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長平 第249章 得見中人

    從華陽尉口中得知,宮中中人如此賣主,對信陵君的打擊很大。他不知道,如果這樣,君王的機密要怎樣才能保守?這時,一名門客道:「誠若是,君上但出錢財,而中人盡得所用,則諸王之計豈非皆得聞歟?」

    信陵君要開口反駁,仲岳先生搶先道:「先生之言是也。諸國相爭,心口不一,各逞機鋒。若得其實意,於國有補,於社稷宗廟有益。」

    信陵君愣了愣,不知道是該贊成還是反對。張輒知道信陵君的尷尬,轉換了話題,問仲岳先生道:「韓不申言中人之道否?」

    仲岳先生道:「未聞其言。」

    張輒道:「王孫之道,定非尋常公卿大夫所能,吾意不宜宣之於眾。」

    仲岳先生道:「何謂也?」

    張輒道:「可令韓不申往助須賈大夫,而另遣人探於中人。諸先生以為如何?」

    在座的幾人都表示同意。信陵君沒有別的表示,只是沉默思考。

    張輒道:「此事不宜傳揚,只限在座知曉。旦日吾請幾位先生相助,直入鄭地,相會中人;方先生仍與韓不申同往鄭地,與大夫相會。仲岳先生可告方先生,君上已密遣先生入鄭相助,但有參差,彼此相助。」見張輒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信陵君不好多說什麼,但道:「如此,有勞先生。旦日秦人來戰奈何?」

    張輒道:「今日秦人未出。旦日或亦不出。若出,可盡托於司莽。」

    信陵君應喏。向位先生湊到一齊,仔細商議了明天的行動細節,以及與須賈一行的聯繫方式。張輒想了想,對信陵君道:「願得君上玉佩一用。」

    信陵君從腰帶上解下玉佩,道:「此佩魏人或知,韓人焉知誰何!」

    張輒道:「雖不知誰何,然必貴人也!」

    第二天,方先生帶着韓不申踏着晨曦而去。

    張輒出城到巴氏車行,托他們找一套韓人家臣的服飾。巴氏車行早就認識這是信陵君的門客,自然不敢怠慢,盡力奉承。

    另兩名與之配合的門客是後來從大梁出來的「乞丐」,不用變裝,只在臉上抹上幾把土,先行啟程。

    張輒裝扮好,又在車行把一塊金幣換成一堆銅錢,裝在一個袋子裏,貼身掛在脖子上。也拎着一根打狗棍,向鄭城出發。於途看到方先生介紹的驛站和車夫們居住的逆旅,甚至還看到幾名門客在逆旅周圍活動。張輒避開他們的注意,直往城內而去。

    鄭城的外形有些像現在的菜刀,刀把朝南,末端就是有申門,洧水和溱水夾在兩邊,形如護城河。北邊刀片的部分依河岸曲折而建,也基本方整,三面環水,只正北方是旱地,但偏偏北門叫「渠門」,好像這裏有水似的。進了城,一道城牆把城分成東西兩半,東城乃王宮所在,各種祭祀用建築均在其中。西城則是工商業區和工商業從業人員居住的里坊。雖然不遠處正在打仗,但對這裏似乎毫無影響。守門兵士無精打采地站着,領頭的則坐在牆根下打盹。

    張輒進城後,四下望了望,發現那兩名門客裝扮的乞丐就在前面不遠,就走過去,每人破碗中扔了一枚銅錢,算是打了招呼。張輒四下轉了轉,集市里開市的鐘聲響起。集在市坊里有很多中人,但這批應該是為王室採購的,成群結隊,張輒不敢過去招惹。一直等到太陽升起好高,王城裏才陸陸續續有人出來。

    張輒轉到一間酒肆前,要了一個靠里的座,點好酒果,對肆主道:「敢請主家邀一位中官過來。」

    肆主似乎對這事輕車熟路,也毫不在意。出門後,就在道上截了一位中人,簡單說了幾句,就給約在座前,自己則很知趣地立刻避開。

    張輒起身相迎。中人看了看,道:「先生面生,不知出於何家?」

    張輒不答,只從懷中掏出一隻玉佩,暗暗塞在中人手中。中人見此玉溫潤晶瑩,琢工精細,就要行禮。張輒一把扶住,悄聲道:「不足為外人道也。請上座!」

    中人坐下。張輒篩酒相勸,殷勤執禮。中人飲過三盞,不敢再飲,道:「先生此席,必有所因。願先聞之,不敢悖逆。」

    張輒道:「非為他事,乃啟封助秦之事,可得而聞否?」

    中人似乎放了心,道:「若尊家欲分一羹,必得其速。緩則有變。」

    張輒再篩一盞,道:「願聞其詳?」

    中人端起酒盞,安心道:「此事若問他人,或者不明;若問吾,則知其詳。」

    張輒道:「何意能得貴人相助!願聞其詳?」

    中人道:「汝知說客陳筮否?」

    張輒故意茫然地搖搖頭,中人得意道:「非汝所知也。陳筮縱橫天下,一言興邦,一言滅邦,蓋天下所望。」


    張輒道:「陳筮說於王乎?所言者何?」

    中人道:「時值上巳。王偕太子、諸宮同往洧、溱,洗濯祓除。吾隨左右執器。忽報有使上達,王正浴於洧,左右後宮相擁,不堪入目。乃命太子相參。至浴畢,太子歸,神情頗頓。——時吾侍於王側,故知矣。王曰,何使上達?太子曰,秦人遣陳筮說韓歸秦。王曰,三晉者,兄弟之邦也,不忍相背。太子曰,兒亦答之,而陳筮曰,盟於三晉,何利之有?若盟於秦,秦出關東,韓為東道,可倍價賈之。故汝見之,今秦出關,倍價而糴糧,韓車載舟籍,以往助之。貴家若有意,早晚掃倉而糶,亦得倍利。不可緩也。」

    張輒道:「王先曰,不忍背三晉,義也。太子復言其利,王何言?」

    中人道:「王言,千里籍糧,十不一至。就糧於韓而只倍價,秦何計之精明也!」

    張輒道:「事定否?」

    中人道:「家國大事,焉可一言而定!然方以時勢,蓋大計已定,其源乃在於彼。」

    張輒復殷勤勸酒,問道:「微官人之言,小子何知?然官人言『緩則有變』,奈何?寧王有所不定乎?」

    中人飲了一口酒,道:「汝小子卓爾有識,能見細微處。與魏乎?與秦乎?王難定也。故緩則有變。」

    張輒道:「王臥病久矣,今其情奈何?」

    中人道:「此復為吾所知也。十月望日,王與姬共飲於月下,忽太子來報,秦人出關,命韓備糧於道。王聞之,手中爵落,猝然而倒。急扶回宮,日夜胸痛不息,復加痰喘。群藥並進,稍稍得復。至今十日,猶復臥病不能視事。朝事盡廢,有事緊急者,由太子與將相斟酌而定。以吾觀之,助糧於秦,乃太子所為,若王瘳,或廢之。故曰『緩則有變』。」大約是酒喝到位了,中人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張輒道:「王扶病,陳筮入視否?」

    中人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則不知也。」

    張輒道:「陳筮所居何處?」

    中人道:「亦未知也。」

    張輒道:「陳筮拜王,必有所歸,是何人主之?」

    中人道:「皆由中車主之。」

    張輒道:「勞官人相邀而見。」

    中人道:「吾何人也,敢邀中車!汝欲知陳筮居處,吾可打探五百!」

    張輒從懷中掏出兩個小串,放在席間,道:「事出倉促,不及數也,聊以為信。事成必不敢忘!」

    中人斜着眼看了看張輒,猶豫了會,把錢拾起來揣進懷中,道:「也罷。若得信實,再付不遲。旦日便有回報。」

    張輒道:「如此甚勞官人。小子暫回取錢,敬候官人佳音。」起身辭出。對肆主道:「官人但有所需,可盡與之,都於賬上結。」肆主應喏。

    出了酒肆,張輒覺得天色尚早,自己入了城,不帶點東西出城好像有些不近人情;但帶的東西多了,又引人注目。於是就向兩名扮着乞丐的門客走來,走近了,一人扔了一個錢,把兩人叫到一處,道:「少時抬貨歸鄉,汝得便否?」

    兩人一人答「得便」,一人答「不便」。答「得便」的打了答「不便」的一下,喝道:「有吃有喝,有何不便?」答「不便」的問道:「錢幾何?」

    張輒道:「再添一錢。」

    那人道:「一人一錢。否則不便。」

    張輒道:「如此且隨吾來。」

    三人走到一處,張輒小聲道:「事畢矣!略帶少物出城。何物可辦?」

    一名門客道:「入城而賈,多為豬羊、器物、衣帛等項。」

    張輒道:「一腔豬何如?」

    一門客道:「甚善!至夜饗士卒,可得肉食矣。」

    於是三人到市中,買了一頭去了毛的整豬,抬在一根槓子上,出了城。離城十里,找了個僻靜處的河溝,避開觀察,把豬放在溝里,水草遮掩,做好標記。依然作兩處分開而行,直往華陽而來。

    到了右營,見過梁尉公子和司空,說明有一腔豬放在前面的水溝里。司空派出十人,跟着一名門客返回藏豬之處,張輒和另一名門客則回到華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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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得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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