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二更時分,老尼姑走出巴吉庵大門到山坡上的丹泉邊上香,並打躬作揖,嘴裏默默地說,丹泉神啦,丹泉神,求你快快給這口丹泉恢復冒水,那漢子也給庵里挑水一個禮拜了,也算認錯了,老是要人家挑水可不好。
忽然感覺有一道光柱射來,還有橐橐的腳步聲。正在磕頭的老尼姑抬起頭一看,巴吉庵門前好像站着幾個人,她乾脆站起身走過去,發現是四條漢子,其中一條漢子挑着一擔水,歇下來,雙手還拉着扁擔鈎,朝着庵門叫,喂,這水往哪裏倒?
慢着。老尼姑邊走邊說,往後的話她不知該怎麼說了,因為庵內廚房還囤了大半缸水。
那漢子把歇着的一擔水桶又挑起來,正要跨過庵門,迎面走來一個高挑身材的女人。女人衝着他講,別把水往庵內挑,庵內不要水了。
那麼這擔水往哪裏倒?一個幫着打手電筒的漢子問道,還把手電筒光柱在女人的臉上晃了一下。
我帶路,把水挑到菜園裏澆苗去。回話的女人就是現在的佘青葉。她適時打坐醒來,就走出精舍來到庵門前。
也不怕累人,晚上挑水到菜園裏澆什麼苗?白天幹什麼去了?站在旁邊的另一條漢子有些抱怨地講。
別這麼講,要不是你們約我玩牌,我馬武白天就會挑一擔水上來。馬武這麼講,顯得很無奈,又不想做伴兒陪他來的三個牌友亂說話得罪了神明,所以他態度低調不敢放肆。
現在的佘青葉就領着挑水的馬武一干人朝山那邊的菜園方向走。老尼姑把她的衣袖輕輕一拉,說白娘子,你還真厲害。
其實這也不假,到了第二個周五天下大雨,照說是可以不挑水的,因為不好行走,何況是山路。可是馬武還是規規矩矩戴着斗笠挑一擔水到山上來了,庵內廚房裏有滿缸水,按說不需要。
馬武之所以還是挑水來了,是因為害怕像上次一樣到晚上都受到懲罰。那天晚上是天晴,眼下是雨天,他想:雨天的白晝挑水,總比雨天的夜晚挑水要強。故而不敢僥倖地找理由不干。
這會兒,庵外的雨飄飄灑灑濕了他的褲腳,他也顧不上,把一擔水剛剛挑到庵前,現在的佘青葉就迎上來。
老尼姑跟在她身後說,白娘子,庵內廚房裏有滿缸水,不需要水了。現在的佘青葉轉過身湊近她的耳朵低聲講,就是要整一整他,誰叫他參與另兩個人一起弄髒那口丹泉而導致丹泉枯竭。
這時,挑着一擔水尚未歇下來的馬武望着現在的佘青葉問道,這擔水往哪裏倒?今天下雨,該不需要挑水澆菜園吧?!
不用,你跟我走。現在的佘青葉說着,朝嶺頭的丹泉邊走去。指着依然沒有水,儘管下雨也不積水的那口曾經冒涌丹泉的石窟說,你把挑來的一擔水到在這裏。
跟過去的馬武見了那不再有丹泉的石窟,似乎有些內疚,他默不作聲地將兩桶水,先後倒下去,小心翼翼的樣子。到在石窟里的水很快就幹了,現在的佘青葉說,你看,你們幾個人得罪了丹泉神,不但這個石窟不冒丹泉了,就連你倒進去的兩桶水都藏不住,都吸乾了。
真是罪過。老尼姑也插言。
馬武依然低頭不語,離開之前,還悔過地跪下來向那口曾經冒涌丹泉的石窟磕幾個響頭。
馬武老老實實挑了一個禮拜的水,向現在的佘青葉告別後,脖子上再也沒有一種像蛇纏住的不適的令人窒息的感覺。
他暗裏想:我再也不到巴吉庵去。可望着一列東西走向的重巒疊嶂的巴吉山心裏總有些生畏。他結束挑水的第二天,就碰見狩獵的同行胡能來,正挑着兩隻空桶晃蕩着從山路上下來,臉綻微笑,一副得意的樣子。馬武衝着他調侃,能來,你奶奶葬在笑山上了,咋那麼高興?
能不高興嗎?我明天就不需要給巴吉庵挑水了。胡能來說着,一隻手還打拍子樣的拍打着扛在肩上的扁擔,儼然為自己凱旋歸來助興地奏樂。
我可划不來,整整給巴吉庵挑了一個禮拜的水,最後兩天是下雨天,我都挑了。還有開始的那天晚上摸黑都挑水上去了。說這話的馬武有一種吃虧不服氣的味道。
就算下兩天雨,你沒有碰到好天氣,運氣不好,那麼頭一天你幹嗎要晚上去挑水呢?胡能來問道。
馬武語塞,不想解釋,卻繞開話題嚷道,這不公平,我得到巴吉庵去討個說法。
算了吧!馬武,你是不是想讓庵里的兩個尼姑也讓我挑一個禮拜的水,天天都要到堂?胡能來窺破了馬武的心事,就乾脆將他想說沒說的話說出來。
能來,我心裏
當然有些不平衡。本來有幾天庵里不缺水,有水用,那個新去的尼姑,她原來是施家畈大隊1隊的婦聯主任,就是她非要我干不可。碰到下兩天雨的日子,庵里不差吃的水,菜園裏也不差澆苗的水,她還讓我挑,把挑去的水倒在那口乾涸了的丹泉石窟,這真是整人。
馬武一邊打量着胡能來,一邊說,我就不清楚,那個新去的尼姑幹嗎就不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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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希望我被整嗎?胡能來盯着他問。
也不是,我只是感覺不公平。馬武重複着意思差不多的話。
那個新去的尼姑不會整我,就算要整我,讓我挑完一個禮拜的水也願意,無所謂。說這話的胡能來圓圓的臉上還浮着一絲笑紋,他晃蕩着一擔空水桶就要走了,走時還說,我想,新去的尼姑用不着整我,告訴你,馬武,巴吉庵嶺上的那口丹泉石窟今天就恢復冒水了,所以用不着再要我挑水送去。
是真的嗎?馬武追上走了幾步的胡能來用懷疑的口氣問。
你不信可以去看。胡能來說着,頭也不回就上路了。
馬武上了巴吉山來到巴吉庵不見動靜,門口沒人,也沒聽到誦經的聲音。他先沒有進庵里看,而是跑到庵前山坡上看,果然那口丹泉石窟有着盈盈的清澈的泉水。他就在心裏說:難怪胡能來不需要挑水了。
馬武轉身離去,走下坡面之際,突然好像迎面被人踹了一腳,他一個趔趄,尚未摔倒,但感覺膝蓋疼痛,他扯起褲桶一看,膝蓋腫起一個青皰,就越發有些不服氣,但又無處發泄,只好自認倒霉。
這會兒,他走路的步子都不能快,一走快膝蓋還痛得更厲害。他只好慢慢走,要走進庵內找到那個新來做尼姑的婦聯主任,就挑水的事兒訴說內心的不平。
在庵內的一間房裏,老尼姑正在給現在的佘青葉剃度,一把又黑又密的頭髮沒有讓它掉落在地上,而是由老尼姑抓在手裏,然後放進一個紅布包交給已然成了禿頭的現在的佘青葉。
她說,佘青葉,我現在給你取個法號,叫淨素,也就是淨素尼姑吧!不再叫你的俗名了。又指着淨素尼姑拿在手裏的紅布包說,你把這個裝了頭髮的紅布包拿出去,最好埋在土裏。你斷了煩惱絲,也讓這俗世紅塵中的煩惱絲歸於塵土。
尼師,淨素恭敬照辦。說過這話的淨素從坐椅上站起來拂一拂新穿的淡藍色的尼袍,正要將手裏的紅包拿出庵去,取钁頭上山刨坑掩埋,忽然耳邊有一個聲音在說,淨素,恭喜你圓滿剃度。
淨素一聽知道是丹泉神,便回答,謝謝大神吉言。老尼姑一聽,問道,你跟哪個大神說話?
就是給丹泉石窟恢復冒水的丹泉神。大神跟我說話,只有我能聽到,尼師是聽不到的。淨素如實地講。正要挪步,又聽到丹泉神在耳邊講,那個挑水的馬武來找你,他對本神不敬,到丹泉石窟邊看見恢復冒水了,也不施禮,我剛才踢了他一腳,就是要教訓他一下。
話音方止,就聽到庵內前廳有人叫喊,1隊的婦聯主任還在庵內嗎?
淨素立馬出門趕過去,看見在前廳走路的一隻右腳有點跛的馬武在獐(張)頭鹿(睩)腦地叫喊着同樣的話,她答道,這裏沒有1隊的婦聯主任,只有淨素。
跟來的老尼姑說,施主,淨素已出家,以後你不要叫她俗家的職務和名稱。
馬武認真打量一襲尼袍加身、光頭又不苟言笑的淨素,直接說出內心的不快,淨素尼姑,我問你幹嗎處事不公?
什麼不公?淨素反問。
你讓我們兩個人一個禮拜每天給巴吉庵挑一擔水來,為什麼只要胡能來挑一擔水。當初把丹泉水搞髒了,我們三人都有責任,幹嗎對胡能來追責那麼輕?相當於沒追責一樣。而對我非常苛刻,下雨天都要我挑擔水上山,這太不公平了。馬武說這話,把頭偏到一邊,好像不敢正視面前的淨素尼姑。
不必要跟你解釋,你去問施家畈大隊7生產隊盲人五保戶胡爹爹就清楚的。淨素尼姑說過這話,瞅着他有點跛的右腿接道,你的傲氣不消的話,你膝蓋上的那個皰也就不會消。
原來你又整了我?馬武說着,不過口氣不敢凶。他勒起右邊褲腿,膝蓋上那個發青的腫得像鳥蛋的皰就顯出來了。
我在哪裏整你?是你自己招感來的。淨素尼姑這麼講,走向門旮旯,拿一根木杖給他,說你用這個拄着下山,你的傲氣消了,膝蓋上的皰自然會消。
馬武接過木杖,頓生感激之情,遂跪下尚健無礙的左腿向淨素尼姑磕頭,
說我這就下山去找盲人五保戶胡爹爹問個原因。
不懂規矩,你應該向老尼師施禮,去吧!淨素尼姑說。
不需要給我施禮。站在一邊的老尼姑說着,手一搖,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馬武聽淨素尼姑的,還是給老尼姑鞠了一躬,遂拄着木杖下山去了。照說他的右膝蓋有些痛,應該回家去休息,或直接到公社衛生院找醫生看病,搽點藥,可是他脾氣倔,開始決定的事不變。開始決定的事就是找7生產隊盲人五保戶胡爹爹問個明白,究竟挑水的胡能來關他什麼事呢?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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