。
一下子在家裏待了這麼多年,傅宗龍對主公你還是有怨氣的。」
「他對我有怨氣?」賀今朝攤攤手:「是狗皇帝扒了他的官服,他怎麼不去怪朱由檢呢?」
張福臻摸着鬍鬚笑而不語,這種怪皇帝的話,還想在大明體系內升遷,大抵是說不出來的。
況且要不是你們這群反賊搞事,能耽誤他的官員生涯嗎?
「所以他這次是想要藉機找我報仇?」
賀今朝騎着戰馬,微微挑眉。
一個反賊,從來沒想着要招撫,誰還會考慮自己什麼時候得罪大明的官員?
雙方本來就不是一個陣營的,掀桌子的時候還要考慮對方棋子的感受嗎?
瞻前顧後的,也就別干造反這行了!
以前賀今朝還有些遲疑,被架上來的,但隨着時間的流逝,心境與當初也大不相同了。
「自是有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的想法。」
賀今朝輕磕馬肚道:「那我這一次就把他踩進泥坑裏,叫他爬也爬不起來。」
高一功西征的消息也往回傳來。
自從取得蘭州後,他統兵繼續西進。
大明涼州(今甘肅武威)、莊浪二衛先後投降,錘匪進迫甘州。
甘肅巡撫林日瑞、總兵馬爌等人組織頑抗。
十二月,錘匪踏冰過河,直抵城下。
當時大雪紛飛,積雪深盈丈,被驅迫上城防守的大明官軍士卒手腳皸裂,甚至凍掉手指,皆有怨言。
反觀錘匪士卒卻意氣風發,吃得飽穿得暖,利用積雪堆作登城的階梯,積極準備攻城。
連雲梯都省的造了,大雪天就那麼的無語。
十二月二十七日,「守者引賊上」,錘匪成功地奪取了甘州城。
林日瑞、馬爌等都被高一功處死,錘匪佔領甘州之後,肅州(今甘肅酒泉)等地也不戰而下。
甘肅全境都落入了錘匪的統治當中,整個大明的勢力被消滅乾淨。
但近日來,高一功派軍進入青海,接觸林丹汗遺留下來的關係,想要進一步佔據西寧。
但被當地效忠大明的土司兵襲擾,損失百餘人,折了一個在蘭州投降錘匪的明軍大將。
高一功正在派人打探消息,準備報仇。
賀今朝看了一眼高一功的戰報,可以說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
大明的勢力被完全消除,或者轉入錘匪的陣營。
但是青海的土司卻是不那麼的安分,還得殺一殺才能迅速安穩下來。
或者這些土司說是忠於大明也都是藉口,就是想要看看新來的勢力好不好欺負,要不要低頭。
像這種想要派出一陣人馬試試成分的首領,絕不在少數。
賀今朝下了馬撒了泡尿,想了想給高一功回復書信,叫他在青海那個地界小心行事。
特別是要找些與己方敵對土司的敵對勢力,團結可以團結的勢力,免得因為不熟地形被引入埋伏圈當中。
不要用主動送上門來的嚮導,大多數都有詐。
這種本地人捨棄一條命帶路帶到陷阱里尋常的很,就像是高迎祥、李自成等人一樣,被本地人引入車廂峽。
對於那些忠於大明的土司,他們的部落該殺就殺,不要留手,該駐京觀就駐京觀,用刀子告訴還活着的土司該聽誰的話。
越是野蠻落後的地區,就越信奉拳頭至上。
同樣也要拉攏那些對大明不上心的土司勢力,取代忠於大明的土司勢力,最好能聯合作戰絞殺敵對勢力。
以後也能用得上他們,至少在熟悉地形方面,也算是能起到預警作用。
賀今朝想到這麼寫了信,交給張福臻吉珪二人參謀參謀,然後再快馬加鞭發給高一功,估摸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收到。
傅宗龍領軍前行,接到了洪承疇的傳令,命他嚴守各個關隘,謹防錘匪入侵四川,不許支援漢中。
對於洪承疇的命令,傅宗龍本想不去理會。
但是一連三道軍令,讓他停止前進,不許出川。
傅宗龍縱然想要支援漢中也毫無辦法。
先鋒趙光瑞已然出了四川,他不知道這夥人如何就行軍如此迅速了。
傅宗龍本想着以裹挾之勢,讓洪承疇一同出兵對付錘匪,保住漢中不失。
這樣也能制止錘匪向四川擴張。
但洪承疇就是不同意,反倒在最後一次亮出尚方寶劍,你敢違背軍令,我就敢斬了你。
有袁崇煥砍毛文龍的舊曆在,對於尚方寶劍的威懾力,着實是增大了不少。
傅宗龍本想着要挽救大明,不想以身試劍,最終還落得個不聽軍令的名聲。
他只能把調集到各路川軍駐紮在險要關隘,然後調撥數萬兵馬在成都至閬中一線阻止錘匪南下,作為第二道防線。
對於趙光瑞帶人走的快,傅宗龍也不想追回來。
他去支援也好,能夠讓錘匪忌憚一二。
趙光瑞不斷的派出探馬進入漢中地界探尋,打探錘匪的兵力佈置。
沒進入漢中地界的時候,他倒是頗為急切,但是到了之後,也就變得不那麼的着急,以免落入錘匪的埋伏。
漢中總兵趙光遠的家丁,帶着書信前來迎接。
通過寧羌後有兩條路,一條是通過五丁山到達沔縣,一條是通過定軍山到達沔縣,才能從側翼偷襲圍困南鄭縣的錘匪。
要麼就退回川中,走小巴山一帶直達南鄭縣的南方,但所需時間更久遠。
趙光瑞詢問錘匪有多少人,得到只有萬餘人馬的消息後,鬆了口氣。
南鄭縣足有五千兵馬,他帶來了也有五千兵馬,再加上傅巡撫率領兩萬人綴在後面。
官軍足可以以優勢兵力圍攻錘匪。
但趙光瑞隨即反應過來了,錘匪只有這點人馬,根本就無法順利圍困南鄭縣。
五千人守城對上一萬人攻城,那妥妥的佔據了極大的優勢。
不對勁。
趙光瑞覺得自己的堂哥在錘匪人數上對自己做了隱瞞。
「你們當真打探清楚了,城外的錘匪只有一萬人馬?」
「回趙將軍,當真打探清楚了,而且反賊見打不下南鄭,開始增兵,正在路上,人數大概在兩萬左右。」
聽到堂哥家丁的這話,趙光瑞才堪堪放下心來,這才對勁嘛。
趙光瑞叫他們下去休息,等待自己的探馬回來。
沒讓他等太久,就得到消息,五丁山不見敵軍,唯有定軍山有反賊駐守。
「你是從哪裏來的?」
「回趙將軍,我等是從五丁山大路來的。」
趙光瑞點頭,召集幾個麾下,讓他們好好休息,明天羊裝走五丁山,然後集體通過定軍山的小路。
這個計劃一說出來,幾個軍將皆是有些驚疑不定。
哪有向敵人槍口上撞的?
「趙將軍,定軍山有錘匪旗幟,我們為何還要走那裏?」
「定軍山那裏故意露出些許錘匪的旗幟,必然是羊兵,大兵聚集在五丁山等着我們路過,打咱們的埋伏。」
趙光瑞握着雁翎刀:「錘匪認為我軍走大路快,殊不知我麾下有大半羌兵,他們翻山涉水更快。
到時候我們迅速衝出定軍山,足可以殺圍困在南鄭城外錘匪一個措手不及。」
不得不說趙光瑞的分析極為有道理。
誰沒事專門在小路上埋伏啊,尤其是還故意漏了陷。
要是兩條路上都沒有露出旗幟來,趙光瑞還拿不定主意,興許得扔個靴子讓老天爺幫忙判斷一二。
但是現在定軍山那裏插了錘匪的旗幟,就已經幫他做出了判斷,就走錘匪故意設置陷阱的地方。
偏不走什麼都沒露的地方,一準就是陷阱。
趙光瑞不相信錘匪不知道大明援軍到來的消息,畢竟傅巡撫根本就沒瞞着,反倒大肆宣揚。
只不過他派人去聯絡傅巡撫的人馬,至今還沒有回來。
更不曉得洪總督帶着人馬到了哪裏,連堂哥派來的親衛,也沒有探查到洪總督的人馬。
這場仗趙光瑞估摸,也得是川兵作為主力,然後等着洪總督來收尾。
不過此時箭在弦上,也顧不得其他了。
他只要順利進入南鄭縣,後續還有傅巡撫以及洪總督的支援,足可以從瑞王那裏賺來許多銀子。
這一次自是帶着底下的兄弟們賺錢來的。
錘匪的主力已經埋伏在定軍山上了。
武大定躺在山上,嘴裏叼着草葉子,等着消息的傳達。
「隊長。」
袁時中緩慢的爬過來:「明軍向着五丁山的方向走了,咱們的埋伏是不是要落空了?」
武大定聽到這話,直起身子,吐掉嘴裏的野草:「消息準確嗎?」
「探馬剛送來的消息,準的不得了。」
武大定稍微有些疑慮,畢竟他身上的壓力也不小。
這波明軍將領明顯不按照正常的思路進行,這要是白埋伏了,就能讓他順利通過沔縣,然後夾擊自己佈置在南鄭城外的士卒了。
一旦戰敗,這不是辜負了大帥對自己的期望?
好不容易通過戰事累積起來的威望,也會煙消雲散。
袁時中等人皆是沒有催促,只是等着武大定下令。
大家如今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要是埋伏落了空,誰都沒有抓住這次戰功。
儘管責任大頭是武大定的。
武大定頭上出了一點熱汗,這次平靜下來:
「不急,五丁山雖然是大路,但路程遠,且在等等。」
他想起大帥曾經在講武堂講過釣魚需要拉扯,莫要因為魚的幾次試探就慌的不行,沉住氣才能穩坐釣魚台。
「是。」
袁時中又爬了回去,叫底下的探馬繼續探查明軍的動向,儘量不暴露定軍山這裏埋伏人馬的事。
武大定擦了擦臉上的熱汗,他認為自己這個引誘敵軍的計策沒毛病,只要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得認為空無一人的大路上指定有埋伏。
難不成這次帶兵的趙光瑞,認為他麾下的川兵,能夠從我錘匪的包圍圈裏衝出去,且打的幾方大潰敗嗎?
就算是曹文詔再世,他也沒這個實力的。
他連高迎祥、李自成埋伏的包圍圈都打不出去,更不用說其餘大明兵將了。
所以武大定一時間想不通,心也始終懸着。
畢竟是大帥第一次對他委以重任,他自是要抓住機會辦好了差事。
如今出現不可控的情況,心中難免會有些焦急。
武大定深呼一口氣穩定心神,縱然官軍順利通過五丁山,也必然會心生疑慮。
就算他們真的走了五丁山,自己距離沔縣更近,也可以跑步前去阻擊他,無非就是不能以逸待勞了。
但是沒讓武大定等太久,便有探馬傳回最新消息。
那伙明軍突然就轉道小路,直奔定軍山而來。
武大定忍不住以拳擊掌,果然對五丁山毫無防守跡象有懷疑,奔着小路而來。
袁時中等幾個軍將對於武大定的判斷,更是頗為佩服。
這下子總算是沒讓兄弟們白白趴在,只要有軍功,那指定好說。
誰不想着在大帥下一次分封當中,努力的往上走一走?
隨着賀今朝控制的地盤越來越大,他們也越發的相信跟着大帥能夠立下功勳,從而光宗耀祖。
趙光瑞帶着自己麾下直撲小道而來,他心中對於自己的行動,極為得意。
「錘匪的計策,不過如此,且看我如何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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