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綏巡撫張福臻病的很突然。
不知道是因為跳進黃河裏,被凍得。
亦或者了解錘匪一點消息後,心中對大明王朝的前途感到憂心,以至於被病侵染身體。
又或者終究是年歲大了,身體和心裏都染了病,才會變成這樣。
他喝着草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
像他這種性子執拗的人,且為大明而努力奮鬥,得知賀今朝成功的真相後,自是急的睡不着覺。
張福臻覺得這套招式在大明內部不可能複製成功。
賀今朝抄掠大明有錢人,然後把白花花的銀子散給窮人。
大明誰最有錢?
崇禎、宗室、勛貴、太監、廠衛、士紳、武將。
還有這些人背後的豪商。
但是皇帝為了維持他紫禁城內的統治,不成為唐末皇帝那樣的下場,就必須要籠絡身邊人,得花錢。
至於宗室,大明對他們的要求就是只有懂得享樂的王爺,才是好王爺,才是賢王。
王爺給朝廷出大錢,你是不是想要收買人心,必須圈禁鳳陽守墳。
勛貴,太監,廠衛,那是皇帝的自己人,絕不可能自砍右臂。
至於士紳、武將,還要靠他們統治大明,平定叛亂,更不可能砍自己的左臂。
崇禎想要抄家搞錢,幾乎不可能。
他不是沒抄過家。
待到他登基後,打擊閹黨,早就聽聞九千歲魏忠賢近些年來收受的賄賂不知幾許,派人去抄家。
可是那些人比韋小寶抄家鰲拜還要過分,直接說魏忠賢家產被揮霍一空,所剩無幾。
張居正、嚴嵩、馮保被抄家所得金銀皆是不少。
據說馮寶抄家的時候,財產統計了一個多月才清點完畢。
偏偏魏忠賢沒錢,誰能相信?
崇禎不相信派人去要了好幾次,畢竟傳聞魏忠賢非常有錢,但查抄魏忠賢的府邸,真就沒咋看見金子銀子。
還有人傳謠魏忠賢把他的金子銀子都藏起來了,誰也不知道在哪,畢竟魏忠賢已經被分屍,死無對證。
閹黨倒台後,眾正盈朝的結果,是一兩銀子都不分給崇禎。
此事不了了之,誰也不知道魏忠賢收受賄賂那麼多金銀珠寶,都去了哪裏,都被魏忠賢花了。
張福臻躺在病床上,雙眼無神。
就在這個時候,郭太與劉道江二人一前一後進了病房。
兩人誰都不想搭理誰。
「老父母。」劉道江輕輕的喊了一聲。
正在胡思亂想的張福臻翻了身,嚇得劉道江一個激靈,他萬萬沒想到老父母會病的如此之重,臉白的不像話。
「你們這幾天可是吃飽了?」
「回老父母的話,頭幾天都沒吃飽,因為賀大帥說糧食不多,需要調撥糧草,誰知道我們突然降了。」
劉道江又笑了笑:「但是今天兄弟們分了營後,還能吃到肉嘞。」
郭太連忙說道:「額們也一樣,賀大帥說到做到,額們兄弟都信他。」
張福臻聞言,又是長嘆一口氣。
大明的士卒缺錢少食,縱然是他親自領取三千個藤牌,到手也只有兩千個,其餘各種武器糧餉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他才會想盡辦法,自己籌措錢糧,就是為了讓麾下士卒有戰鬥力。
否則面有菜色,飯都吃不飽,哪有心思作戰呢?
幾經努力,才讓麾下士卒保持了戰鬥力,才有更大的把握平定了秦地諸賊。
偏偏賀今朝賞罰信且糧餉足,當真是難辦啊。
張福臻這幾天越想越覺得,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對付賀今朝,腦子亂的很。
這種人簡直就是為了造反而生的,一步一個腳印。
對於不了解他的人,尤其是皇帝和京師里朝廷而言,錘匪的許多操作都極具迷惑性。
張福臻心神俱疲,他甚至想着,前幾天自己怎麼就跳河沒有被淹死呢?
如此一來,就不用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就不用遭受這種折磨了。
「老父母,且好好歇歇。」
兩人見張福臻並沒有想要說話的情況,便行禮出去。
今後我等要效忠的是賀大帥,那可不能耽誤了訓練。
他們可是日夜盼望着能夠與官軍交戰,從而在賀大帥那裏獲得賞賜。
至於賀今朝才沒空理會這個病人,他差人打探曹文詔與闖賊之間的戰事。
那洪承疇什麼時候能渡河啊!
他媽的,自己部下突然就變多了,後勤預算一下子就超支。
不想法子從官軍那裏搶掠糧食,後面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原三邊總督楊鶴親自來慰問,原延綏巡撫張福臻。
他這個冬天也在偶爾在太原小煤山鏟煤幹活,鍛煉身體,或者教人識字以換取基本的生存所需。
如今被錘匪所俘虜的同僚突然有了新增,這讓他喜出望外,急忙向賀今朝申請前來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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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鶴估摸着不出意外的話,張福臻今後也會跟着自己在小煤山鏟煤過活,所以來給他做做思想準備工作。
總比去黑煤窯里挖煤做活,要強出幾百倍。
至少閒暇的時候,他還有個可以對弈的人,以至於晚年不會太寂寞。
「惕生。」楊鶴喚了一聲他的字。
張福臻很是疑惑,又轉過頭去,有些錯愕的道:「楊總督,你如何來了?」
楊鶴比之前當三邊總督的氣色好多了,那個時候他憂心交加,險些病死於任上。
好在皇帝及時派人治了他的罪,把他押入詔獄,強行讓他修養,才有機會被賀今朝俘虜。
「你可投降賀今朝了?」楊鶴自己拿了個凳子坐在床邊。
「沒有。」張福臻的語氣一下子就硬了起來:
「你若是想來勸降,自可回去,莫要做着無用功,就算我病死了,也不會投降賊寇的。」
「好志氣。」楊鶴伸出大拇指贊了一句:「其實我也沒投降。」
「啊?」
張福臻驚訝萬分,他本以為賀今朝與楊鶴之間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隨着賀今朝當日的話語,他的疑慮消失了大半,並不是沒了懷疑。
「所以我也不是來勸降的,只是在錘匪這邊沒有什麼好友,前幾日聽聞你來了,我欣喜的多喝三杯濁酒呢。」
張福臻這才坐起來,靠在枕頭上:「那賀今朝竟然如此苛待於你?」
「不不不,他說這個叫自食其力,莫要做那寄生蟲。
且比尋常百姓要容易許多,以前在陝西,想找這種活計都沒有。」
楊鶴摸着自己的鬍鬚道:「老夫深以為然。」
張福臻覺得自己沒找到擊敗賀今朝的法子,但並不認同他的理念。
「楊總督,數月不見,你竟然也變節了,為他一個反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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